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应州契丹营地当中,述里朵还未睡下。
    刚听完青牛卫的禀报,其中有很多关于云州布防的内容,十分的详尽。
    但令人头痛的是,耶律达什最后补充,说云州的布防一直在变,所有云州布防内容都不是云州最终的布防结果。
    其实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这样不断地消耗云州的精力也不错。
    但方才白马卫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耶律倍怀疑耶律阿保机不是重伤,而是已经身死,并且已经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耶律觌烈、耶律敌剌、耶律海里、耶律苏、耶律颇德、耶律察割、卢文进、赵思温等一众将领,希望他们能够进一步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而这些将领同样是大受震撼,朔州、寰州、蔚州、新州调集军队的动静已经按捺了下来,已经再次派遣使者前来应州确认大汗的生死!
    上一次还可以凭借石敬瑭的配合,威慑一众使者,糊弄过去,这一次肯定是没法糊弄的。
    “云州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昏黄的烛光下,述里朵独坐案前,眉头紧皱,对于云州的那个对手,她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棘手。
    她早就料到对方肯定会利用耶律阿保机死亡的消息做些文章,只是没想到对方挑破这个消息的时机会如此的好。
    不论是巧合,还是有着精密的谋划,这都成了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巨山,带给她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她更相信是后者。
    “还真是难办啊!既如此,那便以力破巧吧!”
    述里朵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后便下达了整军的命令。
    ……
    同一时间,凤翔郊外百兽园外,一头至少两丈高的庞然巨物迈着沉重的步伐趁着夜色缓缓走出。
    那是一头巨象,象鼻长摆,巨大的象牙比常人的手臂还要粗大,浑身披着厚厚的灰黑甲胄,使得原本就庞大的体重更为沉重,每行走一步,地面都在轻轻的震颤。
    一旁的幻音坊弟子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颤,看得微微有些心悸、胆寒。
    而那巨象的背上,驮着一座小屋,小屋其实不小,比寻常马车还要大些,但在这巨象的背上,就显得很小了。
    小屋旁有人,而且不少,一个浑身笼罩在甲胄当中的铠甲人,一个身形与铠甲人相当裹着黑袍同样看不清底下样貌与具体身形。
    还有一对奇特的连体人,一侧犹如顽童,一侧好似古稀老者,两人双手相连,神色木讷,眼中无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身形十分高大,体魄十分夸张的大汉,身形比之小屋还要高上许多,赤裸着上身,堪称恐怖的肌肉虬结,彰显着绝对力量。
    他带着面罩遮掩了面容,背上背着一个大黑匣子,看上去十分沉重,但对这大汉而言,好似轻如鸿毛,身姿状态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这些人倒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铠甲人段思衍,黑袍人乌衣教主尤栗,连体人鬼头幺与花蝠子,以及号称天下第一猛的李存孝。
    那小屋当中也有人,轻轻摇曳的烛光映射出她的身影来。
    “咯吱~”
    门被推开,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姿容毓秀,特别是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格外的明艳动人。
    这,自然便是姜瞳了。
    姜瞳小脑袋四处看了看,找到惊呆了的一众幻音坊弟子所在,双手握成小喇叭状喊道:“幻音坊的姐姐们,麻烦你们在前面开路了,免得吓到百姓!”
    “是!”
    为首的幻音坊弟子应了一声,旋即带着一众幻音坊弟子开路去了。
    虽然兵神大军是在夜间赶路,但到底动静太大,还是需要幻音坊的人在前头通知沿途各地官员,免得给人吓出好歹来。
    “出发!”
    姜瞳笑着朝前方一指,巨象便在次动了起来,朝着前方行进而去。
    她与小白蛇早已心意相通,并不需要声音来号令兵神大军,只需要一个念头即可,这实际上更多的是给她自己的一个仪式感。
    随着巨象开拔,后边一头头排列成整齐方阵的野兽也是显露出来。
    根据不同种类,分成了不同的方阵,分别为狼骑、虎骑与猿熊步兵共计一万七千余。
    每一头野兽都如同巨象一般,这些野兽的身上也都覆盖上了一层甲胄,这些甲胄的看上去并不精致,可谓是十分粗糙。
    不过不重要,这些甲胄的作用本身就只是用来防止他们的身躯损伤的。
    猿熊步兵的背甲上,则是则是多了一只如同李存孝背上那般的大黑匣子,相比其狼骑与虎骑来说,步伐十分沉重。
    这些兵神大军的共同点则是在那简陋的头甲下,一簇簇猩红的幽光,在夜色之下格外的醒目,红晃晃的一片,也是格外的瘆人。
    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兵神大军前往太原的路线是由幻音坊勘探之后定下的。
    第一站是凤翔城外的驿站,要与一支后勤军汇合,其次也是接一下李尧。
    兽形兵神大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不过胜在不知疲倦,速度几乎恒定。
    随着天空中十余只海东青的指引,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凤翔城外的驿站。
    除却等候在这的后勤军以及李尧之外,还有一群人。
    退出海东青的视角,姜瞳打开房门看去,只见那正是阳叔子剑庐别院一众人。
    姜瞳连忙走出小屋,小跑到巨象头部,从那长长的象鼻上滑了下来,在末端轻轻一跃,平稳落地。
    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阳叔子一众人的面前,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的问道:“师爷,你们怎么来了?”
    惊讶是由于她并未师爷他们自己何时出发,惊喜则是由于这次要出远门,好久都回不来,心里又有些后悔没与大家告别。
    灵动的大眼睛往旁边一瞥,瞧见李尧,心中顿时有了猜测,目光不由一凝,双手叉腰,质问道:“李尧,是不是你说的?”
    “不是,我没说!”
    李尧连连摆手,他还在疑惑,小瞳不是说不告诉其他人,秘密出发吗?
    他连自己师父都没告诉,然后今晚趁师父睡着偷溜出来了。
    结果到地方一看,剑庐别院一众人差不多全来了,他有一种被欺骗了感情的郁闷。
    好在,小瞳并没有骗他,小瞳自己也不知道。
    虽是被凶巴巴的质问,但李尧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而且他莫名的觉得小瞳凶巴巴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你白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差直接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谁还不知道你今晚要走?”
    陆林轩单手叉腰,微微俯身,一指头戳在姜瞳的脑门上。
    “咝~原来是这样吗?”
    姜瞳捂着脑门,将信将疑。
    她其实做好了不告而别潇洒离去的准备,只是临到近前,又有些不舍与犹豫。
    “真是的,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玩什么不告而别啊!”
    蚩梦也是走上前来,与陆林轩姿势相当,伸手又戳在姜瞳的脑门上。
    “呜~”
    捂着脸,姜瞳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突然感觉好羞耻。
    “好了,别为难她了!”
    阳叔子出声制止两位徒弟媳妇对自己徒孙的质问声讨,慈祥的揉了揉姜瞳的小脑袋,和蔼的说道:“好了,下不为例,以后不要这样了。”
    “还有路上记得注意安全,到了北方记得添衣服,那边冷。”
    “还有到了那边不要拘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你师叔。”
    “当然,到了太原还是要听你师叔的话!”
    “也不知道那个孽徒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小姑娘去掺和北方的战事,等他回来,老夫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阳叔子对于自己的徒弟向来是严厉的,但对于这个徒孙,他却是宠着的,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的叮嘱。
    到了最后,还不忘骂骂咧咧的训斥姜云卿这个徒弟。
    “嗯嗯!”
    姜瞳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只是听到最后的话,又连忙摇头:“师爷,这不能怪师父,小瞳很想帮师父做点事情的!”
    “好好好,不说他了!”
    阳叔子的脸色骤变,脸上又浮现慈祥和蔼的笑容,从身旁青桓道人的手上拿过一个药箱,塞到姜瞳的怀里,再次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遇事不要冲动,万事躲你师叔后边,这些药记得随时带着,都是你认识的,你应该知道知道怎么用!”
    “嗯嗯,小瞳记得了!”
    姜瞳点头接过药箱,入手沉甸甸的药箱,见师爷不再骂师父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一旁的陆林轩却是有些看不惯自家师父这副嘴脸了,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是真偏心啊,当初我和师哥下山的时候,您下手那个狠,差点没把我们给打死!”
    阳叔子闻言,扭头看向陆林轩,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瞎说什么?那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好?”
    训斥完陆林轩,阳叔子又回头和颜悦色的继续叮嘱姜瞳,临到最后又有些不放心,说要不让侯卿跟着一起。
    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虽然还是觉得尸祖侯卿成为自己徒孙这件事有些别扭,但侯卿那尊师重道的态度,他是颇为满意的。
    比起几个孽徒来说,那态度真的是端正不要太多。
    “我没问题,师爷!”
    侯卿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自己手中的骨笛,随声应道,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师爷”,没有半点的别扭与不自在。
    正所谓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听得那一声“师爷”,阳叔子的脸色微微一僵,被一个比自己还有大上一些的人喊师爷,到底还是有些别扭,没办法出口回应。
    蚩梦看了看那一头两丈来高的巨象,巨象上那四个气势强悍得吓人的兵神怪坛,以及后边那密密麻麻的兽形兵神大军,也是忍不住吐槽。
    “师父,您的担心真的有些多余,这世上能够威胁到小瞳的,不会超过五个,我们这些人一起上,都不够这些兵神怪坛塞牙缝的。”
    “这不是还有五个吗?还是小心点好!”
    阳叔子对蚩梦比对陆林轩这个徒弟的面色要好上许多,并没有那么的严肃。
    “额~”
    蚩梦微微一愣,她很想说那只是夸张的说法,真正有那个能力的,可能也就小哥哥和不良帅了。
    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
    “算了,别和这个偏心的老头犟了!”
    陆林轩翻着白眼,拉着蚩梦走到一旁去了。
    “孽徒!”
    阳叔子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后又笑容和蔼的叮嘱了姜瞳几句,这才罢休。
    “嗯嗯嗯~”
    姜瞳不断的点着头,其实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具体内容过了一遍,压根没记住几个。
    一旁孤孤单单的李尧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一幕,莫名的有些心酸,正想着本来自己师父是可以送自己的时候。
    “啪”的一声,脑袋后边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哎哟!”
    捂着脑袋痛呼了一声,回头看去,便见鲜参与依妮正站在他的身后。
    看那收手的姿势,很明显这一巴掌是鲜参动的手。
    “注意安全!”
    依妮温柔的朝着李尧点了点头,鲜参却是又一巴掌拍在李尧的肩膀上,朝着李尧挑了挑眉,就看向姜瞳,小声说道:“小子,是不是喜欢这姑娘?”
    “没,没,没有的事!”
    李尧脸上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只是目光还是偷偷的瞄向了姜瞳的方向。
    鲜参又是一巴掌拍在李尧的脑袋上,恨铁不成的说道:“否认个屁,要是喜欢,就趁着这个机会努努力,把她拿下!”
    “我,我尽量!”
    李尧小声嘀咕回应,害怕被姜瞳听到。
    “去吧!”
    鲜参轻轻的拍了拍李尧的肩膀,随后又将其朝前方推一把,欣慰的点了点头。
    像是看到自己家的猪,可以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一样。
    这边叮嘱完了,后勤军那边也准备妥当了,姜瞳与李尧一同上了巨象,进了巨象背上的小屋。
    随后,兵神大军开拔,沿着预定好的路线,朝着太原而去。
    看着兵神大军一路远去,阳叔子后知后觉的看向身旁的青桓道人:“那小子是不是对小瞳有点想法?”
    青桓道人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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