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也落得需要向人求援了?」
    兰罄哼一声,小三就哼两声,回道:「最近学的:『所谓大丈夫,能屈亦能伸』,死在你这毛头小子手里,有损我三爷威名!」
    「你等着!」兰罄[了[眼。
    「就等你!」小三没在怕的。
    兰罄有时会突然狂躁来,连自己也无法压抑自己的脾气。
    师父说那是心中积郁太深,神仙谷人最怕的七情内伤,走火入魔前的迹象。
    所有的人都很担心兰罄,神仙谷三大领头人聚在百里悬壶屋内,才想到一个也许行得通的方法。
    小三今天天还没亮就把小五小六叫起床,一起出谷往市集去,把一整条街猪肉摊上的猪头全都买了下来。
    回来之后留下一颗炖煮,其它的则让小五小六扛去冰洞里头放。
    小三挽起袖子,先取白酒五斤,大猪头洗净后下锅同煮,之后再依序加入甜姜、黑蒜、八角等香料,加水漫过猪头,上盖。
    待武火滚过后抽出灶里一些木柴,改文火慢煨。
    猪头略烂后取出,刷以咸酱和蜂蜜,再架在火上将皮烤脆,边烤边在外皮上切出四边等长的方格状,等其收汁。
    成后上盘,用竹篮子装好跑到山顶冰洞冻上片刻,跟着又跑下山趁着兰罄出门练武之际,恭敬地把猪头连盘子放到兰罄桌上。
    「全靠你了,猪头!」小三离去时又看了它一眼才离去。
    这炖煮猪头看起来容易,但却很考验厨子对火候的掌握。开始时火太小不行,中间煨的时候火太旺不行,烧炙时边烤边划刀,酱料太甜不行,兰罄不爱吃甜,猪头肉太烂了也不行,大师兄会嫌没有嚼劲。
    反正一颗猪头就让他费了一下午的功夫,而且全按着兰罄的口味来。
    所谓猪头一出,谁与争锋!
    更何况这还是量身订制的。
    每日晚上都有一颗猪头,渐渐地小三发现,兰罄居然回房睡了。
    因为石头大师兄晚上要吃猪头肉。
    十日后的某天下午,小三正在厨房里做菜,小五小六无聊地递递盘子,打打下手,闲到用眼神猜对方猜对方想说什么。这两只向来只要瞥瞥眼,就大概知道对方想干嘛!
    这时,厨房门口银剑一闪,双颊仍旧消瘦的兰罄站在门口,黑色沈静的眼睛直直盯着小三,道:「百里三,出来、受死!」
    小三只望了一下兰罄,而后指指旁边的大锅子。之后边炒菜边说道:「小五小六,给我上!」
    「咦!」五六两人惊恐不已。他们见过大师兄的剑法,那可是从未见过的狠厉,若是用来杀人,肯定剑过无痕,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的啊!
    「咦什么咦!没看到我正在炒菜吗?」小三说:「叫你们上就上!还没打就胆怯了,以后出去别说你们是我带大的!」
    小五白着脸道:「三师兄──」
    小六吓得心都要从咽喉里跳出来了。「会死的!」
    「放心,我每天晚上都有给大师兄上供品,认真点打,死不了的!」小三接着又说:「快去哈!谁敢给我当缩头乌龟,以后就别奢望从我这里拿到一粒米吃!即使一片菜叶也不行!」
    小三发话一就是一,没二给你选择。
    知道他性格的小五小六只能哭丧着脸,转身对他们家大师兄做了个揖,含泪道:「大师兄手下留情。」然后解下了腰间的黑白双鞭。
    兰罄望了一眼那对鞭子,道:「修罗鞭?也行,就你们两个!」说罢往后一跃,停在小三常常晒太阳的那块草地上,勾了勾修长的手指,绽着妖魅的笑。「出来,受死!」
    接着外头鞭子声嗖嗖作响,银剑如利刃破空,每招每式只要对上,皆是生死一瞬之事…
    小三煮好了菜,又煮了个鱼汤放上红枣枸杞,还有些他从药圃里摘的新鲜草药,鱼汤鲜美,又在小三巧手之下掩去了苦涩药味,给师父补身子刚好。
    门外的剑声越来越强,动作也越来越快,小三转头,看见兰罄一个转身,黑色衣摆扬起,银剑光芒绚烂,正要抹过小五小六脖子之时,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小竹笛,用力吹了一下。
    马上,竹屋另一端就传来百里悬壶的声音:「石头你在哪里啊,师父给你熬了药,回来趁热喝啊──」
    接着小三从后头把小五小六腰带一抓,拉到他身后去,笑着对停下来的兰罄说:「大师兄,师父找你,不去吗?」
    兰罄收了剑,也慢慢淡去双眼中狠厉的杀机,半句话也没讲,就离开厨房外的草坪,朝百里悬壶房里而去。
    小三确定兰罄已经走了,这才回头看小五小六。
    哪知这两个家伙竟倒在地上直喘气,如果不是胸口激烈起伏着,真相两具尸体躺一块了。
    「怎么,这就累了?」小三双手环胸,笑着看着地上的两兄弟。
    小五小六都快没气了,喘着一人一口地讲:「三师兄你骗人,大师兄明明把我们往死里打!」
    小三依旧笑着:「我看你们还能说话啊,死人能说话吗?」
    「刚刚真的很惊险,我们明明拼了全力,鞭子居然连大师兄的衣摆也没碰着!」
    小三笑了两声:「我说,你们何其有幸,这个年纪就能和一个真正的高手对上。修罗鞭法讲究快、狠、准、厉,要招招到位,做到轻能摘花夺叶,重能劈石斩木。大师兄心魔渐生,师父和二师兄忧心不已,我就说让你们和他打打,让他顺顺气,也正好教教你们真正的修罗鞭该怎么使。放心,师父二师兄和我都看着,你们不会出事。」
    「那如果不小心给大师兄打死了怎么办?」小六气愤地道。
    「那三师兄就把命赔给你们!」小三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小六还在生气,但却发觉小五仰着头,一直看着小三在厨房里做事的背影。
    「哥!」
    小五喃喃地说:「我现下终于知道你曾经说的,看见三师兄的笑容后,鸡皮疙瘩都爬起来的感觉了。三师兄刚刚是打从心里头高兴的,所以笑得很温柔,毫无防备。」
    小六疑惑。「三师兄高兴?我们差点死掉,三师兄在高兴什么?」
    小五看着小三忙碌的背影说:「高兴我们没有胆怯、高兴我们没给他丢脸。」
    「嗯?」小六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好像是真的。
    第九章
    有时候明知道事情会发生,但当那天来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大师兄离开神仙谷了。
    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在竹屋顶上啃着冰梨。
    那天大师兄和二师兄在竹林里过招。
    虽然因为有点远而无法完全看清,但二师兄差点被大师兄杀了。
    要不是最后这半年里献祭出小五小六任他发泄,再加上每日不断的猪头与师父的药,大师兄最后一剑恐怕控制不了自己,直接插进二师兄胸膛里,而不是最后冷静地往旁边一岔,蹦裂了竹丛。
    之后的半个月兰罄把自己关在房里修练内功不许任何人打扰。
    直到某一天小三送饭给兰罄,却发觉房里连吐纳声也没了,推开房门一看,才发现兰罄走了。
    而他用惯的那柄银剑,就留在他的床上。
    那个人将所有被疼爱的回忆连同师父给他的剑都遗在了神仙谷,从踏出竹林起,他们的石头大师兄就没了,在外头的只是一个被迫走到极端,带着无止尽的恨意,一心要报抄家灭族之仇的人。
    师父的话少了,笑容也少了,最疼爱的孩子给他留下了最深的痛,这伤,恐怕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师父只有偶尔和小八讲话时会开心点,那孩子不但机灵,说话又讨喜,令牌上系的棉绳是桃红色的。小三心里也挺喜欢他,那孩子哄师父的能耐,比神仙谷里任何一个人都高。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原本只想待在神仙谷里的小三,看到谷内的一草一木都觉得烦躁。
    他六岁入谷至今已过十年,这十年里除了采买食材的那个邻近小镇,小三完全没去过其它地方。
    但如今,十册的十全菜谱已牢记在他脑海里,然后四儿、小七、大师兄相继离谷。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勒住脖子一般,困在原地无法喘息。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这人生七味,应该还有更多的味道在等着他。
    井底之蛙岂可窥天。或许他也是该出去走走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看看外头变成什么样子,在红尘里滚个几圈,沾点人味,等想家了,就回来。
    说走就走,立定心意的小三爷隔天清早背着竹篓,带着钱银,乌木令系好,s龙索和鱼肠剑塞进怀里,佯装成要去买菜的模样,大摇大摆地从竹林小径出去了。
    傍晚,跑去厨房找东西吃的小五小六没见到他们三师兄的身影,觉得奇怪,又跑去三师兄的房里找人。
    结果,人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封放在桌上的信函。
    小五小六拆了信以后,看不懂看不懂那信里的含意,所以又跑去二师兄那,把信给二师兄看。
    二师兄看完只是淡淡地说:「你们俩的乌木令给我。」
    小五小六不疑有它就给了,然后问道:「三师兄写这封信是干嘛的?都快晚上了,我们肚子饿得慌,他怎么中午没煮、晚上也没煮。」
    二师兄再看了那封信一眼,而后折平了,收进怀里。
    那封信其实没写什么,但仔细瞧又能看出个中含意。
    小三用刚强挺拔的笔法写了一个字──「烦!」
    他小三爷烦了,所以要出去走走,归期不定,于是排行老二的人得当家。
    而当二师兄说道:「小三和小七与大师兄一样,出谷去了。」
    那句『一样出谷去了』,让小五小六当场整个炸了。
    「三师兄为什么走?」
    「就算走也应该带上我们啊!」
    「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们!」
    「二师兄你为什么把我们的乌木令收起来?」
    「快还给我们,我们要去找三师兄!」
    相同面孔的两个人在阿二面前又怒又狂啸的,最后直接被阿二打回房里去。
    「神仙谷的规矩,要出谷者,一是需满十八岁,一是打赢我,二者成一即可出谷。现下,你们俩给我冷静冷静!」
    「为什么!」
    「我们从来没听过这个!」
    「小七离谷时也没满十八啊,而且也打不过你,他怎么可以出去!」
    阿二说道:「那是特例。」
    两兄弟再在房里吼道:「三师兄也没满十八啊!他打得过你吗?」
    这事确实是个疑问。因为小三老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高深莫测的模样,但有时跑几步路就喘,所以小五小六根本猜不出小三武功到底有多高。
    然而只听阿二再一句道:「那也是特例!」
    「我们也要当特例!」
    「我们也要当特例!」
    阿二重击了一下房门,震得连屋顶上的竹梁都抖落了灰尘,而后依旧是那冷静的声音说道:「再闹,我就直接将你们两个逐出师门。让你们成为特例中的特例!」
    此话一出,小五小六立即噤声了。
    ☆☆☆
    小三出谷后开始做他游历大业,就如同当年师父问他想做什么时,他的回答:「玩!」
    外头的天空很蓝,绿草青翠,他跑到湖边泛舟钓鱼,一叶轻舟在水上飘游,钓竿上总不绑鱼钩,就算没钓到鱼他也不觉如何。
    一日三餐,他挑着人说有名的铺子,一间一间的吃。他没有刻意练五感,但食物总是由舌尖滑入后,脑海里便自行拆解菜肴的食材,用料多寡,与刀工火候。
    小三并不讨厌这些,只是把脑袋放空,将五感当成是美食附带而来的东西。
    偶尔遇到乞丐,他也会包几只烧鸡买几个馒头,进到乞丐窝里和他们一起吃。
    在别人眼里他或许是个奇怪的人,但小三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以大江为界,仅在南方游历。有时碰上些麻烦,但亮了s龙索与鱼肠剑绑在一起的绳镖,挥了个两三圈后,麻烦就自己跑不见了。
    小三吃遍南方每间有名的食肆,银两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就近选了个离神仙谷不远的大城,顶了一间巷弄里卖面老头的破旧房子,重新整修了一番,然后留下那老头,两个人一起卖面。
    面老头看起来五六十多岁,可其实并没有那么老,只是早年沧桑飘摇,被生计活活磨老了。
    小三买房时说自己已经十九岁,可那张还有点生嫩的脸摆在那儿,面老头打死都不相信小三十九,说是十六也许还勉强高估了。
    顶了铺子,小三让面老头关了十天店,反正这巷子里的生意也不好,十天不开店和十个月不开店根本就差不了多少。
    十天后新铺子开张了,旧招牌被面老头摘了下来,挂了新的上去,红布一揭开,那朴实无华的木头上就刻了三个字,小三亲手提的,「无名肆」。
    因为想名字什么的太麻烦了,于是小三就学了他家师父的取名诀窍,简单为上。
    而小三自己则化名苏三,接下了面店老板的工作。
    每天近中午的时分,无名肆外头的木板会被一一拆开,这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会随着窜出门外,在巷子里飘香,久久不散。
    接着小三会将拉得如发丝般的细面扔下锅煮,煮好后泡凉水让细面紧实,而后拿出比平常大一些的汤碗先下冷面,再依序在上头洒上好几种他专为这冷面调制的酱料。最后,将熬得直滚的奶白色猪骨浓汤舀一杓半入汤碗,再加一点细葱,接着雷打不动地和面老头吃起第一顿饭来。
    之后没几日,有个老顾客上门了,这人原本只想同面老头打打招呼,问问前阵子怎么休息那么久罢。却在闻见由面摊直传到巷子口那股浓郁的香味时,口水泛滥成灾了。
    刚好是中午时分、刚好有个饿肚子的人,面老头原本要起身招呼,却让小三爷手一挥挡了。
    小三说道:「你还不成!待我旁边看我怎么煮,把每个动作都记牢,省得以后砸我招牌!」
    于是,那面老头的朋友就这么看着一个嫩生生的孩子取面下锅,起锅后冲水让冷面入碗,接着五指分别夹住八个木制小调羹,动作迅速地将酱料倒扣进碗中,跟着沸汤倒下,随意洒上葱花。
    小三神情沉稳熟练,手指如同蝴蝶般迅速飞舞,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而他的眼神带着绝对的专注与细腻,彷佛这平凡无奇的面简直在他手里活了起来,奋力绽开耀眼的光彩。
    面老头将小三做好的细面放到老友桌前,笑呵呵地说:「吃吧,你可是无名肆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客人,吃的如果合口味,那可要常常来啊!」
    那人筷子早准备好了,汤碗一上桌之后只稍微拌了一下就立刻吃了起来。
    「唔……」那人边吃边边觉得烫,哈着气说道:「本来以为沸汤下去会面都得滚了,没想到冲冷的面条让热度变得刚好……有点烫但又不至烫到无法入口……还有这浓郁的汤头,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面汤。面条本身无味,但改成细面后,汤里的精华就覆在面条之上,吃面的同时也能喝到浓郁的肉骨头汤,让原本的细面又呈现另一种好味道,而且这面……这面……怎么会如此弹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面啊?」
    那客人激动得像快要疯了,用尽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将口中美味传达百分之一。
    小三爷却只用金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走过对方时从容说道:「这东西叫『汤面』!难道你从外表看不出来就是汤加上面吗?」
    「呃……」面老头和他的朋友同时间感到尴尬。
    待小三离开前堂后,面老头的朋友低声说道:「这么好吃的面怎么能只叫汤面呢?这简直折损了这碗面的丰富、美味、和其无与伦比的美味!老头,不行,你得想想替这面取个能衬托出它的不凡的名字,不然太浪费这碗奇珍了!」
    「这……」面老头有些苦恼。
    此时后堂传来小三的吼声:「汤面就是汤面,不想活了是不是,敢改老子取好的名字!」
    面老头和他的老朋友都吓了一跳。明明声音就很轻,后堂的人怎么听得见。
    老友说:「呃……这位还挺……嗯……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是谁,怎么会跑到你店里帮忙的?」
    面老头忙摇手说道:「他姓苏名三,我前些日子把店顶让给他了。我原本是想回乡下找儿子媳妇,可是你知道,我家那兔崽子好赌又爱喝酒,搞不好连媳妇都养不活,哪还能养我呢?
    他问我之后要到哪里去,我也就只是说了这些,谁知道他就叫我留下来。因为他不能常出门,于是面店要交由我代管。他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虽然脾气怪了点,可心肠很好,说这面店每月赚多少钱,就是我那个月的赏钱,如果没赚钱,他会拿银子过来补贴。」
    「唉!」老友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你上辈子烧好香的吧,这辈子苦尽甘来,有个散财童子朝你扔钱了。」
    无名肆的名号,借着面老头那爱品论美食佳肴朋友的嘴,很快就传开了。
    原本糟得不得了,黑黑臭臭几乎没人光顾的小面馆,现下那队伍是排啊排,排到大街外去了!
    可就算生意多好,小三还是那个样子。
    晨起后准备今日需要的东西,开门后还不许客人进来,一定要自己和面老头吃饱了,面香引得巷弄里那些馋虫饥饿万分,才会慢吞吞地收拾碗筷,再让客人进门。
    无名肆的面也不是卖整天的。
    小三爷出谷是来玩,不是专门给人煮面的。
    小三通常就只准备那点份量,卖完了,抱歉明日再来;明日再来又排晚了,失礼那后天吧;后天来没排到?噢,那建议你可以现下直接往门外站,站到隔日开门,保证第一个就是你啦!
    小三出现得突然,离开的也快。
    某天当他发觉面老头已经能出师之后,便包袱收拾收拾,打开放钱的柜子,十指在空中点点点,嘴里默念着点到哪个就哪个。
    最后他拿了张十两的银票,背着包袱走了。
    红尘滚滚,他也只滚滚红尘。
    小三不眷恋金钱、权力、名声这等东西。
    从他给师父磕了头,得到百里三这名字开始,唯一会记得,而且不论离开多久都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神仙谷──他这辈子的家。
    ☆☆☆
    小三是在中秋那天回来的。
    从小三离开神仙谷开始,小五小六总是站在竹林入口处看,以为小三很快就会回来。但是等啊等,日子一天一天过,总是无法等到他们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师父如今就只照顾小八,偶尔教教他们鞭法,其余的时间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师父还说,他常常梦见石头大师兄,但他屡次在梦里叫大师兄回来,大师兄总是转头就走。
    阿二如今管着神仙谷大大小小的事,小五小六看小三做饭久了,就被二师兄扔去厨房,十全菜谱摊在他们眼前,要他们照着做菜。结果,小五小六的手艺也就比师父好上那么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
    而采买食材这事阿二总是亲自去,五六俩在阿二眼里,尚出不得神仙谷。
    天稍晚,已经到了该煮饭的时刻。竹林前的草坪上,小五小六着肩站在一起,而后小六说道:「走了,别等了,三师兄肯定在外头玩得高兴,把我们两都给忘记了。」
    小五说道:「今天中秋,三师兄应该会回来。他不可能忘记中秋是团圆的日子!」
    小六突然生气道:「他都已经不要我们了,你只剩我,我也只剩你,你还惦记他做什么!」
    小五看了小六一眼,小六接着怒冲冲地离开。他快步走到厨房外那棵大树下,握着拳头用力捶了那棵大树几拳。
    无数树叶飘落,小六的眼眶也红了。
    三师兄刚离开的那阵子日,他和哥哥总是站在那处等着三师兄回来,一直站啊站、站啊站地,站到那处的草都被他们踩死了,秃着四块脚印,可三师兄不回来就是不回来。
    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三师兄会离开,直到那天三师兄就那么消失了,神仙谷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严厉却偶尔温柔的眼眸,瞬间全都不见了,他们感觉自己彷佛又被丢回那个乱葬岗里,阴冷潮湿,四处都是腐肉味。没有人关心他们、没有人臭骂他们、更没有人因为他们做恶梦而把自己的床分给他们睡。
    三师兄消失了,他们的世界也跟着分崩离析了。
    小五等到了黄昏,等到日幕西沈,天色渐暗,再也看不清楚竹林深处的路。
    当他泄气要离开时,远处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平稳踏实地落在小径上。
    小五睁大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看着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微微的夕阳洒在那人身上的金色流光。
    那人原本正数着钱袋里还剩多少银子,直到察觉到某人的视线抬起头来,看到原来是自己照顾大的孩子,随即咧开嘴灿灿一笑:「呦,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这么乖来接三师兄啊!」
    小三爽朗地笑着,那是小五从来不曾见过的灿烂笑颜。
    好像他出去一趟,其实是为了蜕去以前紧紧包裹着他,不让任何人接近的那层壳。
    小三踏入神仙谷,拍拍小五的肩膀几下,接着就往里面走。
    这时小五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张开双臂,狠狠地把小三抱住,脸颊贴着小三乌黑柔软的发丝,急促地呼吸。
    然后懊悔方才放下哥哥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小六回来看见被哥哥抱住的三师兄,突然像发了癫一般,又叫又跳地道:「三师兄回来了、三师兄回来了!」
    跟着奋力一扑,从正面将小三用力抱住,把小三肺里最后一口气给挤了出来。
    「我操……」
    结果身体原本已调养得差不多,但游山玩水吃遍美食耗尽所有精力的小三就这么双眼一翻,眼前发黑,又昏了过去。
    小六觉得奇怪,三师兄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地任他们抱,拳头啊、脚啊、s龙索啊都没拿来招呼他们,结果松开小三一看,发现小三脑袋居然已经垂下来,翻白眼撅过去了。
    「哇啊!」小五小六大叫了一声,连忙把三师兄往师父房里送。
    ☆☆☆
    小三醒来后躺在床上,捧着师父煮好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喝着。
    喝完以后师父一如往常地塞了块蜜饯给他,问问这趟出去玩得怎样?
    小三说挺好的,走了几个大城,看过人间繁华,最后想家,就回来了。
    师父没待太久就给二师兄押回房睡了。师父自从过了一半的药人血给小八后,身体大不如前,可有二师兄照顾着,小三也不太担心。
    接着,小三看向小五小六,脸色和方才与师父谈话时的表情截然不同,一张脸黑到不行,开口就骂:「你们这两个家伙,三师兄我已经多久没晕倒过了你们知不知道?一回来就抱到我没气,还惊动师父让他担心!你们都几岁人了仍然不懂事,还有,我床上多出的这两个枕头又是干嘛?我出谷后你们俩就睡我房里?又不是奶娃娃了,难道想一辈子都黏在师兄屁股后头吗?」
    小五静静地看向小三,黑色的眼里有流光闪过,专注而执着地看着他消失已久的三师兄。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情绪极度压抑着。「你有看见入口处那四个秃了的脚印吗?自从你离开,我们每天都会在那里,一天几个时辰,盼着你回来。我们与其说是师父养大,还不如说是被你养大,养大我们的人突然有一天什么也没讲,就消失了。我们不能出去找他,只能安静地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你出去几个月,我们就等了几个月。或许对你而言我们不算什么,但你怎么可以说丢就丢,把我和弟弟丢掉?」
    小三愣了一下,接着又听见小六委屈地说:「师兄,如果你没回来,我怕我自己就要开始讨厌起你了。哥哥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他睡觉的时候只抱着你的枕头都不抱我,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是孤伶伶的。你不要我们,所以哥哥伤心,哥哥伤心,然后就不理我了。我一下子没了你,跟着又没了哥哥,你们都不要我,所以我就只剩我自己了……」
    小三没想到自己不过出谷几个月,这两家伙竟可以惨成这样。小五咬着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六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他,彷佛他做了多么罪过的事。
    小三没碰过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哑然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突然间,他看到小五紧抓着他棉被的边缘,而小六揪着他的衣摆不放,小三就福至心灵地想通了。
    这两个小家伙自小没人疼,发了痘疮后家里人怕被染上,也不等他们断气,就把活生生的两孩子丢乱葬岗里。师父回来后,他接手这两只泼猴,时间一长,可能就把他当爹娘一样地看待。所以他的离开,也就等于最亲近的人又扔了他们。
    小三无奈,伸手摸摸小五小六的脑袋,心疼了。然后他开口,问道:「你们俩是把我当成爹还是娘了啊?这么伤心。如丧考妣这四个字简直就是用来形容你们现在的表情的。」
    「我们才没有爹娘!」小六一听见最不想提的两人,怒火就冲了上来。
    小五把脑袋搁在小三的棉被上,说:「我们只有三师兄。」
    「那师父、二师兄和小八呢?」小三疑惑。
    「二师兄很坏,他把我们的乌木令藏起来,不让我们出去找你!」小六委屈而愤怒地道:「小八和师父都只会睡觉,醒了就去玩药材,根本不理我们。」
    「唉唉!」小三又摸摸两兄弟的脑袋,看不出这两个孩子竟然心里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不过小孩子闹闹别扭总是会的。等哪一天他们长大,到外头绕过一圈,见过更多的人事物后,就不会这样了。
    ☆☆☆
    韶光慢慢地在神仙谷里流逝,有一天小三在溪边捡鹅蛋时望向水中,水里倒映的陌生面孔让他吓了一跳,后来他才惊觉,那是他的脸。
    屈指算了算,原来他也十九岁了,大男人的也不常照镜子,所以猛地看见自己的脸,才会那么吃惊。
    这几年,他仍带着小五和小六,而小五小六也同小三想的,越来越沈静稳重,修罗鞭法也将至臻境,和初见时那两个脸上身上坑坑洞洞、夜里作梦还会哭的孩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然后最近,小时候被他叫泼猴这名号的,换了人。
    赵小春那小王八蛋居然在院子里弄了个秋千,结果荡啊荡,荡到最高处时脚步没踩稳,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竹屋屋顶上。
    屋顶不堪负荷,让小春给砸出了个大洞来,而那声音震得在厨房外给这小王八蛋补衣服的小三惊了一下,整只针扎进大拇指里,十指连心,痛得小三当场破口大骂,衣服也扔摇椅上不补了,带着s龙索,抓猴子去!
    这时,小五小六正被小三折腾着。
    小三昨日找了两条小蛇回来,一金一银,在阳光底下鳞片闪闪发光,非常漂亮。
    小五小六以为那是晚上加菜用的,可小三却迅速在竹屋外铺了一层防蛇粉,然后笑着把两只小蛇放了,小五小六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呢,是关外才有的金银线蛇,被们轻轻咬上一口,立刻归西,连师父都不必叫。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里用鞭子卷了蛇,带来给我。不然,就算下个月你们打赢二师兄,我也不会让你们出谷。」
    「咦?」两人惊了。
    末了,原本转身要走的小三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啊,对了,蛇要活的,死了一样不给放。小五你捉金的、小六你捉银的,各自干自己的事,如果让我发现谁帮了谁,那你们就给我洗好屁股等着,我会一人打一鞭,顺便让你们小师弟看,看看什么叫规矩。」
    所以当今日小三要去抓赵小春这泼猴路经前院时,小五小六立刻朝他哀嚎道:「三师兄,那蛇很会躲又好难抓啊!能不能算了!」
    小三「噢」了一声道:「成啊,那你们出谷的事也算了。」
    「哪有这样的!」小五小六快疯了。
    小三瞥了他们一眼骂道:「叫你们分开找,又腻在一起干什么!金银线蛇是死对头,除了产蛋时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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