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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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找不到就慢慢找。”伊墨说,“你既然答应了,怎么能反悔?我可没教过你这样做人。”

    “……那我找到了,就能找你们了吗?”沈珏问。

    伊墨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上哪里去找我呢?”又看向柳延,说:“你真要跟我一起吗?”

    柳延笑了一下:“我丢下你以后,你找的苦不苦?”

    伊墨想了想,回道:“找的时候,还是苦的。”

    苦,他第一次承认。一路寻觅,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又忍不住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模样,长成什么样的性子,甚至明明算出来他转世之地,仍然控制不住四处寻找,怕自己会失算,怕自己找不到,怕人海茫茫的错过。所以转世季玖那一回,明知他会投生在富贵之家,西南之地,也管不住自己,东南西北都找遍。就怕错过,就怕蹉跎。

    结果还是错过,还是蹉跎。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即使自己活了千年,能腾云驾雾,会呼风唤雨,也是一无是处。

    在命运面前,连他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毫无用武之地。就是这样无用,还有人喜欢,还有人把他放在心尖上,他又如何能不找这个人。

    苦也不怕,只要想一想那些美好,一路的辛苦,最后也熬成了甜。

    “我只能活几十年,”柳延轻轻说:“纵然不怕苦,去找你,又能去哪里找?我便是活着,也活的无望。你就舍得丢下我,受你受过的苦?”

    伊墨伸出手,将他拥进怀里,低语道:“舍不得。”等了片刻,又道:“我也不舍得你死。”

    柳延闭上眼,倚在他肩头,“那你活着,不行吗?”

    “我……怕是活不了现在这样了。”伊墨抚着他的背,低低道:“你忘了吗?我是蛇妖。没了道行,就是一条蛇而已。”

    这,才是答案了。

    失了道行,摘了内丹,他就什么都不是。不是伊墨,不懂人言,也就没有了风华绝代。

    只是无名无姓,山中的一条蛇。只会在枯叶层下游走,在洞穴出没,吃着生野的动物,遇春而醒,逢冬则眠。

    或许会被苍鹰秃鹫叼走,被啄开蛇皮,噙走内脏,那样连死也死的痛苦。

    还不如,将道行连性命一起交出去,什么都不要,什么也无有。

    起码生命的最后,能够与喜欢的人耳鬓厮磨,还能一起吃碗元宵。

    仅仅这些,便抵得上他千千万万年的寿命。

    也没有遗憾了。

    卷三·二十

    山林四周都是土木环抱,泥土潮湿,枝繁叶密,是以炎炎夏日,山中倒也非酷暑难耐。只是到了晚间,柳延还是让沈珏端来竹榻,横在院子里,他便躺在冰凉凉的竹榻上纳凉。白天在山林行走,一件薄衫尚可,走在树荫下不见日头,连汗水也未必有。晚间却是另一种景色,单薄衣衫穿上身,夜风拂过,便叫人猛地激灵,冷索索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约也是冷的狠了,连白日里常在草丛出没的蚊虫也都匿了起来,只余凉风习习。

    更有萤火在黑暗里自得其乐的飞着。偶尔飞到柳延眼前,盘旋一圈又重新飞走。幽蓝的微小光亮在黑暗里闪烁,明昧不定,流光飞舞。

    柳延躺在竹榻,合起双臂将怀里大蛇搂紧,安安静静数着头顶繁星,好不惬意。

    大约是数到第一千个的时候,院门外吵了起来,说“吵”也不恰当,这孤山野林,会说人话的活物就这几只,其中三只常日里也就拌个嘴,逗逗乐,他们若是能吵起来,真正是活见了鬼!是以在这清静院外起争执的,只能是小松树精与沈珏。

    沈珏是个什么人,柳延再清楚不过,也只在家里,才活泼热闹些,一旦离了家,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脾性,就是起了争执,也就是别人吵吵,他一旁安静听听,偶尔说两句,音量不大不小,让人听得清即可,从不尖锐。所以,院外所谓的“吵”也只是小松树精一人高亢的音量罢了。

    原本白天小妖精遭到冷落,晚上来时沈珏还有心注意到了,和颜悦色哄了两句,哄得他也坐在竹榻上,与他们一起在竹榻上纳凉,本该是平静祥和的夜晚,饮饮茶,说说故事,再各自散去歇息。偏偏小妖精也要学着柳延,躺在沈珏毛茸茸的肚皮上才肯罢休。

    这便是起因了。

    沈珏虽算得上半个人,另外半个却是实打实的狼妖,野兽一只。肚皮是他最柔软的地方,本性里便是轻易不露出来的软肋。能躺在他肚皮上取暖,任意妄为的人,茫茫人海,也只能找出三个:他爹一个,他父亲一个,还有一个,便是曾经的那座皇宫里,身着明黄龙袍的那一位。

    曾经的皇宫里,皇帝突发奇想,要他变狼给他看,他也就变了,四肢大敞的躺在龙床上,让那皇帝不着寸缕的在这温温暖暖的上好毛皮里翻腾。翻腾的累了,皇帝便枕着他的肚皮,玩着他的耳朵,许诺道:往后朕再不用别的狼皮。他便伸出毛茸茸的手,收起利爪,用软软的肉垫抚着怀里天子的后背。

    皇帝这样顽心大起的时候极少,尤其到人生最后几年,几乎泯灭了本性,仿佛一具淬炼过的钢铁,被雕刻成威仪天下的形态,硬生生的杵在人间最高的顶峰,再没有了真正的喜怒哀乐。也就在对上他时,还存留了些顽心。

    沈珏一直知道他对自己的不同,也知道这些微不同,是珍贵的。于是人间的这位皇帝,便一直在他心里放着。他死了这些年,沈珏想起时说不上有多难过,毕竟在一起时,也没有多少轻怜蜜爱。

    然而他一直存在着,在他心里,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不曾有丝毫模糊,想起来时他就浮在眼前,不想时,他也在那里。

    他活着时,他们在一起几十年,沈珏不曾为他痛苦过,他死后,沈珏找了他这些年,也不曾痛苦过。

    同时,也不曾遗忘过。

    他以狼的形态,一生只抱过三个人,柳延,伊墨,和皇帝。前两人是他父亲,至亲至爱之人。后一人,谈不上至亲,更不是至爱,只是一个他放在心里的存在——在他心底所占之地不过毫厘,却也扎扎实实的扎根在这里。是以他愿意显出原形给他看,将自己柔软的地方露出来,让他枕着入睡。

    所以,他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小松树精的要求。

    小妖精白天就受了些委屈,本以为他们都知道了,就该包容着一点,让着他一点,再说他只是羡慕柳延他们可以那么亲近沈珏,自己也渴望那种亲近,便想也不想的提了出来。却不料到猛地被拒绝了,且拒绝他的人,还是他喜欢的“小沈哥哥”,心里一时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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