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城头撤箭,杨青羽招呼士兵复又遣到城下,把草人身上的箭尽数取出,又把草人支立起来。另有几个兵往城头射过几箭,贼军又是一阵骚乱,箭雨也随即跟了来。如此反复数次,至辰初撤下草人方休。
    乌头岭有两处小丘掩护,柳奉年带军入丘后扎营,分二十里、十里、五里、两里各派了数名哨子,不分昼夜,随时探报。
    殷阔虽是快马疾行,但一入二十里境,哨子刚探到只一人潜入,当即对空射出一支火箭为信。十里处哨子占在高处,听马蹄声近了,确准只有一人,以火把为信,传递给了五里处哨子。五里处哨子潜在树梢,看到信号,依样发出信号,传与两里处哨台。
    哨台处哨子接过信号,忙去营中禀报。柳奉年在帐中伏案小憩,听有士兵急报,惊醒了过来。
    哨子报:“将军,前哨探到,有一人一马从东面过来,现已到了营五里处。”
    柳奉年不假思索:“定是前方有变,直接放来人进营,请到我帐中。”
    殷阔方到,见营门大开,也无人阻拦,正当疑惑,有人引道:“将军请您帐中议事。”
    殷阔下马问道:“他知道我来了?”这人也不答话,只把殷阔带到柳奉年帐中。
    听报是东面来人,柳奉年初还以为是定北城有异动,却见是殷阔,故道:“小兄弟,青冈堡发生何事了?”
    殷阔回道:“杨将军说青冈堡易取,他料想定北城不会出太多援军,他让柳将军暂按兵不动,听他发出信号再做围攻。”
    柳奉年紧了紧眉,半晌问:“你从东面来,想必伍将军和杜将军那儿你已经去过了,他们怎么说?”
    殷阔不明柳奉年何以知晓他从东面来,略感惊诧,回道:“两位将军并无异议,都答应依计行事。”
    柳奉年疑道:“他们什么都没问?”
    殷阔略一回想,迟疑道:“他们问此事李大人是否知晓。”
    柳奉年长呼出一口气,道:“定北城一旦发援,青冈堡内贼势势必大振,以杨将军一路孤军,瞻前就难顾后了,他如此以身犯险,虽是着眼大局,但若有人疑他贪功冒进,非但此计不成,他更会受人诬谤,贻人口实。”
    殷阔万不能想到此节,不知该如何化解,又觉如此尽心作战,竟还有人会落井下石,心有愤懑,却又无计可施,道:“杨大哥一心只为剿灭贼军,又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倘若真有人拿这些来说事,大不了这仗就让他们去打。”
    柳奉年道:“小兄弟,先不要意气用事。杨将军让你连夜来告知此事,贼军该今日就会到,还有几个时辰,先不用回去复命,你直接去禀报李大人,就说此计是杨将军与我共同商议定下的,事后若有罪责,我二人同担。”
    殷阔不知二人关系,只觉柳奉年言语间对杨青羽关心颇深,忍不住发问:“将军就不怕受人诬谤,贻人口实?”
    柳奉年笑道:“清者自清,二弟不惧,我又何惧之有。”
    一听二人还有如此情谊,殷阔心里稍安,高兴回道:“我这就去禀告李大人。”
    昨夜几番夜袭,贼军已识破此为扰敌之法,天刚破晓,又发现城下空无一物,自知被赚去数万支箭,大呼中计。
    刚到辰时,阚通即领了一路人马布好将军炮和投石车,等杨青羽巡视过后,就向着青冈堡正门轰过一番。城内贼军听到炮声响动,惊恐乱窜,连续几次袭扰,城内贼众早是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炮才响过几声,又有人来报与杨青羽知,说青冈堡北侧小门又跑出一人骑了快马往东去了。杨青羽猜度,该是去促请援军的,忽又想到殷阔去了许久,本应已回来,眼下却不见人。
    生怕事有突变,杨青羽问过阚通、方贲,均说入夜后到现在再没见过人,靳禾川正好带军前去阻道,也不见殷阔人在当中。
    杨青羽暗叫不好,按之前估算,定北城贼援午时前后就会抵达伏击点,殷阔迟迟未归,如果只是路上耽搁倒还好,若是被贼擒了去,难免有掣肘之虞。
    心系殷阔安危,又不能阵前动摇军心,杨青羽一面镇静安排众将按计划行事,一面派出两路哨探,悄悄打探殷阔行踪。
    靳禾川不懂兵法布阵,一千五百兵到了预伏点,也不拉开阵仗候敌,只攒在一处等待。
    杨青羽等过个把时辰,殷阔还未归来,阚通处已经把青冈堡正门打个稀烂,明晃晃可见堡内贼军刀剑林林,却又慑于将军炮之威,不敢闯出来,城里城外,贼军官军陷入僵持。
    等不及殷阔,杨青羽吩咐道:“殷阔回来,让他立马前方跟我会合。”说完即快马来到靳禾川处。
    杨青羽刚赶到,一前哨匆匆来报:“禀将军,前方一路贼军朝我军来了。”
    杨青羽见时机正好,朗道:“列阵,候敌。”
    哨子顿了顿,吞吞吐吐道:“将军,贼军来了不少人,我们...我们可能抵不住。”
    本以为已算准贼援不会太多,但见哨子神情,杨青羽明白已经失算了,问道:“可有看清贼军有多少?”
    哨子道:“骑兵不下三千,步军也有七八千。”
    一众士兵听了,顿时起了小小骚乱,靳禾川也惊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杨青羽也疑道:“青冈堡看到我军只三四千人,定北城发疾援来救,本以我之想,不该会发这么多兵,难道他们知道了我军会有埋伏?”
    不等哨子回话,杨青羽又道:“来不及了,全军听令,两百铳手列队在前,三百弓手列队在后,等贼军骑兵一近,铳手先放,弓手补上。一千兵合围四周,谨防被贼军骑兵冲散。”吩咐完,又大吼一声:“列阵!”
    这边刚列好阵,贼军大军浩荡而来,骑兵铁蹄过处,地被踏得隆隆作响,激起漫天尘土。
    五百步、两百步、一百步,眼见贼军骑兵渐近,杨青羽一声令下,两排铳手次第开火后,停下填弹,三百弓手引满弓,也齐齐射出。
    一响过后,贼军先头骑兵倒下数十,人仰马翻。马倒地后哀鸣翻滚,又绊倒不少后面骑兵,一时间,铳声、嘶吼声、惨叫声混作一团。铳手填好弹,又陆续发出,又打翻不少骑兵。
    贼军骑兵人马多戴甲,弓箭射出不少,却不能重创骑兵。铳手才射过三轮,贼军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靳禾川与魏琛、庹山等人下砍马腿、上砍贼首,想要扼住攻势,官军步兵也奋死抵挡。但贼骑攻势太猛,撞飞前排兵卒,直入官军布好阵中。
    阵中间铳手、弓手躲闪不及,生生被冲过来的马撞飞开来,阵形立时散了。
    杨青羽高声呼道:“散开,散开。”一边勒马疾走,一边打着手势,向靳禾川呼道:“回撤。”官军里没有骑兵,不能反冲锋,杨青羽与靳禾川各领一半人且战且退。
    靳禾川气急道:“来了这么多贼军,两边埋伏的兵怎么也没个动静?”
    杨青羽也正纳闷:贼军有一万余,过了乌头岭,又过了紫松林,如此大的队伍,招摇从两侧伏击点中间穿过,无论如何不可能没有察觉,伍闲见贼势汹汹,作壁上观倒情有可原,柳奉年所伏的乌头岭据此也不过十余里,为何也不见发兵来援。
    殷阔刚跨出营帐,被柳奉年叫住了:“小兄弟,你几时从杨将军处动身前往发信号?”
    殷阔:“子初。”
    柳奉年走到跟前,摁住殷阔肩头,郑重道:“随我等到巳末,等探子带消息回来。”
    殷阔急道:“杨大哥说贼军正午就会到,李大人...杨大哥还等着我回信呢。”
    殷阔可不愿杨青羽卷入其中,对他而言,让李须知晓此事情由才是首要大事。
    柳奉年见他急躁,宽慰道:“小兄弟,你放心,杨将军是我义弟,不管何种情况,我都不会让他身犯险境。之前我攻打北地的时候,故意绕道青冈堡不取,你可知这是为何?”
    殷阔摇头不语。柳奉年继道:“我派人探得,定北城守将曹桓的长子曹永正是守青冈堡的人,我若取青冈堡,定北城必会发强援来救。几天前我又派出探子前去探了,只要曹永还在青冈堡,定北城的援军就决计不会少。”
    “你是说要是曹永还在青冈堡,那就可以按之前定的部署行事了?”事有转圜余地,殷阔也稍缓和了些。
    柳奉年点头道:“杨将军所虑之事,正是此战关键所在。我派出的探子迟迟不回,要么是暴露了,要么是被困住了,姑且再等上个把时辰,你放心,任何后果我都会报与魏总督知晓,万事有我担着。”
    殷阔着实想不透柳奉年在如此紧要关头为何还非要等探子回来,贼军转眼就到跟前,人多人少一看便知。若是贼军来的少,那曹永想必也就不在青冈堡内,按杨青羽所部计划行事即可;若是贼军来的多了,正好落入官军埋伏圈内,则按原定计划行事即可,为何要多此一举,还白白浪费了兵将整备时间。
    见殷阔欲言又止,柳奉年也不再相劝,只能静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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