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北疆军民,听到北辽大军来袭,第一反应是畏惧。
    那些农户含泪看着自己即将成熟的庄稼,知晓这一走,就会成为北辽人的战利品。哪怕他们带不走,也会纵火焚烧。
    那时候的北疆军民,惧怕北辽如虎。
    黄春辉的谨守,也助长了这股子畏敌情绪。
    杨玄执掌北疆后,第一目标就是想扭转北疆军民的心气。
    内州,坤州,龙化州,他用一次次胜利,把北疆军民的心气提了起来。
    而此次三万对八万,则是一针长效鸡血!
    「下次出击,耶耶得多弄几个头颅。」
    「北辽人也不过如此,今日老子一枪刺死一个,惨嚎的声音就像是狗!」
    「见过国公!」
    一群军士在街上巡逻,看着颇为兴奋。
    杨玄颔首,一个护卫跑过来,「国公,来客人了。」
    「谁?」
    「说是……什么大长公主。」
    「她竟然就在军中?」杨玄有些诧异。
    长陵就在城外。
    数百骑兵拱卫着他,沈通策马在马车边上,看着城门外警惕的北疆军骑兵,叹道:「这些军士,好生自信。」
    自信是用一次次胜利累计起来的,非一日之功。
    今日只是炸裂了而已。
    马蹄声在城中隐约传来。
    接着,杨玄在百余骑的护卫下出城。
    沈通俯身,对马车里说道:「大长公主,杨玄出城了。」
    车帘掀开,长陵轻盈的下了马车。
    她走到马车之前,身后护卫准备上来。
    沈通摆摆手,「退下!」
    「沈先生,大长公主的安危……」护卫统领不满。
    「你觉着,若是杨玄要动手,你等挡得住?」沈通摆摆手,「退下!」
    长陵看着下马走来的杨玄,脑海中想着那些过往。
    「说实话,我想过和你再度相见的许多种可能,但从未想过是在战阵之上。」
    杨玄止步,看着触手可及的长陵,有些感慨的道。
    长陵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我也想过许多种可能,战阵之上,我想过。」
    「有做女皇的意思?」杨玄双手抱臂,调侃道。
    长陵摇头,「内州丢了之后,宁兴说你只是想建立一道篱笆墙,保护那些耕地,可我知晓,你不止于此。」
    杨玄指指城里,「为何?」
    二人并肩而行。
    「宁兴有一种思潮,觉着大辽天下无敌。就算是内州丢了,那也只是小问题。故而才有这等想法。可他们却忘记了,从你执掌陈州开始,一步步做的不是固守,而是扩张。」
    长陵看了他一眼,「我说的可对?」
    「你想说我野心勃勃,径直说就是了。」杨玄笑的很是惬意。
    二人之间默然片刻,此刻到了城下,城头,姜鹤儿对赫连燕说道:「这便是爱慕国公的北辽大长公主啊!」
    赫连燕蹙眉,「别乱说。」
    「怕什么?」姜鹤儿说道:「反正生孩子也不用国公养。」
    赫连燕捂额,「你越发野了。」
    「有人说野女人男人才喜欢!」姜鹤儿颇为得意。
    「谁说的?」
    「老贼!」
    「回头你把这话告知夫人。」
    赫连燕觉得老贼也是时候被收拾了。
    这是大辽的城池,此刻戒严解除,那些百姓大多不敢出门。少数胆大的见到长陵后也不认识。
    ()到了杨玄的临时住所,沈通紧随。
    杨玄看了他一眼,沈通微笑,却不肯退下。
    大长公主这般美貌,若是杨狗……不,若是杨玄用强或是下药该怎么办?
    进了房间,有人奉茶。
    二人缓缓喝着茶水,静静的看着对方。
    沈通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
    「赫连春和林雅怎地挤兑你来了南方?」杨玄问道。
    长陵说道:「如今大辽局势不大好,他们二人也想单独聊聊。我若是在宁兴,他们会有所顾忌。」
    「就这?」杨玄坏笑道。
    长陵的脸微红,沈通看了不禁大怒,觉得杨玄这个挑逗太过分了。
    「顺带,我也能和你坦诚交谈。」
    杨玄的目光从长陵的胸前掠过,沈通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
    「龙化州丢失,大辽腹地就在眼前,你意欲何为?」长陵问道。
    杨玄看了沈通一眼。
    这是想逼老夫避开?
    沈通心中冷笑。
    长陵摆摆手,「沈先生暂且退下!」
    「大长公主!」沈通愕然。
    「退下!」长陵神色微冷。
    「是!」
    沈通告退。
    出去后,门外的护卫就关上了房门。
    屋内,杨玄说道:「你廋了些!」
    「你也没胖。」
    「在宁兴与赫连春和林雅争斗不易。」
    「听闻,长安说你是杨逆!」
    二人之间的话,更像是情侣间的斗嘴。
    「长安那个蠢货,不提也罢!」
    「难道你想谋反?」
    长陵问道。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试探吗?」
    「那你可敢回答?」长陵挑眉。
    杨玄招手,「你过来。」
    长陵起身过去。
    「你且说。」
    「太远。」
    「什么?」
    「我说……」
    「你!」
    「长陵!」
    「你的手……松开呀!」
    ……
    就在长陵和杨玄在屋里不知干啥的时候,长陵的随从中,两个文官悄然没入城内。
    他们是赫连督以谈判为名塞进来的,而从宁兴到南方的这一路,他们都以文官的面目示人。
    此刻城中行人稀少,二人翻墙进了一户人家,把官服脱掉,一身青衣。
    「老陈,杨玄就在县廨中,我二人要想动手却不易。」圆脸男子叫做王忠义,他身边的男子手长及膝,看着格外灵活,叫做秦华。
    这里就在县廨的对面,秦华说道:「大长公主进去了,稍后,杨玄必然会送他出来,这时候,那些护卫不会想到有人刺杀。」
    「先前他出城时,宁雅韵就没在。出去,更不会跟着。这是咱们的好机会。」秦华活动了一下手脚,「只需杀了杨玄,北疆必然混乱。随后,大军便能灭了林骏。林骏覆灭,南方整顿一番,就等着陛下御驾亲征,攻伐北疆。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王忠义点头,「杨玄一死,变数颇多,大辽内部会暂时联手,先图谋北疆。大唐内部怕是就乱了。」
    「李泌和杨松成必然会翻脸,二人会争夺北疆节度使的人选。随即,会波及南疆。啧啧!」
    「北疆军强盛如斯,自然是李泌和世家门阀眼中的一块肥肉,谁掌控了北疆军,谁便掌控了主动。」
    「大辽其实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杨玄死后,北()疆混乱,大辽就看着他们混乱,让他们自相残杀。」
    「若是能如此,大辽内部的矛盾能暂且压住数年。」
    「是啊!原先是争斗是为了争夺国中的权力,如今外部就有肥肉,只要能平衡各方利益,这个局面就能维系住。为此,老夫当不惜一死!」
    王忠义看了秦华一眼,「今日,我二人有死无生!」
    无论刺杀成败,他们都是死。
    成了,他们会被乱刀砍死。
    败了,杨玄会把他们竖杆子……
    想到竖杆子时,秦华不禁夹紧臀部。
    娘的!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刑罚吗?
    县廨中,宁雅韵从外面进来,「国公可在?」
    乌达指指里面,说道:「国公和北辽的大长公主正在议事。」
    「多久了?」宁雅韵问道。
    「一刻钟了。」
    这时一个护卫进来,「跟着北辽大长公主来的随从中少了两个文官。」
    乌达怒道:「搜!」
    林飞豹过来,「此刻若是大索城中,会引发混乱。」
    城中百姓此刻不安之极,不知晓自己是要去修路,还是能留在家乡。而且赫连督大军不远,那些百姓难免心存侥幸,一旦有人暴起,说不得城中就乱了。
    乌达说道:「那二人多半是刺客!」
    宁雅韵说道:「无需大张旗鼓。」
    「您的意思……」乌达问道。
    宁雅韵说道:「老夫去看看。」
    他走出县廨,问林飞豹,「若是要刺杀子泰,何处最好?」
    林飞豹是专业人士,早就有了预案,「城中人心未附,一旦国公出行,护卫们必然警觉。不过,刚出县廨的那一刻,护卫们会松懈。」
    他指指外面的军士,「数百军士就在县廨门外两侧,换了谁都会觉着此处无需担心刺客。」
    「那么,就是在附近?」宁雅韵问道。
    林飞豹点头,「要不,老夫带着人搜索一番。」
    小规模搜索还好。
    「不必。」
    宁雅韵微笑道:「动静太大,会惊动子泰。「
    您这话,怎地让老夫觉着暧昧呢?
    什么惊动,难道国公大人和大长公主不是端坐着在议事吗?
    林飞豹回身看着张栩。
    他在外掌总,进了县廨后,是张栩在负责杨玄的安保。
    张栩干咳一声,「国公与北辽大长公主在议事,一直在争执,故而老夫令乌达等人离远些。」,他对乌达微微颔首,「不是不放心你等,而是担心有人喝多了把机密事随口说出去。」
    乌达一脸正气,「应该的!」
    林飞豹对宁雅韵笑道:「都在尽职尽责。」
    「是吗?」宁雅韵揉揉耳垂,嘟囔道:「祖师爷也是没事做了,弄个修炼耳力的秘技作甚?老夫也是没事做了,竟然用了片刻。祖师爷恕罪。」
    林飞豹干笑,「周围太嘈杂了些,老夫还听到野猫打架的声音。」
    宁雅韵点头,「可不是,老夫看到了,是两只猫,很是凶悍。」
    「没错!」
    宁雅韵走到对面,沿街缓缓而行。
    他缓缓绕到了后面。
    秦华正在给屋主人上绑,一边绑一边对王忠义说道:「杨玄狡黠凶狠,大长公主来寻他谈判,老夫觉着算是白跑了一趟。」
    「不会!」王忠义很笃定。
    「为何?」
    秦华问道。
    「大长公主与杨玄时常通信,可见()情谊深厚,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说说,会白跑?」
    「若是弄个孩子出来就有趣了。」
    「用那个孩子来威胁杨玄?你想多了。」
    「老夫没想这个,老夫在想,若是大长公主让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那……」
    艹!
    二人只需想想这个可能,就觉得荒谬。
    北辽大敌杨狗的儿子,竟然继承大长公主的一切。
    二人都笑了笑。
    「当初老夫曾在方外听老僧为人开解,人死之前最想作甚。几个信徒纷争,有人说死之前当儿孙满堂,看着他们安然而逝。有人说,当享受之后而去,如此,死得其所。老夫以为,杨玄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二人相对一笑。
    「背后说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屋外,有人朗声道。
    「谁?」
    秦华第一个冲出去。
    院子里,宁雅韵甩甩麈尾,颔首,「玄学宁雅韵。」
    秦华喝道:「王忠义,联手,弄死他也值了!」
    「好!」
    话音未落,屋里飞出来一人。
    宁雅韵麈尾一甩,这人就飞到边上落下,却是屋主人。
    接着,秦华飞掠而至,比普通人长一截的手臂猛地探出来,一爪抓去。
    那五指上,竟然闪烁着寒芒。
    那手指甲,看着宛若金铁。
    他最擅长的便是爪,但更擅长的是腿。
    你躲避他的爪子,下面悄无声息的一腿却无法避开。
    这就像是虚晃一枪,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宁雅韵伸手。
    爪子没有阻碍的抓到了他的手腕。
    秦华心中一喜,用力一抓。
    宁雅韵身体前驱,手也跟着往前冲。
    秦华只觉得手心发烫,接着一股巨力袭来,他不禁松开手。
    他的手一松,宁雅韵的一拳就到了胸口。
    「老王!」
    呼!
    秦华惨嚎着撞到了墙壁。
    双方虽说交手只是一瞬,可全力以赴之下,宁雅韵的衣袖化为碎屑,手腕上,五道深深的划痕,鲜血直流。
    而秦华撞到墙壁后,委顿的坐下,竟然再无动手的能力。
    王忠义飞掠出来,竟然转身就跑。
    「此路不通!」
    围墙上,林飞豹用铁棍子敲击着自己的手心。
    「老夫和你拼了!」
    王忠义只想脱离宁雅韵的追杀,却不惧林飞豹。
    咆哮声中,他冲了过去。
    宁雅韵止步,看着手腕上的伤痕,摇摇头。
    呼!
    王忠义倒飞回来,倒在了他的脚边,一双金鱼眼无神的看着他,说道:「放过我!」
    与此同时,那间屋子里,长陵喘息抬头。
    「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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