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愕然道。
    “怎么可能?外面已经开始下雪,新发田长敦还能雪中行军?”
    日本贫瘠,往往一家农户凑不满一套麻布衣服。春夏秋大不了**,冬天谁出门,谁穿着走。
    就这种经济条件在大雪天出征,不怕还没到目的地,就冻死大把的人吗?
    本庄繁长肃然道。
    “御台所有所不知。
    越后平原每到冬季,的确会大雪纷飞。但有两个时间点,还是可以出动少许脱产精锐。
    其一,是入冬细雪还未下大,也就是前几天。其二,是冬末雪停没化之时。
    我猜测新发田长敦必然选择前几天出兵加地城,诈开城门又不是攻城,不需要在城外挨冻。
    有新发田与五十公野两家的精锐姬武士,拿下对她们毫无防备的加地城,易如反掌。
    加地众说不准还会欣喜若狂,带着新发田长敦去找家督,强迫她参与叛乱呢。”
    义银不禁摇头,佐佐木党的确团结。可就是因此,才坚定了义银拆散扬北众的想法。
    他问道。
    “竹俣家也是佐佐木党,竹俣庆纲会不会参与佐佐木党的叛乱?”
    本庄繁长想了想,不确定道。
    “说不准。竹俣家臣服上杉殿下已有两代人,新发田长敦孤注一掷,未必信得过竹俣庆纲。”
    义银点点头,又问。
    “你说冬季有两次出兵的机会,既然新发田长敦要动手,也不会错过第二次机会吧?”
    本庄繁长肃然道。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拿下加地城,佐佐木党三家三城呈掎角之势。叛乱既然开始,她们便没了退路,只能硬撑。
    我担心她们会趁着冬季雪停未化的时机,出兵新潟津。
    扬北众早不是当年的扬北众。我年初起兵之时,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已经不愿意出兵对抗上杉殿下。
    如今御台所您又理顺了越后利益,大家都盼着去关东平原奉公恩赏。
    扬北众中就算有不满上越的武家,只靠言语已经激不起大家造反的心思。
    新发田长敦要成事,就必须有大量的好处送给她们。”
    义银双目一凝。
    “她的目标,是新潟津那些从佐渡岛运来的金银?”
    本庄繁长沉重点点头。
    “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坏的情况,但多半错不了。没有足够的好处,不满的扬北众绝不会随新发田长敦胡闹。
    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对新发田长敦有益。
    越后平原冬季大雪,雪化之后道路泥泞,不堪行军。只有刚刚雪停未化那几天,才方便出兵。
    倒春寒之时再冷一回,水就会冻在地里,对耕种的负担很重。各家忙于春耕,无法对拿下新潟津的新发田长敦及时反应。
    她有了这段时间,就可以用金银收买不满上杉殿下的扬北众,在春耕后对抗上杉军势。
    而佐佐木三城与新潟津守望相助,阻断了下越的整个中部。令南北撕裂,消息不通。
    到那个时候,北方的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都不能及时沟通上杉殿下,平叛的时机又要耽搁。”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这样推演下来,的确难以收拾叛乱。
    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本庄繁长。
    此姬的确有才,又熟悉扬北众之间的人际关系,下越的地理气候。要想迅速平定新发田之乱,不能少了她。
    想到此时,义银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点头道。
    “的确麻烦,一旦春耕后无法平息叛乱,就要被新发田长敦拖到秋后去了。”
    本庄繁长摇头道。
    “如果春耕后不能解决新发田之乱,秋后会更麻烦。
    会津地区来了这么多军需物资,必然是她勾结了奥羽诸大名。
    如果春耕不能平定,看到新发田之乱有站稳的迹象,只怕会有人直接出兵策应。”
    义银冷笑两声。
    奥羽武家垂涎南方的土地,不论是关东平原,还是越后平原,都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温暖南方。
    这次她们的触角伸向下越,也是一次试探。如果新发田长敦能站稳脚跟,必然会引来一群饿狼,侵入越后地界。
    义银冷声道。
    “无非是芦名,伊达几家而已,只要我们能在春天解决问题,就不用担心她们。
    本庄姬,你说的极好,看来是下了苦工研究。
    我本以为此战要拖到春耕之后,可现在看来,新发田长敦已经动手。
    我会派遣忍众去往下越,甚至到陆奥国的会津一带转转,收集情报。
    如果真像你所言,新发田长敦已经拿下了加地城。那么我会在枥尾城立即指挥平叛,绝不给新发田长敦攻取新潟津的机会。
    希望你能全力协助我,多多指点疏漏之处。”
    义银微微叩首,本庄繁长避礼之后,深深鞠躬回礼。
    “不敢当,这是臣下的本分。我是您门下走狗,自当全力以赴,为君分忧。”
    义银拍手道。
    “好!既然你分析的新发田长敦如此狠辣,那么我们呢?我们该如何应对?”
    本庄繁长神色复杂,停了半晌,这才悠悠说道。
    “扬北众四党从镰仓幕府时代便陆续来到阿贺野川以北,耕耘至今已有数百年。
    下越的土地早已开拓殆尽,各家的子嗣却还在不断繁衍壮大。
    府中长尾家与旧守护上杉家之争,扬北众站在旧守护一边。结果被取胜的府中长尾家,警惕压制了好些年。
    御台所可知,为了村落间的争田,争水,这些年扬北众内部流了多少血?
    又有多少人忍受不了压迫,背弃扬北众投效上杉殿下?”
    义银盯着本庄繁长,缓缓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说道。
    “扬北众这个团体走到了尽头,数百年守望相助的誓言已经不堪重负。
    我在此,恳请御台所给扬北众各家一个解脱,让下越各家不再负担着这个沉重的包袱。
    让我们去关东,用自己的武勇奉公,为子嗣后裔打下新的天地!”
    义银看着慷慨激昂的本庄繁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此姬的确有趣,竟然能把自私自利,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扬北众团抱团的默契,内部的底线,不就是被你一手打破的吗?
    如今你当了叛徒,转过头来恨不得拆了扬北众这个团体,才能安心不被清算,的确是个狠人。
    不过,正合义银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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