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戎也不迟疑,迎刀便挡,刚一交手,便是招招刚猛,你来我往,转眼已是十余招。
    杨青羽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自遇干戎,也两次见其出手,却不曾料想干戎刀法竟精妙至此。
    九转刀法共九式,凡三百八十一般变化。
    六十年前,厉中丞弱冠之龄,携七式刀法甫一现世,即连挫江湖八大绝顶高手,后与鬼谷门时任门主商伯辛比斗一日一夜,战两千余合,才以一招落败,被商伯辛赞为“刀中之仙”。
    三年后,商伯辛亡,厉中丞纵横天下,略无所忌。睥睨江湖三十载,无一人敢撄其锋。年逾五十,又创两式刀法,合为“九转狂刀”。
    厉中丞自负刀法已臻化境,强运功以最后一式“天九重阳”使出“九转气旋斩”,内力耗尽,暴毙而亡。
    此刀法雄沉劲健,霸气肆流,非有刚猛内力之人,断不敢习练。
    干戎师承“浪刀客”皇甫昭,虽只习成六式,也让干戎以而立之龄堪入武林前十。
    张天工“裂空刀法”虽也以刚猛见称,但二人互不相让,生生硬斫,他握的刀又岂能经受的住雷影刀之威。
    干戎一式“暮钟晨凉”荡起道道寒气,迫得张天工不敢大意。又接一式“劈风粘叶”,气势汹汹,步步逼近,紧绕对方招式收放,层层相叠。
    张天工有些慌神,招式换了又换。才过五招,刀刃已豁开几个大口。
    干戎刀法越走越奇,杨青羽在旁是越看越惊。
    见张天工已在勉力招架,渐露颓势。干戎内劲一提,使出第五式“混沙走石”。霎时刀气四漫,浑浑浊浊,变幻莫测又势若奔雷。张天工大惊,迎了一招就被震出老远,又抢步再接。
    干戎一个怒斩,只听“铿”的一声,张天工手里的刀已被劈成两截。
    张天工踉跄跌出好几步,站稳后纵声大笑:“好个干戎小儿,好一把雷影刀。”
    干戎笑道:“老头儿,这把老骨头没给你拆散架吧。”
    张天工笑骂:“再饶我个十年,老子还不一定输给你。”
    说罢把断刀一扔,继道:“扶风剑可接,明日来取。”
    杨青羽喜道:“谢前辈仗义相助!”
    张天工性直,不喜客套,瞪眼道:“谢就免了,来取剑的时候,给我带两坛好酒,老子要喝。”
    干戎嚷道:“行了,准给你带来。”
    张天工急吼吼甩下一句:“老子只喝“玉香坊”的,别想糊弄老子。”转身去向了炼炉。
    十余年前,干戎习“九转狂刀”方有小成,志得意满,躁动之下欲效厉中丞以此刀法独挑群雄。初时确是连挑二十余江湖名宿,皆大胜而归。
    干戎一时自命不凡,桀骜难驯,后又连挑几人,均是大败。
    后与张天工一场比斗,干戎以一招落败。二人以武相会,也算旧相识。
    二人随周同返回街市,经周同指路,径自走往“玉香坊”,准备先沽好两坛酒。
    还在道间,一黑衣人拦住去路,恭敬道:“二位且慢,我家少主邀请干大侠和这位兄台入“倚红楼”一叙。”
    干戎立眉问道:“东道主姓甚名谁啊?”
    黑衣人道:“我家主人自号“鸱夷子皮”。”
    杨青羽不明所指,心下疑惑难解。
    陶朱公范蠡自号鸱夷子皮。范蠡曾助勾践兴越灭吴,称霸中原。后隐而经商,十九年间三致千金。如此人物,当世竟有人敢以此号自居。
    干戎轻啐一声:“金玉楼这厮知道我来了?”
    得知黑衣人所称鸱夷子皮竟是金玉楼,杨青羽倒也不足为奇了。
    金家五世行商,到金行主金万乘时,金家招牌已遍及天下,无人不知。
    其子金玉楼治产经商,争衡天下财富,更甚乃父。票号、酒楼、瓷器、盐茶生意无所不精,无有不胜。更揽下江浙丝绸生意十之四五。私属大小商船二十余艘,长岁往贩于西、南诸洋。
    金家商道,于此而至极盛。
    金玉楼此人为富且仁,扶危济困,为民枢难,也不知耗损了多少银子,故而江湖中人对金玉楼赞誉颇多。
    黑衣人点头道:“二位进京不久,少主就知道了。”
    干戎也略微点了点头应道:“也对,在京城里也没人躲得了金玉楼的耳目。”
    黑衣人引着二人沿着大道,走过两个街口,停在一处高楼前。
    楼前立了两丈余高的坊门,张灯结彩,巍然阔气。门庭当中书有“倚红楼”三个朱红楷体大字。
    坊楼沿道人头攒涌,络绎往来,各个喧哗嬉戏,好不热闹。
    干戎脱口道:“好大的妓院!”
    杨青羽经世未深,虽有黑衣人领着往里走,也显得局促不安。
    进到楼内,脂粉味浓艳扑鼻,调笑声震耳欲聋。
    杨青羽略略扫过一眼,见有不少艳丽女子倚着栏杆肆声招引,各个粉装锦饰,夸奇争巧。
    再往里走,有几个女子热情迎上,杨青羽手足无措,幸被黑衣人给拦下遣走。
    上到三楼,顿时静了不少。未走几步,隐隐传来一阵琴声。杨青羽侧耳细听,还有人在和着琴声唱曲。
    声音尽处,房门掩闭。黑衣人立在门口轻声道:“少主,人来了。”
    里面应道:“快请。”话音未落,从里间跨出一人,约摸二十七八岁,身着华服,凤表龙姿,贵气外显。
    向着二人客气道:“在下好结交天下英雄,二位初到京城,在下略备了些薄酒,诚邀二位把酒一叙。”说完又对干戎道:“干大侠久不露面,能在京城遇上,实属难得。”
    干戎嘿然一笑:“你小子能安好心?我闻着酒味儿了。”
    金玉楼也微微一笑,请二人进了屋里,黑衣人在门口把着。
    进到屋内,东侧一方桌上摆满了酒菜,西侧立着五扇云母屏风,屏风背后,隐隐可见三个人影。一人坐在案前抚着琴,两侧另有二人悄立。
    金玉楼唤道:“竹枝、晚霜,你们先下去吧。”
    只听到脆生生一声“是。”从屏风后走出二少女,均是二九芳龄,袅娜有姿,淡妆素雅,与楼下花枝招展的妖冶女子,不啻有天渊之别。
    屏风后女子仍旧琴音续绕,久久不绝。
    三人落座,金玉楼问向杨青羽:“在下金玉楼,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杨青羽:“金老板尊讳在下早有耳闻,杨青羽。”
    金玉楼疑道:“莫非阁下是杨令公的公子?”
    杨青羽略显惊诧:“金老板认得家父?”
    金玉楼一笑:“二十年前,杨令公可是誉满天下,在下虽无缘亲见,家父却时常提及,诸多往事,我也略知一二。”
    一念及双亲,杨青羽神色一暗,拿过酒壶满了一杯,兀自喝了起来。
    干戎看在眼里,啐道:“喝酒就喝酒,扯什么闲呐?”
    金玉楼也是善察颜色之人,当即赔笑道:“二位远道,理应尽兴,俗事不谈,今日只当好友相聚。”
    都是爽利人,酒过几巡,三人说笑戏谑,相谈甚欢。
    纵酒畅饮间,已忘了时辰,三人喝至深夜,伶仃大醉,琴声都不知歇了几时,这才罢休。
    翌日,杨青羽、干戎二人酒醒时,发现自己睡在客房。
    不见金玉楼,等不及当面告辞,也不待回想昨晚之事,二人匆忙下楼,直欲往玉香坊奔。
    刚出坊门,就看到昨日的黑衣人牵着一马车候在路旁,二人一近,黑衣人道:“少主吩咐,准备几坛好酒,二位该用的上。”
    干戎拿刀挑开车帘,惊呼一声,见车内满满放着不下十余坛酒,坛上酒封写着三字,正是“玉香坊”。
    杨青羽也看过一眼,笑叹:“不得不说,金玉楼确是神通广大。”
    干戎牵过缰绳引马。
    杨青羽向黑衣人道:“等我办完正事,再向金兄道谢。”
    按约今日要去取剑,二人不敢耽搁,驾着马车急急赶往垂柳林中。
    待赶到张天工住处,门户大开,院中悄无声响。二人呼喊一阵,也无应答。
    二人把酒卸下,搬到了墙角放好。
    院前屋后又找了一番,也不见张天工,干戎急道:“老头儿不会拿着剑跑了吧。”
    杨青羽忽然看到屋内桌上搁着一把剑,远观剑柄似是扶风剑,杨青羽走近一看,原来是张天工刻意换了一把朴拙刀鞘,竟差点没认出来。
    剑下压着一张纸,上书四句小诗:
    “地刀天剑秀群芳,
    阳雷阴风争短长,
    莫教凡夫执玄铁,
    敢挑江河万里伤。”
    诗中之意再浅显不过,六把玄铁神兵不仅为武林至宝,且刀剑背后更藏有惊天之秘。世人争酌贪泉,邪念丛生,六把神兵不论是谁拿到,均是祸福难料。
    干戎看了四句诗,淡淡说道:“杨小子,扶风剑只要能拿的稳,就不会出乱子。”
    杨青羽把剑拔出,定神细看,扶风剑剑身透影,锋匀如翼,全不似断剑新接。
    扶风剑也被杨青羽看了不下数百遍,只因不识鸟篆,一直不知剑柄所刻八字,有何指意。
    后听周同道出此八字为“匡扶天下,以昭风化”,杨青羽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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