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底。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运河上下,人满为患,大量的船只,搭载着兵士,准备启程。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正双目明亮地看着陆续登船的南京兵卒,不由地呢喃道:
    “此次勤王,定要说服陛下南迁!”
    随即,他又想起,崇祯初年,建奴围城,北京之围被解,关宁铁骑,宣府兵马,十数万,坚持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史可法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朝廷大发勤王诏书,他就不曾懈怠,南直隶不过五六万人,筹措钱粮,挑兵选将,近三万人从浦口出发。
    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部堂,大事不好了!”
    这时,忽然一个幕僚,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嗷嗷叫唤着。
    “大军即将出征,你这成何体统?”
    史可法不悦道。
    “非在下无礼,实在是惊天大事。”
    幕僚惶恐不安道。
    史可法一愣,忙接手一看,半晌,他哭嚎道:“陛下,您怎么弃天下而去了?”
    说着,北向而跪,以头磕柱,血流不止。
    一时间,码头惶恐不安起来,将校们纷纷下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后来,总算是明白,原来北京的崇祯皇帝自缢身亡,北京城,破了。
    军队瞬间不安起来,吵闹声不绝于耳。
    史可法在一众人等的劝说下,缓了过来,并且亲自为崇祯皇帝出丧。
    这般一出丧,崇祯身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南京,百官惶恐,六部难安。
    东林党人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从龙之功的好机会,重新掌权的好机会。
    崇祯三年,因为袁崇焕案,众正盈朝的场面被瓦解,东林党人纷纷贬官,或者南下到南京任职。
    所以,崇祯皇帝身亡,落得如此局面,就是没有信任他们东林党人,为人猜忌,所以朝政大坏。
    一时间,顾不得为崇祯皇帝伤心,或者说,他们只想大笑,东林党人纷纷行动起来,满腔热血为大明。
    作为南直隶兵权的掌控者,史可法的话语权,那是极重的。
    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江西总督吕大器、翰林院掌事姜曰广等东林大佬,纷纷发信:
    “福王朱由崧虽是神宗皇帝之孙,按辈分、排行应当立为君王,但是他有七大缺点:贪、淫、酗酒、不孝、虐待下属、不读书、干预官吏。
    潞王朱常淓是神宗的侄儿,贤良而且聪明,应当立他为君。”
    史可法以为然。
    但,史可法考虑到,是手底下的兵马并不多,而要是联合凤阳总督马士英,那就十拿九稳了。
    于是,在浦口,两人偷偷摸见面了。
    马士英言语,福王伦序当立。
    史可法却道:“当年“妖书”及“挺击”、“移宫”等案,沸沸扬扬,若是日后福王追怨,朝堂之上,安得稳妥?”
    马士英不服道:“潞王乃神宗之侄,与光宗同辈,比先帝大了一辈,血缘甚远,怎能服众?”
    于是,两人各不相服,讨论了半宿,终于妥协,达成两不得罪的折中方案,即放弃福王和潞王,拥立桂王朱常瀛。
    于是,他书信回南京,言语拥挤桂王之事,并且要求南京即刻派人迎立桂王。
    这下,立马捅了马蜂窝,东林党大乱,拥潞派大怒。
    潞王与桂王同属常字辈,都是远宗,有何区别?
    况且,桂王在广西,太远了,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史可法得罪拥潞派,不得不走仪真,逃离南京。
    回到凤阳,知道史可法的结果后,马士英冷笑一声:
    “史部堂,你还是太稚嫩,毫无担当,要是有你老师左光斗一半的能力,何至于此?”
    马士英并非东林党人,反而与所谓的阉党阮大铖相交甚欢。
    当年集资给周延儒重返内阁,东林党不同意阮大诚复出,所以阮推荐了马士英复出。
    阮大诚对马士英有大恩,所以他对于东林党并无感觉。
    既然与东林党走不通,也不想分享拥立之功,马士英决定去淮安,抢先用力福王。
    当时,淮北之地,共有四大总兵,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刘泽清等四人。
    高杰,终于从山西溜了,也不敢去京畿,逃离到了南方,回到他的历史轨道。
    对于凤庐总督马士英的建议,颇为认可,相约起事,共享拥立之功。
    而马士英又内结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勋臣刘孔昭,让与他们好处。
    太监、武勋,将领,以及他这个文臣,四方代表齐全,向淮安进发。
    漕运总督路振飞半是无奈,半是兴奋,一同拥立福王拿下继位。
    ……
    钱谦益自从崇祯十年,主考浙江时,作弊被抓,不得不引咎辞职,在乡养望。
    虞山,绛云楼,钱谦益取名妓柳如是而建的金屋。
    “岂有此理——”
    此时,屋内传来了一声嚎哭,惊扰了池塘的灰鹅,也吓到了游走的奴婢。
    “夫君,何事如此烦躁?”
    一旁,红唇细眉,身姿婀娜的少妇,正瞧着胡须乱颤的钱谦益,不由得好奇道。
    “北京没于闯贼,陛下身亡。”
    钱谦益缓过来,面带怒容:“史兵部竟然弃潞拥桂!”
    柳如是浑身一震,忙:“那,又将如何?”
    钱谦益振奋起来,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及二王并未南下,如今能够拥立的,唯有潞王,福王。”
    “桂王远在广西,数月不至,潞王则在淮安,数日即可,岂能舍近求远?”
    “福王如何?潞王又如何?”
    柳如是明白过来,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笑容。
    “福王,当初神宗皇帝废长立幼,背离祖制,其乃罪魁祸首,岂能再立?”
    钱谦益吐声道,言语之中尽是不满。
    “潞王谦逊,德才兼备,虽然序位不如福王,但却是即帝位的最佳人选。”
    “但祖制,按序排位,就应当是福王才对。”柳如是不解道。
    “都说了,大厦将倾,需要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帝,选贤更好,福王并不适合,祖制也需要变通。”
    钱谦益认真道。
    随即,他书信数封,与南京的东林党人,密谋筹划拥立潞王,再次达成众正盈朝的局面。
    可惜,他们密谋太多,终究还是离的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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