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蔡青的意外,齐思鸣和秦绍都受到了影响,最后一箭只射中了六环和五环。
    结果显而易见,杜若宁再次赢得了胜利。
    相比先前的欢呼尖叫,大家此时反倒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场上垂头丧气的三个少年,等着看他们会不会叫杜若宁师父。
    杜若宁显然也在等着这一刻,她腰背挺直,负手而立,俏生生的脸上强装出老成持重的模样,活像少女版的玉先生。
    能看清她表情的学生们都心有灵犀地笑起来。
    玉先生本人都被逗笑了。
    窃窃的笑声让三个少年羞红了脸,以为是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
    “怎么办,真的要给她三鞠躬叫师父吗?”蔡青小声问。
    “不然呢,这么多人看着呢,输了比赛不能再输掉诚信吧?”齐思鸣反问。
    “可是,我有点叫不出口。”秦绍说。
    “快点呀,傻站着干嘛?”陆嫣然等的不耐烦,大声催促道,“大冷天的,别让师父等了,赶紧拜完好让师父下去暖和暖和。”
    全场一片哄笑。
    三个人的脸此刻比杜若宁的披风还要红。
    陆嫣然又催:“赶紧吧,这事儿师姐我早就干过了,没那么难。”
    大伙的笑声更大了。
    这时,有个怯怯的声音喊道:“君子重诺,愿赌服输!”
    嗯?
    周围的学生纷纷转头去看。
    几个和蔡青三人玩得好的同窗揪住一个人的衣领质问:“薛初融,又是你,你是不是东院派来的奸细?”
    “我没有,我说的是事实,愿赌不服输,还叫什么君子赛?”薛初融正色道。
    “没错,愿赌就要服输!”有人开始跟着起哄,“兄弟,快点吧,别让女孩子笑咱们没种!”
    哄闹声中,三人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索性把心一横,迈步走到杜若宁面前并肩而立,齐声大喊:“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
    说罢齐刷刷冲杜若宁鞠了三个躬。
    “好徒儿!无须多礼。”杜若宁笑着说道,回手拉过陆嫣然,“来来来,见过你们的大师姐。”
    “……”
    三个少年差点没把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又对陆嫣然行礼叫了一声“师姐”。
    陆嫣然乐得眼睛都没了。
    她在家里是最小的,上面一群哥哥,今天终于过了一把做姐姐的瘾。
    师姐也是姐呀,这感觉,简直了!
    沈决和陆嫣然一样,乐得眼睛都没了,对救完人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江潋兴奋道:“银子,我的银子,快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慌什么,不是还有两科吗,比完再说。”江潋漫不经心道。
    “那不行,一场一清,我前两回可都是当天就给的。”沈决道,“若宁小姐现在就是睡醒的老虎,后面两科指定还要赢的,你攒得多了更肉疼。”
    “我不疼,我就要攒着。”江潋说道,心想那丫头哪里是什么老虎,分明是只小狐狸。
    沈决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督公居然赖账,又气又恼,又拿他没办法。
    射御两科的比赛至此全部结束,雪越下越大,大家等不及成绩出来,便都匆匆忙忙离场回家去了。
    杜若宁也在三个哥哥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回家。
    茴香和藿香一直等在车里,见小姐出来,忙下车相迎,一个给她裹上厚厚的貂绒大氅,一个奉上提前准备好的手炉,簇拥着她上了车。
    怕她受凉,车上还备着小火炉,上面煮着热腾腾的姜枣茶。
    杜若宁将一只冰凉凉的手往茴香脖子里伸,嘴里喊道:“好暖和呀,好暖和呀!”
    茴香被她冰得直叫,咯咯笑着躲闪。
    杜若宁又把魔爪伸向藿香。
    主仆三个闹成一团。
    “薛初融,快走啊!”外面有人大声唤道,“再不快点,你的茅草屋要被雪压塌了。”
    这话里有明显的调侃成分,其他人听到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杜若宁停下嬉闹,听到薛初融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我步行是要慢些,你们先走吧!”
    应该是对那些骑马或者坐车的同窗们说的。
    外面的嬉笑声更大。
    “呆子,真是个书呆子!”大家纷纷笑他。
    薛初融浑然未觉,继续走他的路。
    路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他穿着单薄的衣衫,沿着路边慢慢走,姿态从容仿佛在踏雪寻梅,在一众骑马和坐马车的学生之间,丝毫没显得窘迫,反倒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傲然。
    “薛初融!”杜若宁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叫了一声。
    大家都向她看过来。
    薛初融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脚底一滑跌坐在雪地上。
    “哈哈哈哈……”学生们开怀大笑。
    薛初融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走到杜若宁的马车边躬身施礼:“若宁小姐唤我何事?”
    “你且等一下,我哥哥有东西要送给你。”杜若宁说道。
    杜家三兄弟骑马走在前面,听到他们说话,便调转马头走过来。
    杜若衡的马上挂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正是杜若宁射中的那只。
    他特意去向东厂厂卫讨了来,要回家炖着吃。
    “三哥哥,你不是要把兔子送给薛同学吗?”杜若宁冲他大声喊。
    杜若衡一愣,下意识去护他的兔子。
    这么肥的兔子,下雪天正好涮锅子,怎么能送人呢?
    可是妹妹都说出来了,不送也不合适吧?
    怎么办?
    杜若衡纠结万分,杜若尘在他旁边伸手一捞,把兔子捞过去,扬手扔给了薛初融。
    “薛同学,你上次送我三弟的莴苣,他非常爱吃,这兔子是他送你的答谢。”
    “啊?哦!”薛初融怔怔一刻,捡起兔子,一本正经道,“杜三公子喜欢,我下次再送些给你,这兔子我收下了,等到比赛结束,我煮一锅兔肉请你们过来吃。”
    听他这么说,杜若宁松了口气,这呆子,其实并没有特别呆。
    杜若飞起初也有点懵,后面反应过来,就把自己的狐狸毛斗篷解下来扔给了薛初融,十分霸气地命令:“穿好了,你要是冻坏了起不了床,小爷就吃不到美味的野兔了。”
    薛初融被兜头罩住,忙将手里的野兔放下,把斗篷好好的披在身上,又重新捡起兔子,笑着说道:“好暖和呀!小公爷放心,我会保重身体,让您吃到美味的野兔肉的。”
    周围的同学都看傻了。
    也没听说杜家兄弟和薛初融有什么交集呀,怎么突然就好成这样了?
    你送莴苣我送兔子的,什么时候建立的同窗情呀?
    而且看杜若宁的意思,她好像对薛初融也挺另眼相看的。
    这兄妹几个啥眼光呀?
    “别管啥眼光,杜若飞可是出了名的为朋友两肋插刀,薛初融既然攀上了这哥仨,咱们以后还是少捉弄他吧!”
    “啊,不能捉弄薛初融,上学会少很多乐趣的。”
    “乐趣要紧还是小命要紧,你忘了,上回有人说杜若宁鬼上身,被杜若飞打得半个月都没下床。”
    “对对对,走吧走吧,咱们快走吧!”
    学生们一哄而散。
    三兄弟也护着妹妹的车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提出捎薛初融一程,薛初融也没有提出要他们捎一程,独自一人拎着兔子慢慢走,看着兄妹几个渐行渐远。
    狐狸毛的大氅披在身上,暖得像披了一床棉被,呼啸的北风都不能将它吹透。
    “少年人的心真是热烈而滚烫呀!”茫茫的雪幕中,沈决和江潋并肩而立,感慨道,“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做过好事了,我的银子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江潋猝不及防,凝眉幽幽道:“你别跟我要银子,就算是做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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