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候,江跃几乎将整栋大楼摸了个底朝天。这栋大楼的内部格局,他也已经基本掌握,哪里有暗哨,哪里警备比较森严,里头大致有多少武装人员,大致有多少干活的苦力,大致也有了估算。
    傍晚时分,江跃回到了扬帆中学。
    让他没想到的是,韩晶晶在学校已经等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很是焦急。
    除了韩晶晶外,还有一人,竟是星城行动局行动三处的一名老队员,之前跟江跃他们也算熟悉。
    算是罗处的亲信,江跃记得他姓石,一般大伙都叫他石头。
    韩晶晶之所以焦急,正是因为这人带来的一条消息。
    这名队员将情况再一次叙述了一遍,江跃顿时明白韩晶晶为什么焦急。
    行动三处副处长,也就是韩晶晶的亲叔叔韩翼明,昨天带队去处理一件诡异事件,至今未归。
    行动三处现在有一条行动纪律,不管执行什么任务,最迟最迟隔二十四小时必须联络局里。
    如果超过24小时没有任何形式的联系,则视为遇到麻烦。
    之后每隔六个小时,麻烦级别就会累计提升一级。
    如今,已经超过36小时没有联络局里,危机级别已经提升到了橙色级别,离最高的红色级别也只差几个小时了。
    “罗处怎么说?”江跃听完,沉声问道。
    “罗处现在压力很大,这些天行动局的任务特别重,尤其是我们三处,一口气给我们压下来了十几起任务。我们三处本来队员也就是几十个,包括新招都不超过一百个人,现在处理留守的人,都不超过十个。要是再压下来两起事件,我估计罗处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行动局的任务重,这个江跃是知道的。
    之前罗处跟老韩都吐槽过。
    以行动局现在的人手,放大十倍其实都处理不完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
    “这些任务,都是优先级别的,每一个任务,都有上头领导的个人意志,周局长还帮忙挡掉了很多,但任务还是跟下雹子似的,一个劲压下来。韩处这个任务,上头已经敲打过好多次,要求我们三处尽快处理。指名道姓,必须要处长副处长亲自带队。”
    “上头指的是?”
    “既有中南大区,也有星城,更有上一级行动局的指示。这几天,局里承受的压力特别大。”
    韩晶晶气愤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趁着我爸暂时不在星城,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平时很少把身份挂在嘴边的,甚至故意会隐藏自己主政千金的身份。
    这会儿主动提起,显然是气恼到一定程度。
    尤其是她的亲叔叔陷入危机当中,她怎么淡定得下来?
    这甚至都算不上是阴谋,说白了就是打击报复,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挖一个明明白白的坑,你韩翼明还不能不跳。
    你是行动局的副处长,遇到诡异事件你能不去处理?你能躲在后面让其他队员去冒险?
    不身先士卒,你凭什么坐这个位置?
    你要抵制不去,或者消极怠工,人家就有无数理由撤你的职,把你从这个位置给挪下来。
    你要是硬着头皮去,不好意思,这就是一个坑,一个明摆着的陷阱,跳进去九死一生。
    这事很明显,核心的问题根本不是诡异事件,而是星城官场斗争的余波,继续较量而已。
    这一波是打击主政韩翼阳身边的人,打击他的亲信,打击他的亲人,打击他这条线上的人。
    这次是韩翼明,是罗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星城行动局的周一昊局长。
    真是一步错,步步被动啊。
    哪怕明知道这是个陷阱,韩翼明还是跳进去了。
    现在看来,他也确实深陷其中,朝夕不保。
    罗处派亲信来通知江跃,显然是向江跃发出求助信号。
    哪怕跟老韩罗处他们没交情,看在韩晶晶的面上,这事他也不能不管。
    “石哥,你回去跟罗处说一声,这事我会全力想办法。”
    石头等了好几个小时,心里也牵挂,连连点头,将复制的案件卷宗交给江跃,便快速离开了。
    “我先看一下案件卷宗。”
    江跃径直走到僻静的角落,翻开那复印件扫了起来。
    “乌梅?”
    这个地方江跃当然知道,离他原来的家新月港湾其实不算远,也就是几公里的路,坐公交车不超过十站。
    那地方,江跃从小到大至少去过百次以上。因为他爸原先就是文化部门的一个官员。
    乌梅这个城中村,现在改为社区,如今已经演变成一块星城很有名的文化招牌,而这块招牌最大的卖点就是绘画。
    油画,国画,版画……
    各种绘画门类,各种名家大师,慢慢将乌梅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在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做成了一块大招牌。
    在这里,绘画不仅仅是一门艺术,更是一个产业,带动了很多人发家致富,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繁荣活跃,同时带来了无数就业机会。
    在江跃记忆中,乌梅这个地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星城人口最密集的一个区域之一了。
    自从父亲失踪后,江跃这两年却没有再去过乌梅。
    不过他对乌梅的熟悉程度,自然不会因为两年没去,便觉得陌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乌梅进出自如,完全不会有迷路的风险。
    老韩的任务居然在乌梅,而且还超过36小时没有与外界联系?
    美人蛇画廊?
    卷宗上显示,这个案件的地点是在一个叫美人蛇画廊的地方。
    乌梅这地方,各种大大小小的画廊,少说也有几百,还有各种生产单位,企业公司,大小工作室,江跃不可能每个都有印象。
    但是像美人蛇这种名字,要是之前见过,江跃肯定是有印象的。
    “难道是这两年才开的画廊?”
    案件本身其实还是围绕着人类失踪展开,这跟其他诡异案件其实也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只不过,这个案件里头,有一名失踪人员来头比较大,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画小姑娘,她的爷爷,是中南大区某一位已经退休的巨头。
    虽说退休,但在中南大区经营几十年,各种门生故旧,各种老部下散布在官方各个级别的位置上。
    老人家一句话,影响力自然惊人,给星城行动局施加点压力,自然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虽说老人家未必就真的是出手打压行动局,但这个案子本身被利用之后,这位退休的老人家也便等于不知不觉成了对方手中的一张牌,而且是一张王牌。
    星城行动局要是把这个案件办理好了,那或许相安无事。
    要是办出点差错,不用背后的对手出马,估计这位老人家的怒火,就能烧得他们焦头土脸。
    “无耻啊。”
    江跃翻完卷宗之后,来龙去脉一结合,更加确定,这就是一次非常不加掩饰的阳谋,一次甚至可以说名正言顺的打压。
    “晶晶,今晚你留在学校。我回头去乌梅社区看看,那个地方我还算熟悉。”
    “江跃,这次我必须得跟你一起去。那是我亲叔叔啊。”韩晶晶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江跃。
    “不行。多一个人,多一分风险。晶晶,你留在学校,说不定学校这边还能帮上忙。我先前回校的时候,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窥视。要是真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对学校有想法,有你在,我会更放心一些。”
    江跃知道,要说服韩晶晶不容易。
    他这个理由其实还是有些无力,但此行太过诡异,带上韩晶晶他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麻烦。
    最关键的是,他担心这次阳谋不止对付韩翼明这一步,说不定是一个连环套。
    套完韩翼明再套韩晶晶?
    要是能把韩晶晶都套进去,对主政韩翼阳的打击必然更大。
    所以,绝不能带韩晶晶去现场。
    韩晶晶留在学校,虽然同样未必安全,但性质完全不同。要是对方侵入学校对付韩晶晶,那就是越界了。
    可要是韩晶晶自己送上门,参与诡异事件出现问题,那也怪不了谁。
    就算主政事后想找麻烦,也根本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
    韩晶晶很想坚持,不过江跃随即一番话,让她的坚持慢慢打消。
    “晶晶,这个圈套很明显,先套行动局,套你叔叔,如果你要强行参与,你就是圈套上的第二个目标,然后下一步就套你家人,一直套到你爸头上。你仔细想想,这个后果你是否能够承受?”
    “我……”
    韩晶晶很想倔强一下,可理智地想一想,这要真是个圈套,她参与进去真能破解得了吗?
    根本没戏。
    不但破解不了,反而会让局面越来越麻烦。
    一时间,韩晶晶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充满了沮丧。
    她自幼天之骄子,不管是做什么,总能做到最好,做到最优秀。哪哪方面看都是其他家长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可眼下,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太弱了,诡异时代到来,自己就像一个干啥啥不行的累赘。
    每到关键时候,总是有心无力。
    “要是李玥,江跃一定不会拒绝带她一起前往。”韩晶晶失落地想着,在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变强愿望,在她心头疯狂地滋长着。
    晚饭过后,江跃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老孙家。
    临行前,江跃特意叮嘱,不管谁来敲门,谁来打听,都不要泄露他离开学校的消息。
    这倒不是江跃过分谨慎,现在这个局势,谁也难保这个圈套当中,他江跃没被对方算计在内。
    经历了那天晚上的诱杀陷阱,江跃对对手的节操已经不抱任何期望。
    这些人根本不存在底线这种东西。
    万一这个圈套,他江跃也算计在内呢?
    自己贸贸然行动,落在对方的眼里,岂非是自己主动送人头?
    哪怕这事不得不管,那也得讲究方法策略。
    怎么管,如何行动,必须由自己说了算,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所以,他离开扬帆中学,甚至都没走校门,而是从女生宿舍那一带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离开。
    整个过程,确保没有被人盯梢。
    要是走校门的话,江跃很确定,肯定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这种被盯梢的感觉,他之前回学校就已经有所察觉。
    这时候自然不会走校门。
    离开学校后,江跃轻松避开哨卡,神行符催动,速度一下子提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大晚上就像一团烟雾,根本看不清人形,快速穿梭在星城的夜色中。
    别说避开那些哨卡,就算从那些哨卡眼皮底下经过,那种速度,对方也只能看到一团影子倏地而过,就像一阵风,一团雾。
    正常逻辑下,进入乌梅社区,肯定从正门走。
    可乌梅这地方江跃简直太熟悉了,他至少掌握了七八种进入乌梅社区的路径。
    有些路径便是乌梅本地人都未必知道。
    不多会儿,江跃已经潜入乌梅。
    沉寂的夜晚,黑夜像个恐怖的巨人一样,笼罩着这片天地,整个乌梅社区就好像失去呼吸,冷冷清清,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街道四处乱糟糟的,四处透着一股凄凉的末日气息。
    要不是江跃对这地方太过熟悉,他甚至都无法想象,这是当初那个热闹非凡的乌梅社区么?
    人当然还是有的,江跃能够感受到,不少紧闭的门户里头,其实躲藏着人。
    只不过,这些人都在竭尽全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让外界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想和外界发生任何牵扯。
    凄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弥漫着阴森。
    气氛压抑到连猫猫狗狗都不敢吱声,仿佛一吱声,死亡和末日瞬间就会将之吞噬。
    呼!
    一阵风穿堂风吹过,掀起路边许多画纸纷飞。
    嚓!
    江跃忽然脚下略微一滑,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张画纸,与地面摩擦,发出嚓的一声。
    挪开脚步,江跃正要走开,那张画纸忽然缓缓掀开,露出画的正面。
    画的内容是个红衣服的女人,画风极为妖艳,透着一股阴冷之气,眼神嘴唇和脸部轮廓,都透着某种妖异冷酷的气质。
    咻!
    就在江跃盯着看的这一瞬间,这画面上的女子,忽然朱唇一张,一条长长的舌头探了出来,活像捕食的蜥蜴。
    这动作非常之快,快到几乎就像是幻觉。
    等江跃定一定神再仔细看时,还是静静的一张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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