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七连忙回头赶车,将差点撞到土路旁边大树上的马车扯回到路中央。
    他做完,就听见身后淡淡的声音,有点缥缈,有点冷漠,还隐约有着不满和讽刺。
    “他可以为他的老师做一切,维护或者关照江婉柔,也都可以。他若是需要,让我有所牺牲,也不是不行。”
    慕如宝说道这里,目光就彻底冷了下去,“但他不该骗我,隐瞒、算计、利用,将我也当成他手中的棋子。”
    他的身世他不想说,她也从不会强迫他说,谁都有隐私,谁也都需要一些空间。
    就算是夫妻,也不是一定非要将心底的伤疤一遍遍揭开给对方看,才算是彼此坦诚。
    但是他不该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她,哪怕她没有受伤,哪怕他也安排好了退路,但是她心里就是膈应。
    一个月,星七赶着马车走走停停,倒也还算安生。
    少夫人也只是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接济了三个乞丐,打了一个抢劫的恶霸,医治了六个看不起病的难民而已。
    星七觉得,少夫人已经在克制了。
    毕竟少夫人的亲娘茹夫人,为了给女儿积攒福分,一年接济的乞丐和老百姓,都是要以“千”来算的。
    更何况,茹夫人的善举为穆丞相积攒了很多好名声,那他们少夫人,此番举动也能为主子换来百姓的尊重和认可。
    只是少夫人再没提起过韩锦卿,这点让星七很发愁。
    从松竹县到京城,走官道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此时他们也不过勉强走了一半多一点的路程。
    可是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慕如宝却越来越担忧起来。
    不是她太圣母,主要是,从出发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也经过了几个还算富庶的城池,她依然还能看见大批的难民。
    要说偏远的地方人们日子过得不好,可是一些城镇里还能看见大批大批乞讨的人,情况就很糟糕了。
    她之前赚银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难,所以她就忽略了,对她来讲很容易的事情,对普通人或许就难上太多。
    所以她坐在一辆破马车上,还被一群群的乞丐羡慕仰望,甚至很多人还胆怯地不敢上前来乞讨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
    这就跟在现代的时候,年轻人坐在豪华轿车上,看着一个贫苦的老爷子等在车边奢望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是一个感觉。
    原来韩锦卿说的是真的,连年的水灾和蝗灾,让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
    而她的那些药,大多被张庭华买到宫中,用的是国库的钱。
    那就说明,老皇帝很有钱,只不过这些钱没有得到有效的利用。
    也难怪,韩锦卿会对老慕这个丞相,都不待见了起来。
    慕如宝眸色暗了暗。
    眼看着又到了一个城池,在进城门等待检查的功夫,慕如宝便从马车上下来了。
    “少......阿宝,您是坐车太久累了吗。”
    星七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水囊奉到慕如宝面前。
    慕如宝气得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小眼神有点不满地瞟着星七,“你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别再跟着我了。”
    那个“少”字,就去不掉了是吗!
    而且谁家的男人跟自己老婆说话会用敬语!
    还“您”,我的妈啊气死她算了!
    星七:“......”
    他不是不懂慕如宝的意思,也是真的不敢乱叫。
    就很难。
    慕小轩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到他姐又在欺负人,连忙跑过来解围,“姐,你别欺负七哥哥,你看七哥哥都快哭了!”
    还是轩少爷好啊,他没白疼!
    慕如宝凉凉地看着弟弟,“你也跟他一样,说多少次了,叫他姐夫,不叫姐夫就叫爹,不然你俩一起走吧,不要离我太近。”
    慕小轩:“......”
    星七:“......”
    慕如宝说完,人就往前走了去。
    因为她发现,这个离京城明显更近更富有的城池,逃难的灾民却似乎更多了。
    她拧着眉,黑着脸,慢慢踱步到人群中央。
    不远处,一群穿着破烂衣服的人,扎成堆。
    一路上她也看到过难民凑在一起抢粮食的,但是她看着前面人群后零星的几个坐在地上的灾民,又觉得有蹊跷。
    抢救济粮的时候,很少有灾民会安静地在一旁坐着才对,而眼前这些人,看上去更像是在看热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慕如宝挤到人群前,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一巴掌将身边的女人打倒在地。
    慕如宝的眉心蹙紧,就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你这个贱人,敢这么对小茜,你给我滚一边去!”
    “相公,是她在说谎,我根本就没推她,是她自己故意摔倒诬陷我啊!”
    倒在地上的女人也很瘦,蓬头垢面的,慕如宝看不清脸。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若不是慕如珠告诉我,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慕如宝那贱妇根本就是在骗我,还咒我不能生养!”
    慕如宝寒着脸色看了过去,总算明白为什么眼熟了,不是张屠户又是谁。
    只是她也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张屠户才一个月不见,竟然瘦成了眼前这副样子,衣服都松垮垮的。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张屠户就更加没面子,气得又给了倒在地上的张翠兰一脚。
    “少他妈的给我装,给我起来跪好,给小茜磕头赔罪!”
    “小茜怀了孩子你不知道?她能撒谎假摔吗!肯定是你这生不下蛋的鸡,嫉妒小茜给我怀了儿子,故意推她还诬陷她!”
    “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还听了那慕如宝个贱妇的话,以为是我有病生不出,结果是你怕我休了你,编瞎话诓骗我!”
    “要不是小茜肚子争气,我还不知道要被你这毒妇骗多久!”
    张屠户越骂越生气,时不时地给张大娘子几下子,撒气。
    这时候,人群也纷纷议论起来。
    本来对张翠兰的同情,也都变成了愤怒。
    “这妇人可真毒啊,自己不能生还造谣是相公有病生不出,这是要让丈夫断子绝孙啊!”
    “可不嘛,路上我都看见了,他丈夫要纳妾,她还哭着喊着不肯,对那小妾的态度也坏的恨,总是打骂!”
    “这张屠户也是可怜,老家闹了饥荒不说,娶个媳妇还总想弄死他的孩子,命苦啊!”
    人群议论纷纷。
    慕如宝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这个时候的人,心里都还尊崇着男尊女卑那一套,都认为男人娶小妾是理所当然,也会自然而然的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
    “我是命苦,但是还不止这些,大家看看我的手!”
    张屠户又吼了一嗓子,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将自己的五指伸开,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十根手指头,七根歪歪扭扭,只有三根,看起来还直顺些,只是直顺些的手指下面,也能明显地看出曾经断裂过的疤痕。
    “嘶——”
    “老天!”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谁能狠毒到将人手指头都砍掉!”
    “还能是谁,还不就是这毒妇!”
    张屠户在有人问出来的时候,手指指着呆坐在地上的张翠兰。
    张屠户大声地道:“这毒妇算计我,我本来当得好好的屠户,早出晚归帮着东家杀猪卖肉,结果这女人将我十根手指头砍了,就为搞什么验血,好冤枉我不能生!”
    “后来手指头被接上,却长得歪歪扭扭,再也干不了重活,只能带着全家出来要饭!”
    说道这里,张屠户又给了倒在地上的张翠兰一脚。
    张翠兰疼得都喊不出来了,面对众人厌恶的目光,眼泪直流。
    这下,人群又炸了。
    “这女人也太狠了,将自己相公手指头都给砍了!”
    “砍了自己相公的手指头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张屠户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恶毒啊,真该休了!”
    “对,休了她!”
    ......
    人群里,叫喊着休妻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翠兰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流不止。
    而坐在一堆破行李旁边的张屠户新娶的小妾,正佯装地捂着还不显怀的肚子,眼睛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张大娘子,目光得意又阴毒。
    慕如宝盯着这副画面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火,眼看着叫嚣的人群越过了她,像是要冲上去趁乱打张大娘子。
    她的目光冷下来,凌厉地喝道:“让开!”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实在是慕如宝的声音,太过冷寒,声音大,且坚定!
    众人纷纷开过去,就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而她的身后,星七在远处听到慕如宝的冷喝,也拎着剑快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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