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鸳看到了母亲的反对,而后,她只能眼巴巴看向祖母。
    这事儿,祖母说的才算。
    如果祖母答应,母亲说什么都不好使。
    “你就别想了。”永宁侯夫人道。
    秦鸳毛遂自荐失败,也不可能胡搅蛮缠,只是叹了声,遗憾极了。
    永宁侯夫人继续与长公主说:“就他们三人吧。”
    长公主颔首,看向阿蕊。
    “身高得如实记,”阿蕊道,“模样要不要稍改一改?”
    长公主道:“你看着来。”
    阿蕊又道:“旁的都好办,只这籍贯出身……”
    肯定不能是京城人士,可若是附近镇子乡里的,这三位恐怕连方言都听不懂,更别说开口讲了。
    籍贯与口音对不上,过关卡时,一看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倒不是说能发现他们就是衙门里要找的人,而是,十之八九犯了些大小事。
    要不然,伪造文引多什么?
    伪造就是罪了,足够把人扣了。
    等进了衙门里头,真实身份迟早会曝光。
    “我娘家巢县的,方言很多年没说了。”季氏道。
    离家多年,听是不成问题,但开口时,口音难免有些不地道。
    她这还算好些的,大公子自小京里长大,开口就是京城口音。
    大姑娘嘛……
    季氏看向秦鸾。
    秦鸾笑着道:“我会祁阳话。”
    所有人皆是一愣。
    “观中的师姐妹们,天南海北都有,”秦鸾解释道,“以前,她们总拿各自的方言逗我玩,我听着有趣,学了些。”
    这一句话,她又用祁阳口音讲了一遍。
    长公主轻声与林芷道:“听着是有太后年轻时讲话的意思了。”
    出身祁阳的颜氏,在最初嫁给先帝做填房时,说话还有极重的口音。
    这在当时,并不稀奇。
    乱世谋生,有人死守着祖业不肯离开,有人携家带口、逃出几百上千里。
    在相对安定些的大城池中,有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穷苦百姓,投军的壮士更是一人一乡音。
    等到大周建立,颜氏成了皇后,她的口音才算改了个彻底。
    林芷回忆着,点了点头:“我听着也是,就是不知道……”
    同一种方言,外地人和本地人听着,就是两码子事。
    阿蕊管事想了想,道:“祁阳府下辖的逵县,与我们府挺近,口音相差不大,便是有些不同,‘十里不同风’,他们祁阳人听着没有那么地道,也不离奇。”
    秦鸾笑道:“大哥就不开口吧。”
    商量好了身份,阿蕊去准备文引。
    永宁侯夫人催三人赶紧去休息休息,等安排妥当了才好启程。
    而后,她又对秦鸳道:“你着急什么?这么多人留在庄子上,又不是以后不走了。有的是你发挥的时候。”
    秦鸳眼睛一亮,顿时来劲儿了。
    阿蕊做了这么久的当家,行事迅速。
    一辆破马车,一个身份真实的当地车把式。
    一位巢县嫁过来的后娘,与一双继子女。
    继子重病,歪歪斜斜,连话都不会说了,乡下大夫说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儿。
    男人在飞门关当兵,这半年里断了音讯,有传言说前阵子打仗死了。
    族里要把他们赶出去,吃绝户。
    没办法,靠着扣扣搜搜藏下来的私房钱,后娘请了个好心的车把式,要带着儿女去边关。
    男人活着当然最好,男人要真战死了,好歹去讨抚恤银钱,不然全落在族老手里。
    族老巴不得他们都走,死在外头不回去,二话不说开了文引。
    阿蕊还找了几套满是补丁的衣裳来。
    季氏把遗诏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作村妇打扮。
    而这遗诏,捆到秦沣的背上。
    秦沣是一个病人,只用躺着。
    秦鸾烧了一张符纸,碗里注水后递给秦沣。
    秦沣二话不说,仰头喝了个干净。
    符水顺着喉咙下去,顷刻间,他觉得自己连耳朵根都烫了起来。
    对着镜子一照,整张脸红得吓人。
    甚至,侯夫人来看他时,都被吓了一跳。
    “真没事?”她问。
    秦沣摇了摇头:“除了烫,没有别的感觉。”
    胳膊还是胳膊,腿也还是腿,丹田里的气息绵长,真动起手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烫一些。
    永宁侯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装病嘛,自然是要越像越好。
    秦沣上了马车,里头垫了稻草,上头铺了层碎布。
    遗诏在他的背上,压在身上,虽稻草碎布缓一缓,却还是有些硌得慌。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
    季氏正要上车,见他动作,当即明白过来。
    “硌吧?”季氏道,“我也嫌它硌,硌了我那么些天,浑身都不舒服。”
    可是,刚才真取下来了,不再由她收着了,她依旧不舒服。
    那感觉,空落落的。
    转过头去,季氏冲秦治微微颔首。
    她也不知道交代他什么。
    真絮絮叨叨的,是能说不少,可那些话吧,季氏知道,她即便不说,秦治都明白,且都会做。
    照顾阿鸳与阿渺,听侯夫人的安排……
    夫妻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鸾也上了车,缩着身子坐在秦沣身边。
    兄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倏地,秦鸾笑出了声。
    秦沣也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发笑,但是他自己,是被这怪异的身份给逗笑了。
    他自小习武,受伤是家常便饭,生病却很少。
    秦鸾则反过来,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她体弱多病,甚至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
    秦沣还记得,他曾偷偷去看望妹妹。
    甩掉跟班,躲过嬷嬷们,千难万险,十次里才能成功一次。
    他就趴在妹妹的病床前,一瞬不瞬看她。
    最多不用一刻钟,他就会被发现,被提到祖母跟前罚站。
    幼年记忆涌入脑海里,让他越想越好笑。
    一晃这么多年了,这一次,是他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阿鸾在边上看着他了。
    虽然,他的病是假的,但他要演得真一些。
    等他们都坐稳后,车把式驱马前行。
    车厢吱呀吱呀地响,好像很快就要散架一般。
    马车下了山,行至官道上。
    路边,安家做生意的马队也短暂休整完毕,一行人启程,走在了这破马车的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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