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不用柳芸香把‘毕竟’后面的话说出来,也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忙道:“娘怎么会这样想?相公他心痛您当年受过的苦,感动于您为了保护他,让他能有机会来到这世上所做的那些努力和牺牲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您?您千万别胡思乱想。”
    “不信等他回来后,您亲自问他,看他怎么说。您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品德心灵,您自己还不了解吗?”
    说得柳芸香红了眼圈,“我当然知道阿晟不会怪我,只会心痛我。可那不是他的确能过更好的生活,却因为我……那生活还不是寻常的好,是特别特别的好,当初若不是我一心离开,他肯定早就是世子了,他……”
    顾笙递了帕子给柳芸香,才道:“娘,那日子对于旁人来说,可能的确特别特别好,但对于相公来说,却是未必。他宁愿您能开心自由,宁愿您能有尊严的活着。他想要什么,也只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挣来,用不着生来就拥有一切,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巴不得生来就拥有一切。”
    “再说了,您确定当初您留下,他还有来到这世间的机会?确定他就算能降生,也能平安的长大?襄阳侯不是一开始就子嗣艰难,一开始就无子的。谁知道那艰难有多少是人为造成的?说不定就是积少成多后,无子的报应才终于来了。”
    柳芸香情绪这才平复了些。
    点头道:“这倒是,若当初我没离开,说不定阿晟早就……我之所以离开,说到底怕的不正是这一点吗?那时候,他们可料不到,以后他们会想儿子想得都快疯了,也没有一个。”
    “当然不会心软手软了,反正自己没有,别人也休想有,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现在想来抢我现成的儿子,想坐享别人胜利的果实了?真是想得美!”
    顾笙笑道:“这就对了,只要相公不同意,您也不同意,他们就是想得再美,也是白搭。他们怕是以为,只要他们把好处一说,再把什么世子啊诰命啊一说,您当娘的,为了儿子能有更好的前程和生活,肯定立刻就会答应回去了吧?”
    柳芸香冷笑,“可不是。那么金光闪闪的世子呢,谁听了能不动心的?哪个当娘的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封侯拜相,荣华富贵呢?”
    ——襄阳侯夫妇的确这样想的。
    赵晟不为他们的权势富贵所动,那是因为他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以为光凭他自己,将来就真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非得等到将来到处碰壁,碰得他头破血流了,他才能知道厉害。
    但柳芸香就不同了,她早就受过生活的磨难,受过生活中各种不如意的折磨了,肯定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
    这些年她也肯定是因为地处偏远,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京中事,更不知道可能襄阳侯府的事,才会一直没反应的。
    她要是知道,肯定早带着儿子进京去过好日子了。
    那现在若是让她知道,她当年的夫主早已是襄阳侯,她儿子也是襄阳侯府唯一的儿子,一回去就能封世子,以后还能当侯爷,偌大的家业也都是他的。
    她也能母凭子贵,跟着当二夫人,甚至还能封诰命。
    她怎么可能不回去,她怕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中去了。
    而只要她肯进京了,赵晟一看就是个孝子,自然也只能跟着一起进京,认祖归宗了。
    襄阳侯夫妇想来想去,都觉得柳芸香肯定不会跟赵晟一样的固执、不知变通。
    这才会赶着派了姚妈妈带着人,紧跟着赵晟和顾笙他们出发离京后,也出发了。
    不过襄阳侯还是顾及着赵晟之前警告的,让他们在他秋闱之前,都不许打扰他,更不许试图去打扰柳芸香。
    所以一路上姚妈妈一行都很小心,到了承宣省城后,各种行事也是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慎,让赵晟和顾笙察觉了他们的行踪。
    却不想,柳芸香竟然也来了承宣城,倒是正好省了姚妈妈一行还得长途跋涉的事儿了。
    那么偏远的地方,要不是这一趟实在事关重大,非去不可,谁又愿意去吃那个苦呢?
    能不用吃苦,就把事情给办成了,当然最好了!
    不过姚妈妈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要是扰了世子爷秋闱,回头世子爷恼起来,侯爷都得赔小心,惟恐惹了这个宝贝蛋子不高兴,何况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遂硬是一直忍到赵晟秋闱完,忍到今儿他还出了门去,家里只剩柳芸香和周大姐了,才终于登了门……
    顾笙已又道:“他们以为当儿子的听见了那样的荣华富贵,肯定会迫不及待;当娘的知道了,为了儿子,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把尊严和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宁愿自力更生,一路荆棘,也不愿吃他们的嗟来之食!”
    柳芸香咬牙道:“只要阿晟不怪我,不想着要回去,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当年既然一心逃离了,就绝不可能再回去。
    不然她还逃什么逃?
    哪怕现在她已经一把年纪了,骨子里依然没办法忍受与人分享丈夫,没办法忍受自己所谓的丈夫身上,随时都可能带着别的女人的香味气息!
    顾笙还待再说,忽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遂暂时打住了,道:“居然都这个时辰了,娘,您要不小睡一会儿吧?等睡了起来正好吃晚饭。我也交代周大姐几句去,她虽然是个嘴紧的,我还是觉得交代一下比较好。”
    主要是她想尽快把赵晟找回来,让赵晟好生宽慰一下柳芸香,再商量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个姚妈妈,让她趁早滚蛋。
    柳芸香毕竟年过四旬的人了,情绪一大动就是一下午,的确也早身心俱疲了。
    想着跟顾笙自家孩子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便点头应了:“行,那我就睡一会儿吧。笙笙,你交代完周大姐,也歇一会儿,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娘跟我还说这些呢?您安心睡,我先出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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