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你触手能及之处,而你却畏惧着不能靠近。
    情之一字,实在磨人。
    。
    结果竟是得知了她的喜事。
    在我被相思所折磨之时,她原来实在昊城之中找到了另外的依仗吗?说什么荣辱与安宁牵系于我,原来是这么快就找到了出路。
    也是,一个可能知道了后来之事,行事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比得上一个生来高贵,甚至注定了会登上高位的人。
    她做得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低头正要扶正方才失手摔了的酒杯,坐在一侧的李樟已是回过头来,“三弟这是怎了?初闻消息太过震惊,竟至如此失态?”他低低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三弟的心上人,是那朵绢花的主人呢。”
    嘴角的笑意一僵,我隐在袖中的手在骤然间握紧,压下刹那间冲到了嘴边的疑问,回头看着映在他眸子中的点点烛光,“不过是手滑,二兄多心了。”
    才结束了宴席,我正要走,李樟就上前来拽住了我的衣袖,“三弟,这般大团圆之日,你一人回去做甚,二兄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他朝着走入阴影中的那抹人影抬了抬下巴,“虽不能是四姑娘那般的绝色,可拿来玩玩倒也是够了。”
    我在刹那间只想伸手扼断他的脖颈。
    那个眼神,那般肮脏污秽的眼神,怎能停留在她身上。
    不,就这样让他死真是太便宜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抬手做了个手势,就只看见一个身影在他身后一晃而过,淹没于黑暗之中。
    最好还是坚持地久点,别这般就被玩死了。
    近在眼前的崎苑一片昏暗,安静得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我不自觉地就停住了脚步,在还未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时,一句话已冲口而出。
    “惹得一位姑娘不高兴了,要怎么哄?”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有些庆幸周围是一片黑暗,将我脸上抑制不住漫上来的那抹红晕,完美地掩藏在了黑暗之中。
    身后的小厮愣了下,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话本里有好多办法……”
    。
    一夜好眠。
    我从未想过,清醒时看见所爱在怀竟是这般轻易就能将空荡荡的胸腔填满的感受,看着她安静地靠在怀里沉睡着的模样,我甚至在一瞬间完全不想理会窗外的消息,只想这般拥着人直到下一个黑夜的到来。
    甚至我还难得地起了之前的念头。
    就只有我们,我和她,细水长流,简单温馨地直到满头银丝。
    可惜事实永远不会这般的美好。
    听到那个济王世子来府上的消息,匆忙间连马鞭都未放下就赶了过去,却不防就听见了那只白馒头将她困在奇石边说出了那般的话,脑中的念头还未来得及转弯,手上的马鞭已是满带怒气地直直抽了过去。
    那是我的人,是只能属于我,只能待在我的怀里的人,你凭什么动她分毫。
    刑仗一下下地落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飞快地蔓延开来,我抬头看了一眼九层高台之上,他们的脸迎着日光甚是模糊,隔着距离只能看见我那位“义正言辞”的好父亲,正凑在济王身边说着什么,而那位胆怯的当朝天子,甚至连这种场面都不敢多看,扶着宫人的手就躲回了寝殿。
    就是这般的人,高高在上,妄测着千万人的生死。
    他们又是凭什么?
    我那位好父亲,我从上一世时就知道,他从未想过要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他不会让它存留在史书之中,记载在他的名册之上,让他在后世都被人指指点点。
    他宁愿牺牲一个所谓的最爱的女儿,让皇室中混上李家的血液。
    何况这在他眼中从来不是牺牲,而是恩赐。
    可惜我不是他。
    我也不会用她来作为牺牲。
    我不要再将自己置于这般被动的位置,不要再跪在如此接近尘埃的地方,看着那些再肮脏不过的念头,轻易地主宰着我的生死。
    我需要那个位置,光明正大地位于九层高台之上。
    榭,本来就建于高台之上。
    。
    频繁的战争和掠夺,我一边收罗着能为我所用的力量,一边却忍不住思念着不在身边的人,夜深人静之时,只要闭上眼,脑海中盘旋着的都是同一张脸,甚至连她之前惹我生气时的神情都值得我细细回味。
    不在身边,才越觉珍贵。
    我将她放在心上,一个安全温暖,能永远伴随着我的生命的地方。
    时间过得越久,战争愈加艰难,我就愈发地思念着她,来自她的只言片语都可以让我反复回味,和她有关的点点滴滴都值得我惦念。
    我甚至嫉妒起能在她身边进食的一只鸟。
    想念能让人疯狂。
    我想我也是跌入了那个深渊。
    亲口说着思念,想在眨眼间就出现在她的身边。
    袖间的绢花已褪色,腰间的香囊也破旧,胸口的青丝仍温热。
    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老去,失去它该有的轮廓也绚丽,只有你,无论千年万年,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朝代变迁,一直崭新如初,站在我身前狡黠地眨着眼。
    我想念你。
    我很爱你。
    你想知道这一切吗?
    。
    连着几夜不眠不休的奔袭,换了马却未换人,进城却得知了那样的消息,我在刹那间空白了思绪,叫嚣而来的疯狂和嗜血直至灭顶,我甚至感到了喉间漫上来的腥甜。
    来不及,我所要做的一切,都来不及。
    她身着嫁衣,我却是满身风尘。
    门外的喜乐滔天,我一步步朝外走着,却完全不知每一步踏在了何处,背上的人如此温暖,而我却只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我的话还未说,听的人已不在身侧。
    敲响桌案也再无一杯清茶,夜深孤寂也再无一处灯暖。
    。
    那半年间的记忆趋向与空白,漫长得却像是一次重新而来的新生。
    直到我从越城中再次回程,李楼死在我的剑下,尸骨埋于越城的大门之外,连死后都难得安定,受万人之踩踏,而在他后院中偶然得见的骊姬,也已彻底葬身鱼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侧。
    我的执念已尽,只剩一人。
    身后的大军滚滚,惊起的尘埃漫天飞舞,眨眼间就破了毫无准备的昊城,长驱直入于皇城之中。
    我心里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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