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情绪,滚滚涌来,五味陈杂。
    林繁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秦鸾,道:“能等我一会儿吗?”
    秦鸾眨了眨眼。
    林繁没有多解释,但秦鸾大致知道他的想法,含笑点头。
    淡淡的温和笑容让林繁试着松弛下来的心绪越发平和,他让方天打了水。
    井水拂面,清凉醒脑,一整夜未眠的疲惫去了个干净。
    而后,他在桌边坐下来。
    粥已经凉了,林繁也不介意,就着小菜大口用了。
    等桌上吃食都进了肚子,漱口擦嘴。
    所有动作,有条不紊。
    随着这番日常起居,脑海中的思路也理得差不多了。
    “我想让母亲看一下画像,”林繁与秦鸾道,“像与不像,她最清楚,我也得告诉她,我已经从长公主和永宁侯口中知道了身世。得请秦姑娘在书房里多等一会儿,待我与母亲谈完,再安排马车送你出府。”
    秦鸾赞同。
    入夜之后,借着黑沉沉的天色作掩护,翻墙进出。
    此时已是天亮了,她再从墙上走,太打眼了。
    可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没有从大门进,却从大门出,大摇大摆从胡同里走,也确实不合适。
    还是马车方便些。
    林繁又请秦鸾挪步到书案前,从墙角半人高的插瓶中取出一卷画轴,在大案上展开。
    秦鸾定睛一看,这是一副地图。
    “皇陵在这个位置,”林繁的手指一点,又一挪,“这里是泰山,我若往来皇陵与天一观,需得多久?”
    秦鸾答道:“两者并不远,以国公爷的骑术,应该半日足够。”
    这个答案让林繁放下心来,道:“大殿下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礼部定了月初启程,送灵柩入皇陵安葬。
    议程上由邓国师主持,仪仗一路往皇陵,我想向皇上请缨随行。”
    闻言,秦鸾便问:“国公爷想趁着这个机会,悄悄上泰山,去见一见师太?”
    “是,”林繁应道,“机会难得。”
    身为赤衣卫指挥使,他日常有公务在身。
    泰山不远,却也不近,而且贸贸然离京,定会引得皇上猜疑。
    借着大殿下入皇陵的机会,抽出半日,去天一观一趟,是近期最好的时机了。
    秦鸾亦知这一点,道:“确实可行。”
    微微倾身,林繁郑重道:“当然,我不认得天一观,观中仙长也不会让我随便见着师太,这就还得要秦姑娘帮忙。”
    如若可以,他并不想一直麻烦秦鸾。
    倒不是见外什么的,秦鸾帮他已经足够多了。
    喜欢一个姑娘,还未曾给她多少助力,与她带来欢喜,反倒是他,回回得秦鸾相助。
    受之有愧。
    可这事,只秦鸾能办。
    秦鸾却不觉得这事儿麻烦。
    天亮前,她已经想通了,她选了林繁,选了她想要的枝头,当然要替他引更多的日光、得更多雨水,枝繁叶茂,她踏得才高、才稳。
    相辅相成。
    “我带国公爷上山。”秦鸾道。
    林繁道了声谢。
    秦鸾应得这么爽快,让他心暖,也让他心安。
    真心换真心。
    与其想着愧不愧的,他想,他更该想的是怎么待秦鸾好。
    细水长流,润心无声。
    不以命运相捆,不给她压力,那么,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对得住秦鸾的一次次真心帮助。
    而他,也能把“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变得更多、更深。
    两情相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得做到足够好。
    拿着画像,林繁往后院去见老夫人。
    秦鸾坐在书房里等。
    方天重新备了茶。
    闻着茶香,秦鸾弯了弯眼。
    可不就是棋如其人嘛。
    在知道生母还活着之后,短短的梳洗、用饭的时间,林繁就把后头大小事就琢磨了一遍。
    想得又快又全,出手又准。
    电掣风驰。
    后院,巧玉扶着老夫人,沿着院子长廊,一圈圈走着消食。
    林繁一进去就见到了两人。
    不知道巧玉说到了什么,逗得老夫人一阵欢笑,气氛融洽到,林繁不忍心去打破。
    巧玉先看到了林繁,与老夫人说了声。
    老夫人转过身来,冲林繁道:“怎得站那儿呢?”
    林繁上前去,扶住她:“有个事儿要与您说。”
    “是嘛,”老夫人与巧玉交换了个眼神,“里头坐下说。”
    母子两人走前,巧玉跟在后头,掩着嘴悄悄笑。
    她看懂了老夫人的眼神。
    那位让国公爷心动的姑娘,她们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莫不是时机合适,国公爷终于要来与老夫人开口了?
    真好啊。
    不止老夫人期待,巧玉亦很期待。
    林繁扶着老夫人在次间落座,道:“是要紧事儿。”
    老夫人嗔了他一眼,多要紧啊,还得让她把人都屏退了。
    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害臊吗?
    好笑归好笑,老夫人还是依了林繁,让嬷嬷都出去,叫巧玉守在门外。
    “这下能说了吗?”老夫人道。
    “给您看一副画像。”林繁说着,从袖中取出画纸来。
    老夫人扬了扬眉,竟还有画像,这是让她掌一掌眼?
    她到要看看,叫念之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老夫人伸手接过,打开画纸。
    几乎是一瞬,笑容凝在了脸上,她眨也不眨地看着画中的女子,不知不觉间,眼眶通红。
    林繁观她神情,就知她认出来了。
    轻轻地,林繁问:“您认得她,对吗?”
    “你……”老夫人哽咽着,心中太多问题,一时无从问起。
    从笔法看,与林宣作画如出一辙,可这明明就是新画,墨干了,香气还在,那么作画的定然是林繁了。
    林繁在哪里见的画中人,又为何要画下来,他知道多少……
    这些问题,老夫人不用问出口,林繁就一点一点地答与她听了。
    “画的是房毓,先太子妃,您的表姐,我的亲生母亲,”林繁握着老夫人的手,说得很慢,“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巧玉是谁,长公主和永宁侯给了我答案。
    我上回与您提过已故的永宁侯世子夫人,您与她闺中相交。
    她的女儿师从沐云仙姑,她用师门术法让我见到了些旧日景象。
    我看到了生父与父亲在书房里把酒言欢,我也看到了您和生母坐在窗边说话。
    我把她画了下来。”
    老夫人垂着眼,看着画像,视线模糊。
    反握住林繁的手,她哽咽着道:“念之,瞒了你二十年,对不起。”
    ------题外话------
    植树节,阿鸾的目标:引更多的日光、得更多雨水,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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