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林来到小百灵剧场。
    沈雪已经穿扮整齐,在剧场等待他的来临。
    会唱戏的人,一般都会自己化妆涂油彩,大牌的名角,会有自己的专用化妆师,剧团也会有专业的化妆老师。
    沈雪自己会妆扮。
    今天,这是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专场演出。
    沈雪会唱多个戏剧曲目,正所谓一法通百法通,戏曲演出最讲究的是身眼手法步,有了一个剧种的功底,再学其它剧种,也就容易得多,但要成名成角,还得在某个剧种里面深耕细作。
    王林以前喜欢热闹的京剧,自从种草了昆曲以后,就开始喜欢昆剧了。
    因此,沈雪今天表演的就是昆曲《牡丹亭》。
    因为只有沈雪一个人演出,其中有几出多人戏就免了。
    王林听得如痴如醉。
    昆剧的扮相,最为文雅,最具江南风韵。
    这种咿咿呀呀的唱腔,一个字拖老长音调的唱法,一般的年轻人欣赏不来。
    再加上昆曲歌词全是文言文,含义深刻,一般的人也听不明白。
    一个人的人生阅历、文化素养达不到的话,很难欣赏戏剧的美。
    王林算得上是个异类,年纪轻轻就沉迷于戏剧文化不可自拔。
    沈雪演唱了两个多小时,把整部《牡丹亭》从头到尾,几乎唱了一遍。
    等她唱完,王林起身鼓掌。
    沈雪笑道:“下次请百灵和素琴一起,演一出更完整的给你看。”
    “这已经很好了。”王林笑道,“辛苦了,快去喝点水。”
    “不辛苦。你还要听吗?”
    “下次再听,不能一次就让你唱哑了嗓子。”
    “那我卸妆了。”
    “好,我帮你。”
    两人来到后台卸妆。
    “小年是31号,星期二,你确定有空吗?”沈雪问王林。
    “有空啊。”王林笑道,“你放心好了,你的事,我上心着呢!”
    “嗯!年底了,我怕你工作忙嘛!”
    “我们是当天回来,还是在那边住一个晚上?”
    “吃过晚饭回来是不是太晚了?”
    “有点晚,不过也还好。开车也要三个小时呢。”
    “那我们还是回来吧!乡下地方,我怕我俩都住不习惯,而且住下来的话,第二天又要耽误你一天的时间。”
    “好!”王林道,“需要买什么东西呢?”
    “我想给我奶奶买两套新衣服,再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今天晚上就出去买?”
    “好啊!我们先帮奶奶选两套过年的衣服。过两天再买些好吃的给她捎过去。”
    晚上,两人在外面吃过饭,一起逛街。
    周六下午,田晓青、吴大壮和罗伟从外地兑换国库券回来。
    这一周他们又兑换到了一百万的国库券。
    王林手里,现在拥有三百万1988年的国库券。
    跑完这一趟,田晓青三人就正式进入休假模式。
    这也标志着,王林同志在1988年的国库券买卖,正式告一尾声。
    从4月份开放国库券交易以来,王林走南闯北,以一己之力,搅活了整个国内的国库券交易,他白手起家、疯狂买卖国库券的行为,也被当时的政府领导和媒体关注,多次被市里的朱领导在会议上点名表扬,盛赞他是搞活国库券经济第一人,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尖兵,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从中捞取到了百万盈利的王百万,并号召全市金融系统向王林同志学习,不畏艰难困苦,敢于从无到有,敢于走出去,闯出一片致富的天地来!
    王林,一个响亮的时代口号!一个敢为人先的模范标兵!他的大名,注定将载入1988年申城甚至国家大事记!
    历史,正是由这样一群平凡、普通的人书写和创造!
    在他们忙于奋斗、夙兴夜寐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历史所铭记!
    让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是,王林同志书写的历史,又何止引领国库券买卖这一风潮?他还将书写我国卫生巾历史的伟大新篇章!他还在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改写整个申纺厂的改革史!
    谁也不知道,王林介入申纺厂改革,将给这艘巨大的纺织航母,注入多大的新鲜力量!
    王林逆袭在1988年,但这一年,只是他事业的一个起点!
    不管是国库券交易,还是卫生巾厂的建立,抑或是秀之林服装厂的布局,还只徐徐拉开序幕!
    王林的逆袭之旅,还很长、很长!
    30号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是俗称的北方小年。而南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四。
    南方小年前一天,邓大宝从广州回来了。
    他带回了在广州的调研结果。
    这是他在广州调研了大半个月的结果。
    邓大宝跑遍了广州的大街小巷,对当地市面上所有的卫生巾厂品牌、厂家、型号都做了一个横向的对比评测。
    他还将每一款卫生巾都买了一包回来做研究。
    因为他一次买得多,买得杂,一度被销售员看成了怪物,以为他对卫生巾这种女性用品,存在什么不良偏好?
    因为一般的妇女同志,买卫生巾都只买一个品牌,不会杂七杂八的买。
    邓大宝才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他该买还得买。
    回来的火车上,过安检的时候,他一大袋子全是女性卫生巾用品,也得到了安检员的特别照顾。
    那个女安检员,特意把每一包卫生巾都仔细的捏了捏,就差每一包都撕开来检查了!直到确定里面只是卫生巾,这才放行。
    邓大宝好不郁闷啊!
    男人买卫生巾,就这么不可思议吗?
    他也不想想,在这个年代,就连女生买卫生巾,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知道了!他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的卫生巾,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还好,一路顺风,回到了申城!
    邓大宝把自己辛苦得来的研究报告交给了王林。
    王林仔细看了一遍,心里暗自赞赏。
    邓大宝不仅对广州市面上已有的卫生巾品牌做了测评,还将每个区的重要百货大楼、商场、供销社、便民杂货店、小卖部,都做了一个统计和标注!
    这就很难了!
    简直是难能可贵!
    邓大宝笑道:“这个统计,可能不太准确,我一个人做一个大市的销售点分布图,难免有所遗漏。”
    王林动容道:“大宝哥,你一个人走遍了整个广州市区?”
    邓大宝笑道:“我在当地找人租了辆自行车,一块钱一天,租了半个月。这十几天里,我每天骑着那辆自行车,穿梭每一条街巷,看到销售终端,我就停下来,把街道、名字记录下来。我知道,这些数据,以后肯定都用得上。我每天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跑一个区,每天记录一个区的数据。”
    王林手握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珍贵报告,感动的道:“大宝哥,辛苦你了!你为我们爱晴柔卫生巾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报告,有用?”
    “太有用了!等过完年,我们就要去广州开拓市场,我们也将在广州的各个区县,设立业务点。有了你这个表格,咱们年后的工作就省事多了!哎呀,大宝哥,你应该多带几个人过去!”
    “厂子刚成立,到处都缺人手,我是销售总监,我对下面的情况,了解得越详细,越有利于我做出正确的决策!我还想抽空,把申城的各个业务点跑一跑,跟各个业务主任、业务员熟悉一下。”
    “马上就过年了,明年再说吧?”
    “没事,离过年还有好几天时间,足够我把这个工作完成了。”
    “行,那你今天回家好好休息一天。”
    “王总,那我先回家了。”
    “快回去吧,你出差这么久,你家里人都想你了。”
    邓大宝这才笑着离开。
    王林再次翻看邓大宝交上来的这份报告,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古人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邓大宝做到了!
    这天晚上,王林对李文秀说道:“我明天要出趟差。”
    “明天是小年,你要出差?”李文秀不解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年而已,又有什么所谓?”王林淡淡的道,“我去趟苏州。”
    “苏州?好端端的,你去苏州做什么?”
    “有事。”
    “什么事?”
    “卫生巾销售的事。”
    “卫生巾什么时候卖到苏州去了?”
    “我们的卫生巾广告,早就辐射到周边省市了。像昆山和苏州这些城市,现在都很流行我们的卫生巾。”
    “就算那边流行我们的爱晴柔卫生巾,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吗?而且还是小年呢,你要出差?”
    “这三百六十天里,我哪天不在外面跑?我还过了什么节不成?”王林冷笑道,“你管得有些宽了啊!”
    “我不管你,只不过,我儿子要是想你了,我总得知道你在哪里,好告诉他吧?”
    “又拿孩子说事!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去苏州。”
    “去苏州干什么啊?”
    “都说了是卫生巾销售的事!”
    “什么事?”
    “和经销商沟通的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我怀孕呢,跑那么远干嘛啊?你开车去?那我更不能去了,坐那么久的车,我受不了颠簸,颠坏了孩子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了,我去几天就回来。”
    “还要去几天?苏州离得又不远,你干嘛还要去几天?”
    “李文秀,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哪次出差,不是去几天?”
    “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田姐和吴师傅他们都放假了,你反倒忙起来了?”
    “呵呵,真是新鲜,我一个人跑国库券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关心过我啊?我在外面被人抢包,差点被人打死,你有关心过我吗?”
    李文秀双眼一酸,柔声道:“对不起,王林,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去哪里嘛。”
    “我再说一遍,我去苏州,我去跟当地经销商交流一下,考察一下当地的市场。”
    “行了,你去吧,我跟儿子过小年。”
    “小年有这么重要吗?以前多少节日,什么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我不照样在外面跑?”
    “王林,我只是习惯有你在身边了。”李文秀道,“你别生气了,我并不是想拖你的后腿。我只是想一家人在一起过小年。”
    王林语气一缓:“我明天早上不是在家吗?我们早上聚一聚,吃几个好菜,也相当于在一起过了小年了。”
    “嗯,你辛苦了,王林。”李文秀把手掌心贴在他的脸上,“明天什么时候走?”
    “早上吃完饭就走。”
    “嗯,我和琳姐都请了假了,年前这两天就不上班了。我和文娟把过年的物资准备一下,等你回家来,家里啥也不缺,你也不用到处辛苦打年货了。”
    “不用,等我回来,我开车出去买一趟,很快的。”
    “那你哪天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再一起去打年货?”
    “最多三天,不然后天就回来了。”
    “哦,那行吧,我等你回家。”
    李文秀不敢再和他顶嘴,在男人出行之前吵架,会影响他在外面的心情,更会影响他的行为,她不想变生不测。
    她哪怕有再多的委屈和不舍,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尽量在王林面前展示自己温柔如水的一面,用柔情蜜意包容王林。
    李文秀亲吻王林的脸,吻他的唇,在他出差前,她一定要把自己交给王林,要让他记住自己美丽的身体,记住自己对他深深的爱。
    王林为了宽慰她的心,也回应得尤其热烈!
    两个人日夜同屋,天天共枕,又有肌肤之亲,这份感情,哪怕不是爱情,其浓度,其实早就超过了爱情!
    第二天早上,李文秀早早的起床,喊李文娟、孙小蝶一起去菜市场,买了许多菜回来,做了一桌子好菜。
    王林在家吃早餐,对李文娟和孙小蝶道:“我要出趟差,你们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姐。”
    李文娟双眼一瞪,喜上眉梢:“姐夫,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里啊?你就一起去?你可不敢再带你出差了!”王林拿筷子轻轻打了她手背一下,“乖乖在家!”
    李文娟翘起嘴道:“又不带我!姐夫,我会想你的啦!”
    “嗯,知道了,那你就在家里好好想我吧!”王林微微一笑,“你要是乖,我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你去哪里啊?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呢?”
    “苏州!那边好吃的可多了。有一家爊煮、满街飘香的周市爊鸭,还有明朝首富最爱吃的万三蹄,还有正宗的苏州麻饼!可惜了,现在过了节令,不然还有最好吃的阳澄湖大闸蟹!不过,过年边上的阳澄湖大闸蟹也是值得一试的!”
    “哇噻,姐夫,你去苏州啊?那你给我买些当地的丝绸回来!我要苏绣的旗袍!好不好?”李文娟开启撒娇模式。
    “好好好!给你买!”
    李文秀抿嘴笑道:“我也要!”
    “都有!”王林准备停当,“文秀,我去苏州了!再见!”
    “嗯,一路上小心些。”李文秀帮他整理一下衣领,柔声说道,“我和儿子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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