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震惊之下,怒斥出声。
    御书房内,毫无动静。
    他似是在等,等里面那个人出来求自己,饶恕师菡和这群武学堂弟子。
    可惜,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师菡身后的武学堂弟子,白落已然红了眼,陈梓燮攥紧拳头,就连权佑天,那张向来见人三分笑的脸上,此刻也染上怒气。
    薛则的拳头已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元叔珏眉头紧锁,视线紧紧地盯着身侧这几人,生怕他们冲动之下,坏了师菡的事儿。
    老皇帝眼角微微跳动两下,他半眯起眸子,冷声问道:“你口口声声,让朕道歉,朕倒是要问问你!朕何错之有!”
    自古上位者,总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可实则,多半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景王府王爷王妃战死南疆,这其中,老皇帝有多少功劳,不必多说,师菡也能猜到。
    能把喻阎渊那样性子的人逼到那般地步,真相可想是何其残忍!
    师菡毫不畏惧的对上老皇帝的视线,字字清晰,“陛下言而无信,此乃一错。”
    “当初收回景王府兵权时,陛下说过,等景王爷及冠,便归还兵符!如今小王爷已然及冠,可陛下却迟迟不肯归还兵符!将天下百姓和南疆将士视若傻瓜!”
    老皇帝眼角猛地一跳,目光凌冽。
    然而,师菡却视而不见,继续道:“陛下轻信小人,不问缘由,欺凌景王爷,此乃第二错。”
    说起小人时,老皇帝的半张脸都僵了。
    那小人,分明是指桑骂槐!
    因为老皇帝从来就没有受过任何人挑唆,他对景王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大概是被人踩住尾巴,老皇帝恼羞成怒,厉喝一声,“够了!”
    “这天下是朕的!兵符是朕的!朕想给便给,不想给,又能如何!”
    “失信与天下人?这天下,都是朕的!”
    老皇帝说话激动,紧握着剑的手一用力,往前送了一分。
    ‘刺啦’一声,剑划破师菡的手心,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滴落在地,溅开一朵血色的花。
    师菡抬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陛下的天下?”
    “南疆接连遭大雍偷袭,陛下可有对策?”
    “除却白鹤风,南疆可还有半个帅才,能抵大雍铁骑?能灭诸国威风?能让陛下高枕无忧?”
    “大雍战王死在京城,陛下犹豫不决,不肯将尸体送回大雍,到底是害怕大雍开战,还是害怕,一旦开战,我朝南疆一盘散沙的局面暴露无遗!”
    字字句句,师菡用一种极其平缓的语气说出。
    可她每说一个字,老皇帝的脸色便沉下几分。
    因为师菡的话,像是一把刀子,一字一句的戳在他胸口!
    当朝帅才,即便他不承认,可除了白鹤风,当下能用的,只有喻阎渊一人!
    且,白鹤风虽有帅才,却只能统领南疆驻军,麾下将士战斗力与景王府麾下,毫无可比性!
    “师菡,你,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胆敢妄议朝政!”
    老皇帝语气激动,眦目欲裂的瞪向师菡。
    这也是老皇帝这些年来,即便恨透了景王府,却也不敢轻易铲除喻阎渊的原因!
    可,当这一切被师菡残忍撕开后,老皇帝只觉得他向来高高在上的那颗自尊心,别撕的鲜血淋漓!
    师菡松开手,缓缓后退一步,不卑不亢的开口:“微臣恳请陛下,交还景王府兵权!昭告天下罪己诏!”
    罪己诏一出,那势必是要载入史书的。
    老皇帝这些年,所作所为,并未太出格的地方。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一直营造着偏宠景王府的假象,罪己诏一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师菡,你不要得寸进尺!”
    堂堂皇帝,凭什么!
    师菡直起身,目光掠过老皇帝,笑容中带着寒意:“陛下可想清楚了。”
    老皇帝正要开口,不远处,一个宫人满脸焦急的垂着头冲了过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妙!”
    宫人还没跑到老皇帝跟前,脚下一滑,一跟头栽倒在地。
    然而他顾不得疼,白着脸道:“陛下,昨天夜里不知何人放天灯,那天灯蜡烛燃烧殆尽后坠落,谁知,谁知那宫灯里,竟另藏玄机!”
    “还不快说!”
    老皇帝一听,脸色顿时沉下,冷着脸怒斥。
    宫人哆嗦着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张布帛。
    老皇帝接过布帛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宫人生无可恋的看向老皇帝,声音颤抖,“这布帛不知是什么料子,烧不坏剪不断,且上面所说当年景王爷和王妃战死南疆之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陛下,宫外议论纷纷,还有人说,说陛下昨天夜里派人前去景王府,其实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放屁!”
    老皇帝一声咆哮,满面怒容,“是谁干的?是谁!”
    “朕要灭他九族!朕要砍了他的脑袋!”
    “胆敢如此陷害于朕,朕……”
    老皇帝冲动之下,手上的剑眼看着就要砍到师菡的肩头,可谁知,他眼前一花,一道白色身影拦在师菡身前。
    那人头戴凤冠,身形修长,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眼眶瞬间通红,手上的剑晃了几下,然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菁儿,你到底,你到底还是向着那个人的!”
    “这么多年,你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皇后扫了尚公公一眼,语气淡然,“陛下抱恙在身,扶回养生殿静养。”
    “传本宫懿旨,太子无德,仗责五十,禁足东宫!”
    “辰妃管教无方,降级为淑仪,半年内不得侍奉!”
    “着司笔监,拟写圣旨,景小王爷喻阎渊有乃父之风,可堪大任,赐兵符,统帅南疆驻军,即日起,南疆军武,皆交还景小王爷处置!”
    说完,皇后侧头看了老皇帝一眼,云淡风轻道:“本宫自会替陛下拟写罪己诏,从前陛下遭高氏蒙蔽,如今又被小人谗言误导,对景王府多有不公待遇,本宫明日起,亲往护国寺为景王夫妇祈福,请求原谅!”
    “菁儿……”
    老皇帝似乎要说什么,可皇后面无表情的说完,上前拉住师菡的手,轻轻握住她冻的冰凉的手,慈祥道:“那孩子,三生有幸能得你。”
    她说完,这才转身扶起老皇帝,只是很快又松开手,理了理袖子,身形笔直的离开。
    那一抹白,恍惚间,师菡竟是觉得与喻阎渊有些相似的感觉。
    直到此刻,师菡这才反应过来,喻阎渊一直只穿白衣,并非是他喜欢白色,而是——他在为景王府麾下万千将士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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