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中,整座颜氏大宅灯火通明。
    廊下,所有的灯笼都点着,杏桃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长公主的表情。
    “后院带出来的仆妇都拘在偏厅里,”长公主笑了笑,道,“这就过去,哪个是你母亲,你指给我看。”
    杏桃睁大了眼睛。
    眼中晶莹着,却也闪着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本想立刻过去,脚步一抬,杏桃又窃窃看向云枣。
    她会心动,想来,云枣也是一样。
    只是,在云枣犹豫的时候,是她抢先了一步。
    云枣可能会怪她吧……
    杏桃想着。
    这么好的机会,却错过了,被别人抢了去。
    云枣收起了眼中愕然,垂着头,一声不吭。
    “这可不是比试,”略显凝固的气氛中,长公主突然开了口,声音不重,却很认真,“并不是要比拼什么胆魄、忠心,仅仅是主仆一场,我又还需要些助力,才问你们两人想法。
    杏桃先应了我,并不等于说,云枣,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机会,从头到尾,都会在你自己手里。
    只看你愿不愿意站出来。”
    杏桃听了这话,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她越发觉得,她选择相信长公主,绝对没有信错。
    而云枣抬起了头,嘴唇嗫嗫,想说什么,又情绪起伏着,迟迟发不出声音来。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先让杏桃带我去找花名册,你稳稳心绪,不着急,颜家里头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垂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攥拳,云枣咬着嘴唇,慢慢、亦沉沉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笑了起来。
    杏桃彻底松了一口气,把人带到偏厅外,指着其中一位妇人道:“那就是奴婢的娘。”
    甘钟氏被带了出来。
    一听杏桃要拿大夫人手上的花名册,甘钟氏烦恼不已。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家的丫鬟?”甘钟氏低声骂道,“你怎么能背主?这些都是反贼!”
    杏桃连连摇头:“可我想……”
    长公主拦住了杏桃,与甘钟氏道:“她只是想给她的亲人一条活路。你不惜自己的命,也不惜她的命,不惜家里其他人的命,但这宅子里,总有人会珍惜至极。
    至于,反贼?你既是颜家有脸有面的妈妈,你难道不知道颜家采私矿、瞒报朝廷吗?”
    甘钟氏没有说话。
    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过来的是秦鸾。
    秦鸾随祖父围了颜家大宅,此刻过来偏厅,正好听见先前的对话。
    “这位妈妈很是忠心,想来,能在颜家大夫人身边做事的,具是亲信了,”秦鸾道,“我有一事想问妈妈,今夜这乱糟糟的,宅子里这么多人,谁逃了,谁留下,妈妈心里都有数吗?”
    甘钟氏偏过头,不接秦鸾的话。
    秦鸾不急,继续慢慢道:“我们是擒贼也好,造反也罢,总归颜家今儿是穷途末路了。
    我若是妈妈,一定会先应承下来,把人头点齐了。
    要不然,等颜家斩首之时,谁弄得清楚死的是谁呢?
    妈妈拿着长公主的银钱出府去,将来给颜家上下收殓,买棺木、买坟地,立碑刻字,请道长们念一念,总比无人收尸,衙门随意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好上十倍百倍了。
    妈妈一心想继续去底下伺候主家,等这些身后事都办妥了,再上路也不迟的。”
    甘钟氏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秦鸾。
    杏桃扶着母亲,心里也直嘀咕。
    她清楚对方好意,但这劝人的话术,听着也怪叫人难受的。
    也只有长公主,眼底露了几分笑意。
    阿矜的女儿,可真是有意思。
    甘钟氏虽未出声,但从神情看,她颇为动摇。
    因为这番话,句句占了个“忠诚”。
    死不开口、一起被杀,当然是忠诚,可替主家操办后事,难道不忠诚了吗?
    其他人都没有像她这样的机会,只有她,可以拿着长公主的钱离开颜家,有能力、也有银子去办事。
    再说了,她还可以去京城,向辅国公、皇太后他们说说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全死在这儿,岂不是由着活着的反贼信口雌黄了吗?
    “不用花名册,”甘钟氏咬了咬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来说名姓。”
    长公主没有坚持,叫人备了纸笔,先把拘在几个厅中的颜家人被点完。
    另一厢,云枣总算平稳了些。
    知道甘钟氏不肯去找花名册,云枣主动道:“东西一定都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奴婢去找。”
    长公主应了,又点了两个兵士,让跟着云枣去。
    “不是怕你跑了,”长公主说得很直接,“是怕后院没有搜干净,还留了人在里头,把你扣了。一个人翻得也慢,多两个人一块,麻利些,也省得你花力气搬过来。”
    云枣点头:“奴婢晓得。”
    三更天时,所有的名册都对完了。
    颜家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里,却也逃脱了几人。
    颜崔与他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儿,没了影子。
    平阳长公主走到前厅,把这消息带给了永宁侯。
    她没压着声,前厅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六老太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是他判断出错。
    若是早些让颜崔回后院报信,能有更多的人逃出去。
    眼下几乎被一网打尽,但起码,颜崔还带了几个人走。
    长公主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啧了声,与颜崴道:“看看,这就是你们颜家人。”
    颜崴一时没明白。
    “从大门进后院,离得最近的可不是颜崔住的院子。”长公主道。
    一针、见血。
    颜崴瞬间明白过来。
    颜崔往后院跑,先经过的是他颜崴的院子,里头住着他的妻儿。
    但凡颜崔有高声喊两句,他们都不至于全被抓住。
    先前他就想,怎得没看到颜崔那几个,还当他们被拘在其他屋子里,没想到、没想到……
    平阳长公主没有再管颜崴。
    该得的讯息都差不多得了,她也没必要多挑拨颜家人的关系。
    看着永宁侯,她道:“该找兔子洞了。”
    永宁侯颔首。
    夜尽,天将将亮起来时,搜查大宅的将士们发现了第一个地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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