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大黄花鱼算是华夏现代地位变化极其剧烈的一个物种了。
    八十年代之前这东西狗不理,它是翁洲渔场的四大家鱼,到了汛期狗划一条船出去都能叼几条回来。
    但从九十年代开始,这鱼越来越稀少,等进入二十一世纪约等于灭绝直到国家开始往大海投放鱼苗再造鱼群。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王忆见波叔第一次的时候就知道了,灭绝性捕捞毁灭了这个本来可以独当一面的经济物种。
    如今野生大黄花鱼极其罕见了,王忆之前在沪都偶有听到传闻,说哪里哪里有渔民捕捞到野生黄花,然后立马有酒店去高价买下。
    不过他也曾经听钓鱼佬朋友说起过钓到这种鱼的经历,他们钓到的鱼并没有卖出过高价。
    第一是野生大黄花也不是说每一条都能卖高价,它要看个头。
    一条几两沉的鱼每斤几百元,一条一斤以上的每斤就要上千了,而重量到了两斤以上,那一斤要好几千块,甚至出现过一条鱼几万块的新闻。
    第二是在海上捕捞到的大黄鱼未必就是野生鱼,因为现在翁洲外海有许多大黄鱼养殖基地,网箱养殖、围网养殖都有,这就导致经常有鱼跑出来,这些鱼即使能在野外生存一段时间它们也不被认为是纯野生鱼,价格不高。
    看着王忆冲自己的网兜发呆。
    大胆误会他的意思了:“这些鱼确实不好看,破逼烂铞的东西,可是没办法,好鱼得入库,那是公家的东西,咱不能碰。”
    王忆说道:“哦,不是,我是看到了你这两条大黄鱼,都是野生的吧?”
    大胆笑道:“肯定野生的啊,这玩意儿哪有养殖的?海里有的是,谁养谁亏本!”
    王忆也笑了。
    以后这玩意儿全是养殖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野生大黄鱼,便拎起来看了看。
    身体是狭长的流线型,很漂亮,头形钝尖、长了个大口长尾巴。
    这是当天刚出水的鱼,没什么腥臭味。
    大胆说道:“这鱼白天的不行,晚上捕捞上来的才好看,老话说的好,捏了白塔塔,夜了金灿灿!”
    王忆说道:“对,这个我知道,大黄鱼不喜强光,它们体表有一层黏液富含可变色的色素细胞,白天强光一照就会变成白色,夜晚光线越弱环境越黑,它就越是金黄好看。”
    大胆再次肃然起敬。
    同样一件事有文化的人说的就是不一样,让人听不懂可是却会生出‘他真厉害’的想法。
    大迷糊接走鱼去刮鱼鳞切肉。
    大胆将锅子坐好倒水,王忆把准备好的火锅底料一下子倒进去。
    可惜时空屋没有通电冰箱冰柜都不能使用,否则他储备上点骨头炖个高汤,用高汤吊火锅才好吃呢。
    但对于大胆和王东喜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火锅底料别的没有油水管够,牛油入沸水而融化,香味随着水汽便往外喷,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香辣呛人!
    渔家人喜欢重油重盐。
    没办法,海上劳作太累了、太消耗体力了,必须得大油水才能让人干的了活。
    这就是他们不爱吃海鲜的原因,家里缺油,海鲜只能清蒸白灼,这东西吃多了遭不住。
    简单来说就是高蛋白低脂肪食物提供的能量少,且饱腹感不强烈。
    饱腹感是一种快感!
    大胆背着手往锅子里看,惊叹道:“王老师这叫什么东西?火锅啊?你刚才倒了什么酱?真出味道!”
    王忆说道:“对,火锅,那是火锅底料,人家给调好的,首都和西南的人民很喜欢吃这一口。”
    大迷糊送上一盘子切好的鱼肉,他接过去倒入锅里。
    “首都人吃的好、日子好。”王东喜感叹道,“其实只要分船到户,咱也能过上好日子。”
    “王老师那天不是说了吗?咱要是搞个人承包分船干,那些五保户还有寿星爷他们怎么办?”大胆摇摇头,“我觉得王老师那天说的挺对的。”
    王东喜对这个很有研究,立马说道:“咱们可以学习老陕的同志设置学雷同志包干小组,他们有公社实行小组包干、任务到人的服务责任制,几户家庭包一个五保户。”
    “有的家庭包挑水有的家庭包打扫卫生,有的管粮食有的管请医看病!”
    “他们的学雷同志包干小组甚至还包干了队里的卫生,哪一户管哪条巷子哪条路,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王忆笑了笑要开口。
    王东喜知道他嘴皮子厉害,赶紧上纲上线:
    “学雷同志包干小组可不是我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啊,这都是上报的,中央都评了,说是坚持发扬党的优良作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这个……”王忆正要说话。
    王东喜又赶忙说:“上个月是文明礼貌月嘛,这是国家设定的,以后全国都要讲文明礼貌,那咱们队里设置上学雷同志包干小组完全是响应上级号召。”
    “雷同志出差一千里,好善事做了一火车,咱们要向他学习嘛!”
    王忆说道:“能让我说一句吗?”
    王东喜讪笑道:“你说。”
    “鱼肉该吃了,已经煮老了!”王忆说道。
    大胆顿时怒视王东喜:“你说吃个饭你唧唧歪、唧唧歪,这下好,鲜肉都煮成老批了!”
    王忆捞鱼肉吃。
    这火锅底料味道很霸道,野生鲜鱼确实是鲜美,可是在麻辣中还是迷失了自我。
    另一个鱼肉煮的时间长了一点,口感稍差。
    后面王忆倒入鱼肉滚沸几下子就开吃。
    海鱼不用担心寄生虫问题,造就完事!
    外面寒风吹、冷雨飘,屋子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王忆举起酒杯,三人喝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老黄突然站起来往外看,王东阳嚷嚷道:“王老师你家里吃啥呢?真香!”
    王东喜赶紧冲出去:“闭嘴!小声点,你这是打算搞演讲啊?”
    大胆嘀咕:“狗鼻子。”
    王忆添了一双筷子。
    王东阳讪笑道:“我可不是来讨饭吃,我是想过来买白面,明天家里就来亲戚了,今天晚上得把面带回去——我跟支书申请过了,这里有条子。”
    他一手握着一张纸条一手拎着一小袋土豆。
    土豆是好东西,王忆当场洗了打片扔火锅里涮了起来。
    他把筷子递给王东阳,王东阳吃的稀里呼噜:“哎娘,好吃,嘶嘶,真香哈,真香!嘶嘶,辣,辣香辣香的!”
    王忆屋里有面条,鱼肉不填肚子,他又下了两斤挂面进去。
    这可是两斤干挂面!
    但大迷糊、大胆四个人愣是给造出来了!
    连火锅汤都喝掉了!
    吃饱喝足大胆解腰带,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说道:“他娘的,好吃还得是面,鱼肉不顶事,滋味也不行,就不该吃黄鱼,有条件的不吃这玩意儿。”
    “对,面条跟这个真绝配,没比面条合适的了,这吸饱了汤汁的面条,美,真美!”王东阳赞叹。
    王东喜叮嘱道:“出去别漏嘴,让支书知道咱吃这个,那等着他搞批斗会议吧!”
    王忆说道:“你们要是爱吃的话,不下雨了一起过来上工给学校修屋顶,面条我管饱,好酒好菜少不了。”
    三人满口答应。
    大胆和王东喜满意的离开,王东阳掏出一卷毛票递给王忆:“王老师,面粉是平价吗?要是的话给我家来二十斤。”
    王忆说道:“平价,文书给查的价,一斤两毛。”
    这一卷毛票是四块。
    最大额是五角,主要是一角和两角。
    文书从库里已经拿来了一杆老秤,这个王忆无师自通,拎起来称出二十斤,说道:“秤杆高高的,行吧?”
    王东阳高兴的说道:“行,平价粮还有啥不行的?”
    他凑在煤油灯前看面粉,又赞叹一声:“真白真细,这绝对是70粉。”
    70粉就是富强粉,全麦只有百分之七十能用来磨出的面粉,也有的叫特制一等粉或者精粉,价格偏高、口味更好,在这年代算是奢侈的食物了。
    王东阳将面袋子系紧塞进怀里又用塑料布捂住,高兴的说道:“我那个表姐总看不起咱乡下,这次我让她知道咱乡下也吃得上70粉,看她还敢不敢瞧不起人!”
    他哼着歌离开,大迷糊关门准备睡觉。
    这时候王忆才把烧鸡端出来:“你没吃饱吧?吃这个。”
    刚才大迷糊一直忙活着收拾鱼,今天吃的比往常少。
    大迷糊嘿嘿笑,抽出鸡腿使劲咬了一口,顿时满足的坐在了铺盖卷上,这一口下去咀嚼了好久才咽下。
    这场雨又下了一夜,停雨之后阴云散开,太阳重现,王向红开始点人出工来修屋顶。
    以往给集体修屋子这种活没人爱干,因为工分少——修屋顶风吹日晒还要爬上爬下很累也需要技术,按理说这得给评高工分。
    问题是这是给集体干活,这年头讲究集体荣誉感和奉献精神,要体面的主动要求给自己评低工分。
    如果有人不想体面?那集体会帮他体面!
    这种情况下强劳力也只能拿10分,远远不如去海上摇橹。
    但这次不一样,大胆领着民兵队主动包圆了,全是王东阳王东峰等年轻力壮的小伙或者王东义这样膀大腰圆的汉子。
    王向红提醒他们说道:“跟以前一样,还是8分和10分的工!”
    大胆说道:“支书,咱娃娃们在这里上学念书呢,别说给10分的工,就是不给分咱也得干!”
    “对不对,同志们?”
    民兵们齐声喊:“对!”
    王向红见此高兴的笑了:可以,队里的同志觉悟越来越高了,这有了学校有了教师就是不一样,整个大队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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