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范太保与黄太师一块,慢慢走回千步廊。
    宫里嘴杂,两人并没有对先前慈宁宫里的对谈多交流什么,而是心照不宣。
    无论皇太后说得有多恳切,但母子母子,终究是母不能代替子。
    这对母子,并没有齐心。
    杀邓国师,毫无疑问是皇太后的主意。
    对此,太后也承认了。
    而在之后的对话里,皇太后表现出来的是她对皇上的强势。
    皇上登基多年,最初时候,皇太后管得多些,等过了几年,她就很少插手了。
    大小事情,由皇上来决定。
    可是,因着眼前的困境,皇太后后悔了。
    如她自己说的,她后悔没有早几年就杀邓国师,而是拖到了现在。
    风雨将起,皇太后不再把决定权交给皇上,而是大包大揽地在替皇上做决定。
    这在黄太师看来,不能简单归于“好与不好”。
    因为,皇上并不赞同皇太后的插手,也没有接受皇太后的安排。
    倘若皇太后出的全是昏招,皇上不同意、不接受、不听话,那是天大的好事。
    或者说,皇太后圣明,她行事对社稷有利,皇上哪怕能力欠妥,但他只要听皇太后的意思办事,那这朝政就乱不了。
    可偏偏,现在的状况是,皇太后想做利好之事,皇上因各种心思而拒绝……
    一时之间,看似是皇太后占了上风。
    她雷厉风行诛杀邓国师。
    她想要拉拢他们这些老臣来稳定局面。
    可是,她终究只是太后,而非皇上。
    皇上并不愿意低头。
    他要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肯好好与徐太傅赔礼道歉,皇太后就不用让他们两个老家伙掺和进去说项了。
    太后让他们“陪着”皇上去,是她对皇上也没有几分信心。
    黄太师走得很慢,心里长长叹气。
    就算,他不知道林小子的身份,林小子只有臣子、是林宣的亲儿子,黄太师也不看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太后老了,他们三公也老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所有人都会走在皇上前头。
    皇上心中憋着劲儿,今时今日硬被逼着低头,等到了再无人拘束他的那一日,他会把现在没砍的刀子往林、秦两家身上狠狠砍下去。
    那个时候,皇太后拖着他们三公捶棺材板,回天乏术!
    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林繁的身份。
    一个是无法认识到错误、无法纠正前路的皇上,一个是行事有章法、颇有能力的皇长孙……
    他和范太保需要做的,就是制衡与平稳。
    邓国师死了。
    摆在眼前的清君侧理由消失了。
    他们得让林繁有更多的时间,去走另一个合适的起兵路。
    回到衙门里,黄太师斟酌一番,迅速给黄逸去信。
    此心中消息万分重要,黄太师也不管什么公私分明,去兵部说了几句好话,让他们照传递军情的方式给送往边关,早一日是一日。
    下午时候,王公公来请,两位老大人又往太傅府上去。
    徐宅外头,微服出宫的皇上刚刚抵达。
    砖墙挡住了大门。
    皇上看着那堵砖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墙是他让砌的。
    他不叫砸,自然也无人敢砸。
    偏这墙立在这儿,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他与太傅之间的争执。
    很不痛快。
    而今日,他被皇太后逼着催着来请徐太傅出山,这面墙,显然是个大笑话。
    范太保与皇上行了礼,又问黄太师:“你之前探望老大人,是怎么进的门?”
    黄太师指了指墙头:“爬梯子。”
    皇上一听,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让他也爬梯子的意思?
    “拆了,”他道,“让人把砖墙拆了。”
    皇上一发话,很快,“陪着”皇上来的王公公召了几个人手,迅速把墙敲开。
    碎砖清理了,露出里头的大门来。
    外头动静,自瞒不过徐家人。
    管事进去问了徐太傅。
    知道皇上与两位老大人来了,徐太傅道:“不用开门,就说我歇午觉,他们要爬梯子就随他们。”
    管事应下,又回到墙下,顺着梯子爬,探出头去,道:“老大人在歇午觉,没有他的吩咐,里头的墙谁都不敢拆,大门也打不开。几位……”
    黄太师轻咳两声,道:“搭个梯子吧。”
    很快,里头送出来一梯子,架了起来。
    黄太师熟门熟路往上爬。
    范太保没动,背着手,等皇上先行。
    皇上硬压着火气,上了梯子。
    一行人到书房外头。
    歇午觉的徐太傅披头散发、只一件里衣、趿鞋来迎客。
    见了皇上,他道:“昨日傍晚,听说西州城投了大周,欢喜不已,多吃了两盏酒,原想着夜里能歇个好觉,不想又得了妖道伏诛的好消息,激动得一整夜没睡着,直到今儿中午,才小睡了会儿。蓬头垢面的,望皇上莫怪。”
    皇上颔首,进去落座。
    徐太傅让人奉茶,又问:“皇上怎得想起杀国师了?”
    “老大人不是早盼着朕杀他了吗?”皇上反问。
    徐太傅闻言,笑了笑,笑容里很是悲凉:“是啊,早该杀了,早几年就杀,哪有现在的麻烦。”
    皇上的心沉了下去。
    君臣半年多没有见面。
    刚开口几句话,徐太傅真是本性难移,又要开始说教了。
    “依老臣之见,皇上与老臣赔礼,实属不必,”徐太傅稍稍抬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老臣这个岁数了,想为大周再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身子骨,也确实没有办法再操心朝政了。
    皇上该赔礼的,是永宁侯,是定国公,是其他万千边关将士。
    他们正在与西凉大战之时,京中却把主帅与先锋冠以反贼之名,如此动摇士气之举,真是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将士们坚定,让西凉抓到机会、趁着我方低迷时反扑,那势必就是一场惨败。
    皇上该认真想一想,如何安抚、犒劳将士。”
    沉沉一席话,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皇上滚滚而来。
    他被钉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不也是,只能听着,听完后,几次想开口驳斥,又迫不得已都咽下去。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的喉头滚了滚,憋出一句话:“太傅说得是。”
    徐太傅看了眼皇上:“既如此,皇上就回去好好想想吧,老臣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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