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缺一路往孟家疾奔,方一进城,听得一酒肆二楼有人招呼,慕缺打眼一看,竟是通天鼠。
    慕缺上到二楼,见通天鼠一人独坐,桌上满是好酒好菜,慕缺打趣道:“鼠兄自谓义侠,专劫富济贫,只不知这一桌酒菜却是劫富还是济贫啊?”
    通天鼠哈哈一笑:“鼠爷今天不打秋风,只招待朋友。”
    慕缺拊掌大笑道:“梁上君子也好打秋风,妙哉!”说完拿起酒壶,倾口一引,点头赞道:“好酒,要让鼠兄破费了。”
    通天鼠为人机警,虽品貌不扬,却乐交朋友,犹喜慕缺这类好独自往来的人。
    二人相识已有数年,旁人托通天鼠打探消息,可要价不菲,惟有慕缺之事,通天鼠随叫随到,且分文不取,以通天鼠的话来讲,亦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上次江湖盛传,孟奂得有宝贝,一时四方云集,那便是通天鼠受慕缺所托,告知众人前来相会。慕缺其本意是想将燕家灭门案就势引到孟奂身上,却未料他并未现身,还身受重伤。
    二人也许久未见,通天鼠尽显热络,慕缺知他定然有事,笑道:“鼠兄在此候我,不会只为我接风吧?”
    通天鼠拿起酒壶,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伸出三跟手指,故作神秘道:“有三件事,两件与你无关,一件与你有关,但我猜这三件事,你都想听的。”
    慕缺早对其古怪行为习以为常,接过酒壶,笑道:“好说,一壶酒,一件事,鼠兄慢慢道来。”
    见慕缺自斟自饮,通天鼠自己也拿起一壶酒,嘬一大口,咕噜一声吞下,缓缓道:“第一件,我已经知道孟奂那小子是何人所伤。”
    慕缺闻言,手中酒壶一滞:“加一壶酒。”说完才将就斟下,一饮而进。
    通天鼠咧嘴一笑,又嘬一口酒,继道:“你可听过‘缚龙缠’?”
    慕缺脸色骤变,脱口道;“是‘落魂津’李家?”
    通天鼠道:“正是,伤孟奂的就是李绕缠的孙子——李少临。”
    慕缺神色稍缓:“难怪了,孟奂不死,当算他命大。”
    李绕缠曾任鬼谷门门主三年,独创剑法“缚龙缠”,傲视群雄。此剑法名曰“缚龙”,足见其威力惊人,而过人之处,尽在一个“缠”字上。据传,不论何人,但有武器在身,若遇“缚龙缠”,必死无疑。
    李少临乃李绕缠嫡孙,得其真传,剑法惊绝。
    李绕缠任门主时,曾救下一少年,收为义子,授其武艺,悉心栽培,并告知少年,将来若能继“鬼谷门”门主之位,必要担起天下苍生。少年天资卓绝,并将李绕缠之训诫铭记于心,矢志不忘,后少年长成,果为鬼谷门主,这少年便是顾倾城。
    后李绕缠逝世,李家渐衰,避居“落魂津”,数十年不问江湖事。
    通天鼠刚要继续说第二件事,慕缺打断道:“李少临为何要伤孟奂?”
    通天鼠耸肩摇头,将酒壶嘬得直响。慕缺抬手示意让他继续,通天鼠道:“这第二件嘛,就是孟老儿已通知顾长空这几日上孟府取‘天玄令’。”
    慕缺又是一愣,呵然一笑:“再加一壶。”
    慕缺对天玄令不以为意,只觉此事倒也有趣,以孟南山的为人,竟会交出这等宝物,着实意料之外。
    通天鼠眉眼一挤,漏出怪笑,凑近慕缺跟前道:“第三件事,与你有关,再加两壶酒,我便说。”
    慕缺见他戏谑之语,料来应不是要紧事,但又心有好奇,应道:“依得,再加两壶也无妨。”
    通天鼠作神秘状道:“你猜前日我碰到谁了?”
    慕缺朋友不多,思索一圈,浑无头绪,兀自喝酒。通天鼠一急,又道:“京城来的!”
    慕缺心头一震,隐约猜到,却又不愿承认,强做镇定,只顾饮酒。
    通天鼠只以为他没有想到,又提醒道:“一个漂亮姑娘,你识得的。”
    慕缺再也隐藏不住,脱口急道:“她人在哪?她来此处做甚?”
    四年前,慕缺为查金万乘是否与当年凶案有关一事进京,半途偶遇古烟萝被人劫杀,顺手将其救下,得知其本是门第人家,横遭变故,这才入京寻亲。
    古烟萝因生得貌美,方甫入京,便名动京城。金玉楼是生意人,觉奇货可居,遂花下百万两之巨,想将其请入“倚红楼”。未料古烟萝愤然相拒,与两位婢女觅了一处宅院住下。京中达官显贵时慕名而往,均不得一见,怒生歹念,欲强抢还家,又被慕缺救下。
    古烟萝芳心暗许,慕缺一直视若无睹,诸般回避。实则并非慕缺无意,全因身负大仇未报,生怕连累与她,才将心事深埋。后得知古烟萝爱琴,便与通天鼠天上地下四处搜罗,终于寻到宝琴“飞瀑连珠”,连日到京相赠。
    此种郎情妾意,二人本也了然于心,只碍于慕缺一味回避,这才没成其眷属。通天鼠自然清楚这段姻缘,这里等候慕缺,也是想将此好事相告。
    通天鼠笑道:“你猜到是谁了?”
    慕缺将手中酒壶倒尽,只斟了半杯,又换过一壶,继续斟满,一口下喉,缓道:“京城我也就识得她了。”言语温柔,面露笑意,只似人就在眼前一般。
    通天鼠靠近慕缺坐下:“只是我看她样子,是不打算回京了。”
    慕缺一脸狐疑,通天鼠继道:“她那两个随身丫头跟她一起的,还有你送她那张琴。”
    慕缺自那日钧峰塔与杨青羽当面把事情说开,慕缺心里也放下不少,对古烟萝牵挂之心也厚了几分。
    通天鼠悠然道:“不过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慕缺腾地站起,愠怒道:“臭老鼠,她人现在哪里?”
    通天鼠哈哈大笑:“这姑娘当真不是凡人啊,竟让慕大侠慌了神了。”
    慕缺被他戏言调笑,觉有些失态,缓声道:“臭老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通天鼠闻言,面色陡变,忙忙摆手道:“莫提,莫提,不都说好不提往事,怎么你...”
    原来数年前,通天鼠酒后入总督府行窃被擒,后被慕缺救出,通天鼠自诩从未失手,这番被看了笑话,遂将此事引为平生知耻,亦不愿提起。虽与慕缺交好,但听他提起这事,也难免脸上挂不住。
    慕缺见这招果然奏效,笑道:“怎么,说是不是?”
    通天鼠生怕他再提,忙道:“说,说,这就说。她让我转告你,不论多久,她都等你,要是你有心,可去‘烟雨城’找她。”
    慕缺心中满是歉疚,古烟萝愈是痴心苦等,便愈加觉得有负于她。此刻慕缺只盼着早些查到凶手,得报大仇,再去寻她。
    大豪杰也难免为情所绊,慕缺独自又喝了两壶闷酒,只觉有些微醺,道:“鼠兄,陪我孟府走一趟,会会孟南山。”
    二人来到孟府,窜上房顶,慕缺掠入孟府大院,通天鼠翘着二郎腿斜躺房脊上,闭目养神。
    孟子弟子见有人闯进,呼啦各自操起武器,围上十数来人。
    慕缺借着酒劲,朗道:“我要见孟南山!”
    一名弟子闻慕缺直呼其师长名讳,大怒道:“狂徒,敢闯我孟府,兄弟们,赶出去。”众人听这一呼,纷纷朝慕缺招呼过来。
    慕缺身形一动,一闪到当中两人面前,甩手一掌,二人尚未看到慕缺何处,便被掌力打飞丈远,跌翻在地。众人见此大惊,呆立原处,不敢妄动。
    慕缺竖眉喝道:“去把孟南山给我叫出来。”一人连滚带爬,跑去报信。
    一会儿,孟南山领着孟奂和众弟子来到院中。孟南山见是慕缺,冷哼一声道:“又是你!怎么,上门寻仇?”
    慕缺见他仗着人多势重,一副有恃无恐,笑道:“你这么大的派头,我怎敢说是上门寻仇呢。”
    孟奂冷笑道:“知道就好,孟府也是你想来就来的。”
    慕缺也不理睬:“孟老儿,你可认得殷寿啊?”
    孟南山心里自是清楚殷寿已死,朗道:“故人之子,自然认得!”
    慕缺又道:“既是故人之子,那为何囚在牢中,严刑拷打!”
    孟南山并不知道殷寿是被慕缺救出,但到底是老江湖,听慕缺说出这番话,心里震惊翻涌,却面色不改道:“一派胡言,殷寿失踪二十几年,受先门主所托,老夫也在四处找他。”
    慕缺见他咬口不认,还装做凛然大义,嘴角微扬,满是讥讽:“你也在找他?可是为了那二百万两银子?”
    孟南山面目抽动,惊而生怒,指着慕缺遥问:“是你把他劫走的?”
    殷光照私藏二百万两银子一事,除了孟南山再无人知晓,囚禁殷寿,也全然为此。听得慕缺说到此事,孟南山已知道,劫走殷寿的正是此人。
    孟奂一旁也是惊诧莫名,却并非慕缺劫殷寿一事,而是当时收到的书信中提到慕缺也得知殷寿行踪,孟南未免殷寿落入慕缺手中,这才派人追杀,但没曾想殷寿就在慕缺手中。
    慕缺厉声又问:“孟南山,你可知殷寿手中有一份名单?”
    孟南山闻言,顿觉双腿一软,几欲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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