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园。
    钱儿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昨儿,侯夫人与她的几个老姐妹一块,出门赏春花。
    二夫人陪着去了。
    席间,侯夫人尝了几样好吃的点心,得知是京中一铺子新出的,回来后念叨了一番。
    二夫人心领神会,今儿大早就使人去买了来,当然也不会落下大姑娘的这份。
    这个时辰,早过了大姑娘做日课的时间,但今儿不知为何,钱儿进来时,秦鸾依旧站在书案后。
    钱儿不敢打搅她,只把东西放下。
    转头看了看,钱儿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姑娘提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站在那儿,仿佛出神了一样。
    钱儿不解,又看符灵。
    每日在笔架上荡来荡去、不亦乐乎的符灵,亦不对劲。
    虽然还是悬挂在那儿,但整个纸身子绷得紧紧的。
    这是,怎么了?
    莫非,这就是话本子里有的“隔空斗法”。
    姑娘的肉身还在这里,但魂魄和符灵一起,与人缠斗上了?
    这么一想,钱儿越发不敢出声。
    静静候了两刻钟,秦鸾手里的笔才落下来。
    笔尖的墨凝了,一笔下去,自然不流畅。
    秦鸾放下笔,念了念,把符纸作废了。
    钱儿这才凑上来:“您刚刚怎么了?”
    秦鸾眨了眨眼,而后,会意了。
    画符需得诚心,亦看修为。
    她给林繁的平安符,用了她许多心力,若一张一张用,她感觉不到什么。
    先前,她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那是几百张符纸同时用了,力量交叠,映到了她的心中。
    秦鸾当然无法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她想,林繁一次性用了这么多符纸,一定有他的想法与目的。
    他在经历一场大战。
    秦鸾能做的,唯有祈福。
    祈他英勇无前,祈他大胜而归。
    现在,剧烈的心跳已经平复了下来,她感受到的是平稳与安心。
    秦鸾想,那一定是一场大胜吧。
    “刚刚啊,”秦鸾冲钱儿眨了眨眼,“我在做法。”
    钱儿睁大了眼睛:“真有隔空斗法?”
    “真有,”秦鸾颔首,笑盈盈道,“你那些鬼怪异志里说的。”
    钱儿:……
    她又被姑娘取笑了。
    明明,那些话本子,姑娘也看得津津有味。
    林繁回到飞门关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玉沙口的战事虽结束了,后续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物资,都破费时间。
    西凉大败,但还未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冯仲点了十几斥候,出玉沙口,主要是向西侧搜寻西凉逃兵。
    林繁也去了,探查了一番,并未寻到西凉消息。
    等他回到玉沙口后,向冯将军说明一番,又被冯将军劝着回飞门关。
    策马入关,林繁翻身下马,方天急急迎了上来。
    作为亲随,他和偃月本该在一旁辅佐,可惜,骑术上差了一筹。
    偃月轻功了得,射术亦是一等一的好手,骑马却只是中上。
    倒不是说偃月一定下不去那峭壁,而是,他更不擅长的是近身武器。
    骑兵冲入阵中,要搅得天翻地覆,需得手中握着长枪大刀。
    弓箭这样的远程武器,确实不够劲,能发挥的用处也少。
    因此,偃月留在了关内。
    方天的状况与偃月又有不同。
    无论是赤手空拳,还是近身枪法,他练得都不错。
    偏那骑术,差了一口气。
    并非他偷懒耍滑、不肯好好练习,而是,他与马儿之间,想法总是一个向左、另一个往右。
    也尝试过换马,可不管多温顺听话的马,与他都合不来……
    方天只能作罢了。
    反正,只日常骑马出行,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方天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爷上战场,需要出色的骑兵,而他,去不了。
    他主动请缨,说完就被林繁否了。
    理由很充分。
    好好一年轻人,随随便便送死,不值当。
    方天嘴硬不了。
    再者,战场搏命,他明知不可为而坚持,是给他们爷添乱。
    骑兵齐冲时,若有一匹马失足倒下,后面的人很可能避让不开,接连摔倒,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亲随,方天不会给他们爷添乱惹事。
    同时,也正因为他想要优秀,对自己的“掉队”特别揪心。
    “爷,”方天从林繁手中接过马绳,“冯靖他们先回来了,小的都听说了,冲下去的时候,气势磅礴、西凉兵吓得屁滚尿流……”
    林繁笑着看方天。
    方天一愣,自己也反应过来。
    用词很不雅。
    这事儿,怎么说呢?
    在京城中,人人都端着,方天自认与各种人都打过交道,各种词汇也算见多识广。
    再者,低俗的骂人话,京中的老大人们又不是不会。
    不过是,客客气气,不挂在嘴边而已。
    真要骂起来,老太傅写檄文气势汹汹,骂徐公公时一样能往泥里踩。
    说白了,都是特定时候,用特定的词。
    可军中不这样。
    将士们出身不一,大大咧咧,粗话也带着各自家乡的气息,层出不穷。
    在其中待了一阵子,有时候一个没留意,嘴上就蹦出来了。
    “总之是,打得特别有气势。”方天努力找补了一句。
    林繁见他这纠结样子,好笑之余,也给了个台阶:“冯靖不是伤了胳膊吗?”
    “伤的是胳膊,又不是嘴,”方天道,“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回来的奇袭兵不主动说,也有好些人追着问呢。爷,小的听说,您给他们一人两张秦姑娘画的符,贴在马上、身上,冲下去时,当真有如神助。”
    林繁挑了挑眉。
    方天小心翼翼地问:“那秦姑娘会不会画一种符,能让马儿听小的的话,别总唱反调?”
    若马儿能乖乖听他的话,他就绝不会掉队了。
    林繁忍俊不禁。
    抬手轻轻敲了下方天的脑袋,林繁道:“你还挺能琢磨。你要想知道,回京后,找机会问问她。”
    方天眼睛一亮:“您帮小的问问呗,秦姑娘肯施舍小的一两张符纸,也是看在爷您的面子上。”
    如此一来,既能让爷去见秦姑娘,又能让他得些助力。
    一举两得。
    他也觉得自己,很能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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