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而上,她看到那把剑用力朝自己右手一挑,血液疾飞,痛楚一生,她右手手筋便断,剑也哐啷一声落了下地。
    “唔!”
    闷吟惊呼,瞬间身体被压在了地面,她从乱发中挑起目光,便见一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臭娘们!竟敢伤了我们的兄弟的命根,我倒要你尝尝你这会儿还能怎么伤!”
    霎那,双眼惊恐瞪大,她看着那人邪恶的手摸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将自己挣扎的手按在头顶,另一手灵活地滑入体内,屈辱感一丝一缕如同蚂蚁爬上了肌肤,牙都被磨得将碎,屈辱的泪水酝酿在了眼底,却迟迟不忍落下。
    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仍在耳边,唰地一声,衣料被人扯破,眼看胸脯便要大敞,她高高一昂首,便见方才放入怀中打火石滚落于地,孤零零地躺在地面,而打火石下,恰是一沓厚厚的草料。
    “呵,哈哈哈!”希望瞬间点亮,她大声狂笑,一股蛮力冲身而出,还能活动的腿弯膝一踢,将那人稍稍踢开了半寸,同时手心一动,快速地将打火石抓在手里,朝地一划,擦出火花,丢至草料之上,干燥的秋日,顿时将大火燃旺,火舌缭绕,照亮了黑暗的草庙。
    火焰宛如饥饿的魔鬼,沿着柱子,沿着地面,朝四面八方吞噬而去。
    “逃,逃啊!”声音一喊,她面上之人立时一步三歪地爬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扑去,她早已累极,所有的体力已被鲜血侵蚀干净,跑不动了,走不了了,只能……拖!人!陪!葬!了!
    “啊――”她一扑而上,双手一环,紧紧地抱着那个试图侵犯她的人,哪怕那人扭动敲打着她的头,她也死不放手,激动之间,她狠一张口血盆大口,用力一咬,硬生生将那人的大拇指咬断,恶心的血液弥漫在唇内,让她几欲作呕,头上受到的狠敲,让她所有的意识都迷糊掉了,哐啷一声,只见一个令牌掉落下地,她心头一滞,不自觉地松了手,就扑到了令牌之上,看那人并非发现令牌地朝门口夺去,立马将令牌紧紧地攥入手心,令牌不大,正好够她握紧,幸好,幸好――
    幸好,临死前,还能做些什么……
    轰!火光冲天,火舌如同巨龙,在火海中翻滚咆哮,巨尾一甩,大门打落,巨爪一勾,横梁倒塌。
    “啊啊啊!”一声凄嘶冲耳而入,她迷糊中看到,那试图侵犯她的人被横梁压倒,转瞬便在火中扑腾咆哮,痛楚哀嚎。
    火势漫身而上,带着极致的痛楚,灼烧着她寸寸缕缕的肌肤。
    痛不欲生,连嘶喊没有气力。
    ――“晴波,晴波!”
    强烈的灼伤感顺着皮肤而走,滚滚烟尘冲鼻而入,呛得呼吸都带着刺痛的味道。
    “好痛,好痛……咳咳……”
    血液滴落而下,粘在发上,糊成一团,遮住了最后一点在人世间中希望的火光。
    天好亮啊,这黑暗终于被火给冲去了。
    天亮了,梦容,该起身了,阿姐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小悦,今日给我梳我最爱的发髻罢,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迎接黄泉里的客人去了……还有,你……
    火舌翻卷,燃起的簇簇明火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面前。
    那张平凡却不普通的脸,在过去的那段时日里,却总是会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一日,秋雨霏霏,零零碎碎打落在被洗透的青石板路上,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清静的长街之上,放眼一望,那人的写字摊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入了她的眼。她疑惑地上前,问他秋雨十分,为何不收摊走人。他笑着答,兴许雨日仍有客人上门。她含住了笑再问,若是没有你当如何。他笑着将手一扬,说姑娘那你便照顾照顾罢。于是,那一日,她捧着那一卷画着她的画像,笑着离去。那一幅画,三分秀气画出了七分灵韵,三分柔媚画出了七分绝美,瞬间醉了她的心。
    那一日,她再次出了门,长街尽头里一望不见那人的踪迹,黯然失色时,正在拐角见到那人施舍给贫困百姓的身影。她笑着问,你常将自己的收入赠与他人么。他愣愣地看着她,笑着回答,是。简简单单的字,诠释了他的道义。
    那一日,他带着她入了他的家,看墙上张扬地挂着一把大弓,她惊呼问他,你竟会射艺。他坦然笑着,说他自幼臂力惊人,本愿投笔从戎,奈何家人生怕他战死沙场,他遂绝了这个念头。她至今都记得,他看着那张弓时,眼中现出的金戈铁马。
    那一日,他翻身上马,在长街尽头摇首对她相望,他说,晴波等我,待我金榜题名,定回来娶你!那时的她,早已看惯恩客的寡情薄意,只淡淡地一笑,当做是一个笑话,并未应他。
    直待今日……阴阳将两隔,方发现人生匆匆十数载,最想的,最念的,最放不下的,是那个说要娶她的他……
    江凤来,江凤来……
    “晴波,待我金榜题名,定回来娶你!”
    火光掩目,泪被蒸干,她撑开了一条眼缝,看到那个人身穿红衣,笑着向她走来。
    你说金榜题名,定回来娶你,你说,晴波等我,你说,晴波答应我……
    “好……”
    轰!
    ――“不!!!”
    头顶骤然一痛,一块横木沉沉地压在了头上。那一刻,她看到人散了,火烬了,天……黑了……
    那一声“好”也再也……发不出声了……
    ――“晴波!!!”
    ☆、第一零八章 ?梦醒
    “晴波,晴波!”晏苍陵挥动着双手,猛然从噩梦中挣扎惊醒,双瞳愕然一睁,还未聚焦,便有滴滴热泪拂逆主人的意识,顺着脸庞,滑落而下,霎那沾湿了软枕。
    他竟然已是泪流满面。
    “慕卿,怎地了……”季临川跟着醒转,看着茫然无措的晏苍陵,手心一热,抚上了他的脸颊,“你可是做噩梦了?”
    温柔的话音一落,瞬间身体一热,他便被紧拥在了晏苍陵的怀抱之中。悬着的泪珠滚落肩头,湿了季临川的心,聪慧如他,很快便能猜到晏苍陵是梦到晴波了,他将声音放柔,宛若母亲安慰孩子一般,拍着晏苍陵的背:“慕卿没事了,没事了。”
    “z涵,z涵……”晏苍陵嘶声痛哭,如同无助的孩童,紧抓着季临川这一支撑着他的力量,将所有苦痛,洒泪而下:“晴波死了,我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眼睁睁地,切身实地地感觉着她,在最后一刻的爱恨,在最后一刻的痛苦与绝望。
    他一字一句地,含着泪,将自己的梦告知了季临川,当梦在话语中尽的时候,他再次泪流满面,化开了无尽的悲伤:“z涵,z涵。”他一遍一遍地抱着季临川叫唤,他在害怕,害怕季临川也如晴波一样,同那个心上人永生错过。
    “别怕,我还在,我不会再同你分开。晴波已走,我若再走,便是对不起晴波了。”
    晏苍陵回应他的是一个热烈的吻。晏苍陵的吻一向都是温柔的,生怕一用力便能将季临川揉碎,却在今日,霸道得近乎要将季临川吞之入腹,狠狠地席卷着季临川腔内的味道,太过用力,太过深情,也太过痛苦。
    吻是他用来发泄的最好方式。
    “若是不想晴波死得不值,便替她揪出幕后黑手,保护好梦容罢。”
    话在耳边遗落时,晏苍陵满目凄凉,他定定地凝望着季临川,叹尽了一生的叹息,浅浅地说了一个字:“好……”
    只是不是现在,现在的他,需要休息……他太累了,那梦中晴波经历的痛楚,无论是身或是心,至今还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呼吸都带着绝望的苦痛。
    “慕卿好好歇息罢,”将晏苍陵的头揽入自己怀中,季临川便宛如母亲一般,用他温暖的手顺着晏苍陵的背,给他哪怕只有零星半点的安慰,也要让晏苍陵心安。
    “z涵,你还在,真好。”他沉沉地睡去了,在这一刻的安慰中,稍稍勾起了幸福的唇角。
    逝者已逝,生者当珍惜彼此。
    翌日,晏苍陵强打起了精神,带着季临川去了冰窖之内。看到晴波尸首的一霎那,晏苍陵眼底的泪,又失控地夺眶而出,只能将头错开,靠在季临川的身上,以免自己的无助被他所见。
    季临川不能身临其境,不懂其中悲怆,但从晏苍陵生动的描述中,也大致地明了了晴波死去之时的苦痛。看着那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心头也如被针刺一般,麻麻的,酸痛着。他见到晴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相见,都记得那张一直挂笑的美丽容颜,此刻那张脸却再也见不着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焦黑得看不清的面庞。
    “慕卿。”他轻轻一拍晏苍陵的肩头,微微含笑,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鼓励着晏苍陵站起。
    晏苍陵深吸一口气回神过来,看了身侧乐麒等人一眼,便踏步上前,蹲下身,在晴波的尸身上环视一周,对着准备好的仵作道:“将她的嘴撬开。”
    仵作应了一声,如实照做,撬开她嘴时,便见到了那一个被她死咬在唇中的断指。仵作惊呼道:“奇也怪哉,上次我到来时,还撬不开她的唇呢。”
    晏苍陵背过了脸去,并不答话。人总说死后会有魂,晴波已将过去经历之事,托梦告知,她在人世间的余愿已了,是以便放心地离去了。
    取出断指后,晏苍陵继续唤仵作将晴波的左手掰开,同样也从中翻出了一块手心大小的令牌。
    “嗯?你怎知这些东西在晴波身上。”乐梓由不明所以,出言问道。
    晏苍陵苦涩地一笑:“晴波托梦告知我的。”说得轻巧,其实,那也许并非托梦告知,而是让他的魂上了晴波的身,去感受晴波的爱恨。
    令牌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晏苍陵眉头一深,拧眉盯了半晌,却想不出这令牌为何人所有,只有将其交给乐梓由:“务必要查清,究竟为何人所有。”
    “放心罢。”
    “至于这断指……”晏苍陵低头端详,这断指因受烟尘之故,染了不少的灰黑,但晴波死咬着口将其保护得很好,断指根处有厚茧,拇指宽大扁平,可见是习武之人,但除却这并未便看不出什么不同了。
    晏苍陵揉了揉眉心,那时他随同晴波的眼去看时,因是背光之故,只能依稀看见那四人的脸,并不清晰,他沉了沉面容,扬手一挥,令乐麒道:“去找这活着的两人,一人胯下有伤,被断了根,男子体征会有所变化,另一人被划破了腹部,如今不知是生是死,两人约莫这般高,”他比划了一个高度,再将两人的身形道出,“大致是这模样,至于容貌……”他一转身,对上小悦,“你来说。”
    小悦却也摇了摇头:“当时天太黑,我只依稀看见了一些,并不清晰。”
    “那便去找罢,”晏苍陵眉峰一蹙,“总会找到的。”
    “是。”
    乐麒同乐梓由应下,扫向另两具尸首,试探地问道:“这两人是如何死的?”
    晏苍陵哈哈哈地仰首大笑,嘲讽之意写在了脸上,倏尔止笑,目射寒光:“被晴波害死的,其中一人……”他指向腿骨碎裂的尸首,“被晴波推下的石像压断了腿,晴波纵火时,被火烧死。另一个,试图加害晴波,晴波临死前,紧缠着他,迫使他无法移动,最后耽误了逃生之刻,被横梁压身,被火烧死。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安好无恙,哪怕是逃生的两人,亦是没个好下场!晴波仅凭一人之力,便害死了四个人,她当真是好样的!”
    没有一个人出声,内心中都在为着晴波的付出感到骄傲,小悦却是已泣不成声,只有啊呜在抱着她呜呜叫着安慰。
    “慕卿,我们去寻人了,你……节哀罢……”挣扎了许久的话,还是落了出口,这句话中的深意,明明白白地落在了晏苍陵的心底――乐梓由这是要让晴波入土为安了。
    但晏苍陵却否决了:“不,在让那人见到晴波最后一面时,还不宜让她下葬。”
    “何人?梦容?”乐梓由问。
    可惜,并不是。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脑中的记忆碎片翻江倒海,最终融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江凤来。”
    “江凤来?这是何人?”乐麒眉头一皱,看向身侧也一直拧眉不语的大哥,却换来乐梓由同样不知的摇首。
    “我也不知,总感觉慕卿神神秘秘的,总而言之,我们先去品芳阁瞧瞧罢。”
    “好。”
    俩兄弟一前一后地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品芳阁,每行一步,都有如千钧之重。往日里行到品芳阁,俱是步履轻快,朗笑着便这么入了门,可今日,那一步,却怎地都迈不过去。
    檐下的风铃还在风中叮铃作响,可那凭栏而望的伊人却再也不会行出廊外,扬起手里的丝绢,露着自然的微笑,朝他们摇手招呼。
    走近了,风起了,风铃铃铃作响,却在入耳时,变得干涩难听,可惜那风铃失了晴波,再响不出原来的味道,那从品芳阁中飘出的淡香,入鼻后,也多了几分惆怅,少了那一缕清香。
    少了晴波,品芳阁瞬间变换了模样。
    “公子,您快走罢,奴都说了,这晴波姑娘早已离开了品芳阁,这品芳阁也交予奴的手了。”
    “我不信!晴波当初告知我,品芳阁便是她的家,她不会离开!你再让我进去找找!”
    一激动的男音穿空而入,乐梓由俩兄弟脚步同时一顿,相互对视一眼,行了上前,只见一男一女站在品芳阁前,周围渐而围上了看热闹的人。
    “奴说了,晴波姑娘已走,奴先前已让您在阁内寻过,为何你还不死心,日日来此等候,您若再这般下去,阻了客人的来路,便甭怪奴不客气了。”站在门前叉腰横直的女子,姿态端庄,眉宇间倒有几分形似晴波的从容,但在气质上却少了许多晴波的味道。
    乐梓由愣了一瞬,缓缓收敛凝注在那女子身上的视线,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女子都拿来同晴波比较了……
    “大哥。”
    关切的声音作响,乐梓由稍稍抬眼,这角度便恰好地收入了那男子的容貌,瞬间,他愣了一愣。
    ☆、第一零九章 ?错过
    晏苍陵在看到江凤来时,也怔了一瞬。在梦中所见到的江凤来,是一布衣青衫的翩翩书生,他支着一个破旧的小摊子,执着一枝竹管,坐在阳光底下,笑着面对来往的客人。晏苍陵想,若他人成画,必是一幅山水青竹的美卷,在画旁得提上一些什么君子淡泊名利的优雅诗句。但面前的江凤来,同梦中的那个清和的书生判若两人,满面青渣不修边幅,落魄不堪,而让晏苍陵惊奇的是,此刻他的眼,并非书生那般空灵清澈,如望青山一般的秀气,而是有如混沌初开,浑浊不清,复杂到难以从中揪出一丝的纯净,那不是书生的眼,更像是历经风霜,饱经坎坷之人的眸。
    我看不透他。晏苍陵下意识地笃定。
    若说梦中的书生是翩跹的仙鹤不食烟火,那面前的江凤来是翱翔的苍劲飞鹰。
    “晴波……在何处?”出口的嗓音带着书生般的柔和,却因被悲伤掩盖,抖如山崩地裂,声音难续。
    “你来寻晴波?”乐麒同乐梓由带江凤来来晏王府时,晏苍陵便知此人来的目的,如今一问,不过是问江凤来是否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去接受一个早已没有美貌和风姿可言的干尸。
    江凤来没有一丝的犹豫:“是,她在哪儿?”声音明明悲痛得都带着颤抖,却仍能沉稳地吐清一字一句。
    “同我来。”带着他入了冰窖,怀着悲痛带他到了晴波的尸首边,晏苍陵不忍看他痛哭流涕,默默地带着季临川离开了。
    冰窖外的日光打向身躯,热意却抵不住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冷意愈发侵身,临冬的寒风钻身而入,让炽热的心都跟着凝成坚冰。
    习武之人的耳力惊人,哪怕勉力封闭五感,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冰窖里传出的嘶声痛嚎,那声如此凄厉,有如冰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
    晏苍陵拉着季临川走向更远的地方,试图同那些痛苦远离,但风一过处,又捎来有如鬼魅缠身,不休不止的恸哭。
    “慕卿……”季临川反身拥住了晏苍陵打抖的身躯,并不宽厚的掌抚在他的背上,却给了他坚实的力量,“我还在,我还在。”
    “z涵……”口中两字含在嘴里,生出无限的惆怅,“我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你离我而去,我会怎样。z涵啊z涵,我说我,该如何坚强。”
    季临川一声不吭,静静聆听着晏苍陵喋喋不休的低喃,他稍稍低下眼,便能看见晏苍陵那抖动不已的手,他抓住了晏苍陵的手,一根根地掰开,再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他的手掌,两手贴合得严丝合缝:“慕卿,我不走,碧落黄泉,天上人间,我都陪着你。”
    心头一紧,晏苍陵豁然心结一开,将人猛地拥入怀中,贴合得一丝空气都不留,那吻也压得一点儿寒意都不剩。
    他们吻得天荒地老,吻得轰轰烈烈,吻得忘乎所以。
    直待,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两人方放开点起了邪火的彼此,稍稍错眼,看向来声之处。
    拐角处,现出的先是一只普通的布鞋,再转而露出一张红着的眼,江凤来,抱着被宽布遮挡的晴波尸首,迈着沉如重山的脚步,一步,一步,带着满腔仇恨而来:“害死她的是何人,她又是在何处遇的害。”
    他没有嫌弃晴波尸首的模样,更是坚定地发声询问,晴波的仇人是何人。
    晏苍陵心头一涩,避开了看向晴波的目光:“害她之人现今尚不明,我还在查,有两人已死,有两人在逃,其中一人胯下有伤,一人腹部有伤,你可曾见过?”
    江凤来拧眉一蹙,绝望地摇了摇首:“我归来后,便来了品芳阁寻晴波,前几日都寻不到她,我便一直在门口等待,早也去等,晚也去等。直待今日,那老鸨方现出,告知我晴波已走,品芳阁交由她手之事。再后来,便是遇上了你的同伴,我也得知了晴波她……”他声音一哽,话又再难续下,方褪去泪水的眼,又涌上了泪珠,稍稍将眼错开,岔开了话题,“她究竟在何处遇的害。”
    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将印在脑海深处的回忆,残酷地抽出:“她遇害之地,是在城外的一间草庙中……”
    “你说什么!”“中”字还未落音,江凤来便先扬声切入,双瞳惊愕大睁,“你说……她在哪儿遇害……的……”
    看对方情绪如此不对,晏苍陵即刻将晴波逃亡之事,草草说了一遍,也将那草庙所在详细描述,当话尽时,当过去随风而逝时,江凤来踉跄了数步,不敢置信地盯着晏苍陵的唇,一遍一遍地,带着零星半点的希望问着晏苍陵,“你确信么,你确信么?”
    晏苍陵也一遍一遍地点头,残忍地告诉他:“我确信。”
    “你确信……你确信……哈哈哈,哈哈哈……”毫无征兆,江凤来就这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掩着面颊,放声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悬在天边的红日跟着隐去了光芒,藏在云中看不见了,暗无天日,吹拂的风,飒飒落落,树叶也跟着泣了。
    你道他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你道他为何跪下双膝……你道他为何同晴波情难再续……
    一切恩怨纠葛不过是浮梦一场,错过一场。满腹经纶的才子扬鞭跃马,长街尽头,对着心上女子扬手高笑,许下金榜题名定归来成亲的诺言,带着满腔的热情,行路而去。道路半途,看天悬红日,黯然失色,听雨打风声,无边寂寥,看山水,失去了颜色,看百花,没有了妖娆,他想起了那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那人会在雨天打着一把伞,笑着向他走来。于是毅然回首,赶马往他们熟悉的长街而去,他要带着她一块上京,金榜题名皆是虚名,洞房花烛方是真意。
    天黯了,月隐了,前不见路,后不见途,唯有草庙一间,可以躲避。点起火堆,架好草料,看夜色茫茫,正是狩猎时机,遗落了匕首一把,带着那把家传长弓,往夜幕而去。猎物难追,羽箭难中,当身负猎物归来时,只见大火一场,将草庙吞噬,燃起不灭的天。无处可去,只叹恨一声,转身驾马而离,却不知,他在外头潇洒转身,她在里头痛苦思忆,他和她,今夜俩俩永分离,此生擦肩情难续……
    方知世上最苦痛的,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擦身而过……
    “如果,如果我当时进去看一眼,看一眼……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啊……”泪如雨下,如流水落花,天地不灭,便无止休。
    晏苍陵错开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交给了江凤来:“这是晴波用以护身的匕首,这是你的……”
    “匕首……”江凤来迟滞地抬眼,映入匕首轮廓时,倏尔将手一扇,打开了匕首,“拿开!匕首有何用,救不回她,救不回她!啊啊啊啊啊!”他仰首咆哮,泪如洪流奔流决堤,“是我害死了晴波,是我害死了她!”猛地站起,竟如一只猛豹突地窜出,撒开双足,风驰电掣间已在眼中凝成了一个黑点,连一直盯着他的晏苍陵都反应不及。
    “江凤来,你要去何处!”
    “快追!”季临川先一步拉住了晏苍陵的手,跟着江凤来的方向追去。
    没有了书生的清和之气,江凤来此刻便如一匹狂躁的雄狮,四处乱冲乱撞,逢人便撞,逢物便冲,晏苍陵看江凤来已经癫狂,又不敢上前去制止他发泄苦痛,只能一边追着,一边唤人将周围的行人驱散。
    一路狂奔,泪水如线悬在眼角,飞一般地顺着江凤来的面庞朝后而飞,洒落泪珠点点。
    晏苍陵时而停下照顾季临川,时而跟上,险险便要跟丢时,便见江凤来的步伐便止在了城门边上,他发狂地朝守卫大吼“开门开门”,守卫却只坚毅地支起手中枪,将他前路阻挡。
    晏苍陵带着气喘吁吁的季临川走至,悲痛莫名地看着那红透眼的江凤来:“挥了挥手,让他出去罢,不然他会疯的。”
    他已猜到了江凤来要去向何处――城门外,只有草庙才是他心头的归宿。
    他收到了江凤来感激的一眼,一口叹息漫入云端,拉着季临川,慢慢地踏着麻乱的步子,朝城外而去。
    安静的小道,只能闻两人的声音,太过安静,太过寂寥,让人禁不住落下泪来。
    没人说上一句话,没人道出一个字,直到一声痛苦咆哮穿透云空,刺入耳膜,两人方惊然跳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声而入。
    “不好!”两人相互对视,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拉着手朝前方奔去。
    ☆、第一一零章 ?阴婚
    江凤来,你可切莫想不开!晏苍陵心头一紧,加快了步伐朝前而去,季临川气喘吁吁地跟上,跑不得几步一个踉跄,险险摔倒,搀扶在晏苍陵的胳膊上,方能稳住身子站好。
    “慕卿,你快去,我……我稍后再追上你。”
    “不!晴波同江凤来的教训还不够么,我不论去向何处,都不会丢下你。来,z涵,上来……”晏苍陵一弯身,将自己宽厚的背呈在季临川面前。季临川一咬牙,赶忙上了晏苍陵的背,方一稳身,晏苍陵便化作离弦的箭,朝草庙之处冲了过去。
    冲到之时,本以为会见到江凤来殉情一幕,却意外地只见到他埋首在草庙的灰烬中,翻身寻找着不知什么东西。
    季临川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疑惑挑眉后,双双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走上前询问:“你在找什么?”
    “我曾送给晴波一块小金锁,可是找不着了,找不着了……”江凤来急得脸色热汗直流。晏苍陵抿了抿唇,拉着季临川远离草庙后,行至江凤来的身边,帮他翻找。
    在他的梦中,并未见过那一块小金锁,若晴波将其放在身上,当是会在临死前将其拿出来看的,显然在梦中时,此物并不在晴波的身上。但晏苍陵也难同江凤来道出自己那诡异的梦,是以只能帮他寻了。
    翻遍了整个草庙,都未能寻到那一块金锁,晏苍陵拍了拍江凤来的肩头道:“兴许她将其锁在了什么地方,你切莫灰心。”
    “呵,我该想到,也许这烈火早将那块金给融成灰烬了。”江凤来脸色苦痛,无尽的悲伤将他压得难以喘息,“我不该指望还能留着一点儿属于我们的东西的……呵呵呵,哈哈哈,晴波啊晴波!”
    季临川走上前去,苦涩化在了唇角:“将她葬了罢,让她入土为安,由你而葬,她会很欣慰的。”
    “是的,葬了她,她不该再受这世间纷扰,再受污浊玷污。”江凤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拖着寂寞的背影,抱着晴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远处而去了,往孤独的尽头去了。
    季临川问他要去哪儿,他答出了一个让人心酸的地名,落霞山,潇湘亭。
    未免江凤来会心生悲痛而寻死,晏苍陵一刻不停地跟在他的身后,季临川苦涩地相随,拉着晏苍陵的手,愈来愈紧,紧到连心都揪痛起来。
    潇湘亭下,来往人依旧,每一个人皆是拉着心上人的手,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但却是第一次,在这神圣之地,见到一对阴阳相隔的有情人,拜天地,行阴婚,许下死后黄泉同聚的诺言。
    那一刻,季临川掩面泪流,那一刻,晏苍陵仰首望天,止住涌出的泪。
    直至多年后,潇湘亭已成为登基为帝的晏苍陵,再难踏足之地,但那一日,潇湘亭下下残酷的红日,仍永远盘桓他的心头。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红灯,只有天与地,见证着他们的情爱,一个青楼女子,一个普通书生,一段擦肩而过的爱情……
    江凤来抱着晴波,往落霞山顶而去了,这一次,晏苍陵没有再往前跟,他想,江凤来也有自己的选择,是同晴波而去,或是活着替晴波复仇,都由江凤来自己而定。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内心祝愿,若有来世,让他们再续前缘。
    晴波的死,没有让季临川落下一滴泪,却在看到两人错过的爱情时,泪流满面,当夜,他抱着晏苍陵说,慕卿,我们不要再分开,哪怕海角天涯,生死都要相随。
    晏苍陵吻着他的泪,他说好,好,好……他不知说了多少个好,说得不厌其烦,说得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他说,晴波当初没能说出那一句“好”,便同江凤来永生错过,他不要再走他们的路子,他要同季临川,好好地过,好好地道尽所有的情话。
    当第二日,崭新的一日到来,红日捎来暖色时,他们便在客堂上,看到了那容颜焕发的男子。
    太过难以置信,不过经过一夜,青渣已去,乱发已扎,书生之气骤敛,宽大的袍袖被窄袖之衣取代,该执笔作画的手,竟挽着一把巨弓,谁敢相信,这还是昨夜那落魄的江凤来。
    “你……”晏苍陵也怔愕了半晌,眨眨眼回神而来,“你寻我?”
    “不错,”江凤来从坐上站起,有力地一手抱拳,利落地回道:“我无人可信,只能信你了。我要寻到害晴波之人,亲手替她报仇。”
    季临川浅浅地抿唇,欣慰一笑:“你能振作,我由衷地替你高兴。”
    江凤来目中含光,手上巨弓倏尔一紧,沉声问道:“那些人在何处!”
    “至今还未查明,”晏苍陵摇首,“毕竟我赶来时,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刻。”且,由于他将部分的探子带到了南相之故,这儿的探子人手不足,而晴波离世也断了他消息最广的来路……品芳阁现今于他而言,已成了一处普通的摆设。
    “且住!”晏苍陵猛然抬首,“我记得你昨日说过,你先前回到品芳阁时,一直未见晴波,便在门前等候,直待昨日才有人出面,道晴波已走,品芳阁归于那人所管?”
    “不错,有何问题么?”江凤来好奇问道。
    季临川声音略带急促,也发现了其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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