长生和大头去的地方是一处名为高阳的镇子,位于州城西北方向三十里外,除了长生和大头,随行的还有二十位羽林军。
    羽林军骑乘的都是高头战马,一行人策马疾行,半个更次不到便赶到了高阳镇。
    负责刑律的官员只知道经常上告的那户人家住在高阳镇,并不知道具体位置,不过高阳镇并不大,一行人自镇外下马,循着梆子的声响找到一名更夫,询问过后得到了那户人家的位置,然后趁着夜色悄然前往。
    眼见事主的院子外面并无官差看守,长生和大头对视了一眼,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地方官府并没有派人封堵上告之人?
    就在二人疑惑对视之时,长生突然听到屋里貌似有哭声,侧耳细听,的确有人在哭。
    这户人家家境还算殷实,住着一处四合院儿,有院墙也有门楼儿,听到哭声,二人提气轻身,上得院墙。
    里面的房门是关着的,由于屋里没有点灯,二人便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就在长生犹豫要不要进去察看之际,一旁的大头伸手前指,“大人,您看。”
    循着大头所指,长生看到了房门旁放着一根木棒,身为朝廷官员,他自然认得这是一根官差使用的杀威棒。
    只一瞬间,长生就起了杀机,这群天杀的贪官污吏,唯恐百姓伸冤告状,竟然视自己的严厉警告于不顾,派人将想要伸冤告状的事主堵在了家里。
    派来看管事主的官差衙役之所以不在院子外面看守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确保这户人家不能跑出去告状,二是担心走漏风声,会受到他的责罚。
    什么叫知法犯法,这就叫知法犯法。
    什么叫明知故犯,这就叫明知故犯。
    什么叫找死,这就叫找死。
    就在长生怒火中烧之际,屋里传来了呵斥之声,“别哭了,真他娘的丧气,再哭一棒打死你。”
    “你们身为官差,竟然擅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老者的声音。
    “王法?哼,在立洲我们就是王法。”说话之人不是先前呵斥之人,但语气狂妄,无疑也是一名官差。
    随后便是老者的叹息和妇人的哭声。
    “还哭?!日你老娘,”官差气恼谩骂,“真让你们两个老东西害惨了,每每上告,这几年害得我们跑了多少腿,遭了多少罪。”
    “我儿子死的冤啊,他没有杀人。”老妇语带哭腔
    “他已经认罪画押,案子也都结了,你们就认了吧。”官差的声音。
    “是你们颠倒黑白,屈打成招,”老妇哭道,“你们怕他行刑时发声喊冤,把他的舌头都割掉了,我可怜的孩子啊,我的儿啊。”
    “操,让你哭丧,我让你哭丧。”官差叫骂的同时屋里传来了打耳光的声音。
    “别打她,别打她。”老者急切阻止。
    “天天看着你们两个老东西,真他娘的丧气。”官差余怒未消。
    “两位官爷,将心比心,你们也有父母妻儿,若是你们的家人蒙冤受屈,你们会不会为他们伸冤?”老者貌似读过书,言语颇有条理,“若是官家断案公正,没有错杀,又何必怕我们上告伸冤?让我们去见朝廷来的巡查官爷,详细说明缘由,由他断了对错,明了是非,若是我们无理取闹,上头来的官爷也不会轻饶了我们。”
    “老王头儿,”官差说道,“你说你们两个又是何苦呢,你们年纪也大了,就别惦记着告状了,之前你们进京告御状,哪次不是被我们半道儿追回来,然后治你们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蹲上半个月的大牢,听我一句劝,认了吧。”
    “官爷,您说的是,”老者说道,“我们两个老了,告不动了,我听人说州里来了个大官儿,有冤情之人皆可前去伸冤,您行行好,就放我们两个去吧。”
    “啧,你们两个老东西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暴躁的官差再度叫骂。
    “官爷,官爷,”老者急切说道,“这是我们的房契,还有十几亩地契,这些年为了给我儿伸冤,王家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这点东西了,你们二位不要嫌弃,悄然收下,放我们两个出去,我们二人绝不会出卖二位,若是再被抓到,只说我们是趁你们疲乏睡着之后逃走的。”
    “哎呀,还想收买我们,”暴躁的官差阴阳怪气,“老孙,看来这些年你没少收这两个老东西的好处啊,前年这俩老东西跑到州里告状,是不是你放走的?”
    “你不要信口开河,我没拿过他们的好处。”另外一个官差急忙否认。
    “你们两个老东西就死了这条心吧,”暴躁的官差骂道,“那个李长生在济州杀了大小官员数十人,手段堪比武周酷吏来俊臣,我们不可能让你见到他。”
    “若是我儿没有冤情,便是见到他,也不会给州官老爷们惹祸。”老者说道。
    “我说了,你们见不着他,”暴躁官差说道,“哎,老孙,我听说这小东西年纪不大,还是个道士,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狠呢,几十个官员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慎言,慎言,谨防隔墙有耳,妄言惹祸。”另外一个官差急忙制止。
    “操,怕个屁呀。”
    听到此处,大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纵身而下,起脚破门,“操你娘的,真不怕吗?!”
    长生没有与大头一同进屋,落地之后拉开了院门的门栓,门外的羽林军立刻冲入。
    长生走出院门,自外面等候,屋里传来了大头的叫骂和官差的惨叫,不消说,大头正在气怒狂殴。
    羽林军都随身带有火把,火把点亮,照的宅院内外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惊动了左右的邻居,待众人出门察看之时,大头已经揪着一名官差的头发将其自房中拖了出来。
    大头虽然个子小,却是习武之人,拖着那鼻血横流的官差并不吃力,出门时随手拿起放在门旁的杀威棒,本想自院内痛殴,眼见外面聚集有不少乡人,便将那官差拖到了门外,抄起杀威棒当头就是一棍,直接打的头破血流。
    二人此番出来带了官服,长生和大头穿的是官服,羽林军穿的也是军服,一干乡人知道他是官家,虽见其痛下狠手,却不敢前来制止。
    此间乡正也住在附近,眼见王家出了乱子,急忙壮着胆子上前自报来历,询问缘由。
    “我乃御史台监察御史付大头,官居五品,”大头亮出官印冲乡正说道,“你即刻鸣锣,将乡人尽数招来此处,敲得晚了,连你一并打死。”
    大头说完,冲着那捂着脑袋的暴躁官差又是一棍,这一棍打的是腿,“跪下!”
    这一棍直接打断了官差的左腿,官差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大头还不解气,上去又是一棍,又将其右腿打断。
    腿打断了,棍子也断了,大头随手扔掉断棍,冲那哀嚎惨叫的官差骂道,“身为官吏,理应关爱百姓,主持正义,你干的啥?狐假虎威,欺凌弱小,连老太婆都打,朝廷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乡人见到官差浑身是血,听其凄厉惨叫,有胆小之人便不敢围观,想要离去,大头见状挑眉抬手,“谁也不准走,谁走就杀谁。”
    听得大头恐吓,乡人噤若寒蝉,既不敢吭声,也不敢离去。
    锣声很快响起,乡正亲自敲锣,召集乡人来此。
    眼见大头自其中一名羽林军腰间拔出了佩刀,长生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便转身想要走开,就在此时,两位老人自院中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这老者是有见识的人,眼见长生身穿紫色官服,立刻知道他是朝廷重臣,拉着老妇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哭喊大人。
    眼见二人声泪俱下,悲哭嚎啕,长生瞬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在王家夼众人想要打死老黄,分而食之之时,他扑在老黄身上,众人当时是想将他一起打死的,那时的自己心中除了无奈就只剩下了悲伤。
    也就是在那紧要关头,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出现了,救下了他和老黄,那时自己的心情和眼前的这对老夫妇是一样的,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是自己的恩人。
    长生本想将两位老人扶起来,奈何老人悲伤激动,难能站立。
    长生无奈,只能自行直身,转而出言说道,“二老放心,我必定亲自重审此案,若是令郎确有冤情,本官一定为其平反正名,还其清白,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听得长生言语,两位老人越发激动,老妇人直接哭晕了过去,而那老者也近乎癫狂,“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
    不等所有乡人尽数来到,大头便高喊发声,“御史台监察大唐吏治,受理立洲冤情,告示上说的清清楚楚,地方官吏若敢阻挠百姓伸冤,立刻诛杀三族,这差役明知故犯,藐视律令,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大头说完就砍,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过于激动,砍偏了,那暴躁差役哀嚎惨叫,就地打滚儿。
    一刀不行再来一刀,又偏了,到得这时长生知道他是故意的了,本想出言制止,但是想到此前这差役的所作所为,便由得大头,一直砍了七八刀方才彻底砍死,死状血腥,惨不忍睹。
    另外一个差役此时已经吓的瘫倒在地,大头并没有放过他,不过此人行径不似暴躁差役那般卑劣,便给了他个痛快。
    乡人何曾见过这般血腥场面,直接吓晕一片,大头还刀禁卫,看向长生。
    长生没有对众人说话,只是命乡正派遣车马将二位老人送往州城府衙,言罢便转身离去。
    长生不说,大头便代为收场,“只要有冤情,朝廷就会为你们做主,州县官吏胆敢欺压百姓,这就是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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