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仍然惦记着梁烬打死人的事,所以在梁烬说要回山上时像年糕一样粘在梁烬身上,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梁烬倒是很愿意带着这个小尾巴,但到了晚上山里还是很冷,许棠跟着他会感冒。
    最终想了个办法,他带着许棠回山里,晚上再送回来睡觉。
    今天是个大晴天,外面阳光金灿灿的,天气转暖,许多妇女都出来洗衣服,河边还有好多小孩在嬉戏玩耍。许棠跟在梁烬屁股后面走,忽然在小孩堆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穿着脏兮兮的蓝布衣服,头发像狗啃的一样,脸上还挂着一条大鼻涕。
    没错,正是最爱欺负原主的李二狗!
    许棠眼珠一转,拉着梁烬走过去。
    李二狗最先看到许棠,笑嘻嘻地大喊一声:“傻子!”
    许棠面色不变,继续往前走。这回李二狗看见许棠才发现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仰着脑袋一看,吓得一哆嗦,掉头就要跑,“狼崽子又出来害人了!”
    狼崽子是村里人给梁烬起的外号,平日里聚在一块骂他,小孩子耳濡目染学了个十成十。
    梁烬双手插兜靠在树上,嘴角挂着不屑的笑,丝毫不在意,早就习惯了。许棠却不能允许别人这样说梁烬,他心里不高兴,但脸上笑眯眯,脆声喊:“二狗!”
    李二狗十岁了,大名叫李胜,虽然大家都叫他二狗,但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当被一个傻子叫出来的时候,他异常生气,逃跑的步伐硬生生止住。
    “我不叫二狗,我叫李胜!”
    许棠偏要喊,“二狗,二狗,二狗。”
    身后的一群小孩子都哈哈笑,李二狗气得脸都红了,“别叫了!”
    许棠抓着自己的衣角,忽然转移了话题,“新、衣服,好看不?”
    他今天穿了一件条纹的长袖薄衫,外面套一件浅绿色外套,下面穿一条灯芯绒裤子,脚上的帆布鞋也是干干净净。贺暝给他剪了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白嫩的耳朵,整个人整洁又清爽。
    那些小孩们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脏衣服,还有沾满泥土的鞋子,与干净好看的许棠一比,突然觉得自己很窘迫,喃喃道:“好看。”
    许棠笑意更深,歪头看着不说话的李二狗,“二狗,你真,邋遢。”
    小伙伴们倒戈夸赞许棠,傻子还骂自己邋遢,李二狗非常愤怒,吼道:“好看有什么用,你就是个傻子,我妈说了,傻子没爹没娘没人疼,你叔婶早晚给你扔了,到时候你就得饿死!冻死!”
    梁烬眯起眼,站直了身体,许棠捏捏他的手,让他别动。许棠好像并不生气,他继续笑着说:“你上,几年级,了?”
    李二狗瞪着他,其他的小孩子替他回答:“二年级!”
    许棠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几块糖,冲小孩们晃了晃。小孩们瞬间睁圆了眼睛,惊呼,“好多糖啊!”
    许棠把糖分别攥在两只手里,说道:“左手,四个,右手,比左手,多五个,我吃,两个,还剩,几个?猜对,全给你。”
    李二狗被糖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掰着手指头算数。其他的小孩也围在一块算。
    这道题非常简单,但许棠根本不担心李二狗能答对,因为他前天出去玩还看见李二狗他妈满院子追着李二狗打,边打边骂:“又考大零蛋!又考大零蛋!真给老娘丢人!”
    果然,李二狗把手指头都摆上了,甚至脱了鞋摆脚趾头,也没有算明白。其他的小孩子急坏了,恨不得抢答。
    许棠笑,“二狗,真笨!”
    李二狗又怒了,谁能接受一个傻子说他笨?
    “你算算,你个傻子都没上过学。”
    “七个。”许棠脱口而出,打断他的话。
    李二狗不信,“你骗人,你根本不会算数,你都没学过!”
    “对的,对的,就是七个!”小孩们帮许棠说话。
    许棠在李二狗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把糖分给每个小孩一块,偏不给李二狗。
    “我穿,新衣服,有糖吃,比你,聪明,全都,比你强。”
    李二狗惊呆了,这么说,自己连傻子都不如,他回头看那些小孩,从前与他玩得好的,现在都美滋滋地舔着糖块,正笑话他呢。“李二狗!可真笨!加减法!都不会!”
    李二狗又生气又丢人又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
    许棠看着他哭得满脸是鼻涕和眼泪,嫌弃地皱皱鼻子,然后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随即拉着梁烬幸灾乐祸地走开了。
    对待敌人,就是要从物质上超过他,心理上打击他,还要带着他的朋友孤立他!许棠把一个十岁的熊孩子欺负得嗷嗷哭,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甚至开心地哼起了歌。
    “看不出来,傻子变机灵了。”梁烬笑着说。
    许棠冲他招招手,梁烬弯下腰听他说话。结果耳朵一疼,许棠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噔噔噔跑开了。
    梁烬捂着耳朵气笑了,几步就追上许棠,抓着他两条胳膊往肩上一甩,直接背起来就往山上跑。耳边的风呼呼吹过,许棠侧头看,青年的额发被吹起来向后飘着,露出锋利野性的眉宇,那双眼睛格外明亮,盛满了肆意与轻狂。
    这是最年轻最美好的梁烬,绝不会让他死在这个年纪。
    梁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他带到小木屋附近的一处山坳。
    一场春雨过后,树木抽出枝条,长出绿叶,整座山一夜之间变得生机盎然。
    许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壮观景象,整个小山坳开满了郁郁葱葱的山茶花,粉的,白的,一朵一朵挤在一块,像一副巨大的,生动的画卷。
    “看傻了,好看吧。”梁烬大刀阔斧地往里走,然后一个“饿虎扑食”,扑到花丛里熟练地打了个滚,看样子做过千遍白遍一般。
    许棠仿佛看见了一只狗子在撒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梁烬拍了拍身边的草,懒洋洋道:“过来,睡个午觉。”
    许棠学着梁烬的样子扑上去,也打了个滚。口鼻之间满是清淡的花香,他把手臂垫在脑后望着天,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偶有几朵淡如烟袅般的云飘过,一切都美得不太真实。
    晒着太阳,闻着花香,吹着清风,许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许棠睁眼寻找声音的来源,梁烬也醒了,皱着眉头一脸不耐。
    女人的泣声隐隐约约的,伤心又哀怨,要不是青天白日,许棠还以为闹了鬼。两人顺着声音走出山坳,在一颗大柳树后面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肩膀一抖一抖,哭得很伤心。
    “又是她?”梁烬皱了皱眉。
    “是谁?”许棠问。
    梁烬抓了一把头发,“好像是叫刘丽,住在村西边。”
    许棠:“哦,你很熟悉嘛。”
    梁烬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并且还很骄傲,“那当然,村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家。”
    除了贺暝家,没有一户人家能逃过梁烬的魔爪。
    许棠翻了个白眼,梁烬看他脸色不好看,虽然不知道为啥,但还是解释道:“主要是我这一阵经常能看见她,不是在河边就是在山里,总是在哭。”
    “为什么哭?”许棠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梁烬真给了他答案。
    “被说闲话了呗,女人都很脆弱,别人一说点什么就容易想不开。”梁烬垂着眼,语气从漫不经心到略微低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说闲话?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是许棠没抓住。他没在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也没有多管闲事地去问刘丽为什么哭,而是和梁烬回了小木屋。
    狗子们一听见梁烬的脚步就出来迎接,围着梁烬的脚转圈。梁烬把他们踢开,弄了点吃的喂给它们。然后摸了摸大黄,陪它玩了一会,收拾仅有的两件衣服带许棠下了山。
    到家的的时候是傍晚,曲南也在,正和凌渊聊天。
    “过一阵就要农忙了,我还没下过田呢。”曲南有点新奇。
    凌渊翻了一页手中的书,“会很累。”
    “想想也是,不过我们这一批知青都是城里来的,应该都没有下过田。话说回来,吴海最近有点不对劲。他整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脸上总是挂着很奇怪的笑,就像....”曲南皱了皱眉,想到一个比喻,“就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许棠刚迈进屋子就听见这段话,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刘丽?认识,刘丽吗?”
    曲南吓了一跳,随即思考道:“怎么了?我知道这个女孩儿,挺可怜的,她父母重男轻女,经常打骂她,但是她长的很好看。”
    曲南转头对凌渊说:“还记得上次吴海和梁烬打架吗?”余光正好扫到跟在许棠后面进屋的梁烬,顿时尴尬地笑笑,“吴海当时和刘兴元议论的就是那姑娘。”
    许棠怔住,一切如拨云见雾般明朗起来。
    吴海其人,是一个猥琐下流的人渣,他第一次在河边见刘丽就对她的身材说三道四。最近早出晚归一定去欺负刘丽了,而刘丽的父母不疼爱她,她一个姑娘又不敢声张,只能忍受屈辱,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梁烬总能看见刘丽在哭。
    梁烬早就跟吴海打过架,心里对这种人一定是痛恨的,以至于当他真的看见吴海欺负刘丽的场景时,一定会出手痛扁吴海。再加上最近大黑刚死,如果没有自己的宽慰,梁烬的情绪会跌倒谷底。这样一来,凭他的力气,怒极打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许棠想通这件事,猛地转头看向梁烬,严肃问道:“你明天打算去哪里?”
    梁烬一愣,笑道:“你不结巴啦。”
    许棠:“诶?我不结巴啦!”他脸一沉,“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明天去哪?”
    “我能去哪,就今天去的山坳那里啊,我没事都在那呆着。”
    “好,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噗。”梁烬看着许棠严肃正经的笑脸,没忍住笑出了声,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个小屁孩装什么大人啊!”
    “唔!”许棠捂着脑袋瞪他,凌渊和曲南也笑开了。
    “笑什么呢?”贺暝从外面进来。
    许棠:“你干什么去了呀?”
    贺暝:“去村长家了,村里组了个治安队,让我当队长。”
    许棠眼前一亮,“太好啦!”
    “你不结巴了?”贺暝忽然发现。
    “嗯嗯。”许棠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山上玩吧,今天烬哥带我去了个很漂亮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野餐。”
    “好啊你,我刚带你去了我的秘密基地,你转头就告诉别人,小叛徒!”梁烬捏着许棠的脸向外扯。
    许棠:“#%@*.....”
    “好了,你手劲儿那么大,再给掐疼了。”凌渊把许棠从梁烬手里拯救出来,给他揉揉带着红色指印的脸蛋。
    许棠冲梁烬翻了个白眼,对曲南说:“你也来玩,再帮我叫一下姚夕月姐姐,别人就不要告诉了,可以吗?”
    姚夕月是个很正直又很细腻的女性,如果她在,很多事情要更好解决。
    “好啊。”曲南欣然答应。
    “我不能去,我要训练治安队的队员。”贺暝有点可惜,他也想和宝贝一起去野餐。
    许棠悄悄贴近贺暝耳边说了句话,贺暝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随即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以做蛋糕给你们吃!”
    “蛋糕?你还会做蛋糕?”
    许棠骄傲道:“当然会了,我从....我从许兰带回来的书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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