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军会等待咱们主动出击。”
    陈德在分析着杨玄的思路,“北疆军最大的倚仗便是弩阵,以逸待劳,先用弩阵打击对手的士气。等对手扑上来后,再慢慢消磨对手的士气,最后才敢反击……”
    呜呜呜!
    对面号角长鸣。
    “北疆军出动了。”
    有人喊道。
    比对手少了五万人马的北疆军主动出击了。
    左翼,江字旗。
    右翼,裴字旗。
    “左翼江存中!”
    “右翼裴俭!皆是北疆大将!”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赫连通。
    是主动迎击,还是静待敌军上前。
    很多人都在想着出击。
    赫连通说道:“北疆军最犀利的不是骑兵,而是步卒。步卒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手段,故而每战北疆军多是以静制动。今日他一反常态,主动发起进攻,实则无关对错,只是在向老夫发起挑衅。”
    陈德说道:“如此,当反击!”
    赫连通说道:“为何要如他的意呢?他就想看到老夫急躁,和他较劲。许多时候,一个看似错误的用兵手段,只要能乱了对手的心思,便是成功。”
    陈德:“……”
    这个境界他不懂。
    “静待!”赫连通微笑道,“令人告之宁兴,大战,开始了。”
    百余骑远去。
    “出击!”
    北疆军左右两翼出击。
    中路在缓缓逼近。
    “大王,他们的弩手分散了。”有人说道。
    北疆军那巨大的弩阵分开了,分为三股,在左中右三路大军中。
    就跟在步卒之后。
    双方的骑兵布置在两翼和后面,虎视眈眈。
    步卒将会决定此战的走向。
    北疆军并未奔跑,而是缓缓而行。
    步卒的身后,弩手在准备。
    同样,江州军的弓箭手也在做准备。
    距离拉近。
    “放箭!”
    拥有射程优势的北疆军弩手率先发难。
    前方,阵列中的江州步卒纷纷中箭倒下。
    后面有人把他们拖走,后续的步卒顶上,空缺被弥补。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来填充这个空缺。
    人,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一块块石头。
    没有生命,只知晓杀戮的石头。
    “准备……”
    北疆军逼近了。
    “放箭!”
    江州军射出一波箭雨,当面的北疆军同样倒下一片。
    但后续的同袍却越过他们,直扑敌军阵列。
    “杀!”
    两军阵列中,长枪拼命的往前捅刺。
    惨嚎声不绝于耳。
    右翼也接敌了。
    唯有中路在缓缓接近。
    “注意!”赫连通的注意力不在两翼,而是盯着中路。
    中路是杨玄亲自领军,那些步卒走的很慢。
    “他要弄什么?”
    赫连通看到北疆军前方的步卒止步,后面的步卒越过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这些步卒身披重甲,手中握着的是……
    “是陌刀手!”
    陈德面色微变,“这些大汉力大无穷,陌刀无坚不摧。”
    “放箭!”
    箭雨飘了过去,但对于身披重甲的陌刀手来说,更像是挠痒痒。
    他们低下头,听着箭失落在甲衣上发出的清脆声音,然后抬头。
    双眸透过面甲上的两个孔洞看向自己的对手。
    “举刀!”
    陌刀将喊道。
    陌刀高举。
    “杀!”
    赫连通眯着眼,刀光在眼中闪过。
    接着便是血光。
    “杀!”
    陌刀手一步一刀。
    江州军的阵列动摇了。
    “稳住!”赫连通澹澹的道。
    后续的步卒顶了上去。
    “人,老夫不缺!”赫连通说道:“他想用陌刀手来打开缺口,那老夫就用血肉来堵住这个缺口!”
    随着赫连通的命令,江州军不断往中路涌去。
    他们迎着刀光前行,无视了前方的血光,或是捅刺,或是噼砍。
    我死,也得拉个垫背!
    江州军的悍勇令杨玄都为之摇头,“十年前北辽军若是能有这等勇气,北疆危矣。”
    “国祚衰微时方迸发勇气,晚了些!”韩纪笑道。
    赫连荣说道:“长久的太平会腐蚀人的骨头,北辽便是例子。不知此后当如何。”
    “你是说以后的大唐?”韩纪问道。
    赫连荣点头,“北辽立国数百年,最开始,没什么文武之分,人人都能杀敌。可立国后,一些人做了文官,渐渐的就习惯耍笔杆子,忘记了耍刀子。渐渐的,文官的地位比武人的高,渐渐的,血勇就没了。”
    “我北疆自然是有的。”韩纪说道。
    “是吗?”赫连通看了他一眼,“老韩你未曾厮杀过吧?”
    打人不打脸啊!
    韩纪干咳道:“老夫是智将!”
    赫连荣说道:“当初那些文官也说自己是智将,随后上了沙场,被打的鼻青脸肿。有的小命都没了,误人误己。”
    “老夫的剑法当年也曾惊艳一时。”韩纪摸摸剑柄。
    “是吗?”
    赫连荣指指前方,“要不,试试?”
    “一起?”韩纪挑衅的看着他。
    “好说!”
    “可你是出家人!”
    “方外亦有金刚怒目!降服虎狼!”
    “你穿着僧袍。”韩纪指指他的僧袍,“太显眼。”
    “也是。”
    赫连荣把僧袍脱掉,里面竟然是劲装。
    你特娘的竟然早有准备……韩纪干笑道:“伤都全好了?”
    “走!”
    赫连荣拔刀。
    人狠话不多啊!
    韩纪跟着他,二人悄然摸了过去。
    就在此战之前,杨玄给麾下训话,提及了不重武而重文的错误,提及了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愚蠢。
    最后说,“文官,也得能杀敌!”
    杨玄今日披甲了。
    这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知晓,必要时国公定然会亲率骑兵冲阵。
    而赫连荣和韩纪便是去预热。
    “屠公。”
    杨玄看着一身文官衣裳的屠裳,“你率人去冲杀一阵。”
    天下大势到了此时,杨玄考虑的不只是征伐,还有后续的大局。
    大唐为何落到今日的地步?
    帝王昏聩,肉食者贪婪是一回事,在杨玄看来,就算是如此,只要大唐保持着对外积极的态势,内部的矛盾就不至于会积郁如此。
    地不够,外面没有吗?
    没人想着向外去解决内部矛盾,都在大唐窝里斗。
    地方豪强拼命压榨百姓,长安肉食者整日忙着争权夺利,没人想着去扩张,去夺取更多的土地来安置那些失地的流民。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在杨玄看来,是丢失了武勇引发了这一切。
    武勇在,大唐何至于对北辽采取守势?比如说北疆之前,那一片黝黑的土地,被杨玄夺取后,养活了北地多少流民?
    如今还有多余的,就等着明年北地的流民过来。
    朝中的君臣为何没想到?
    因为他们丧失了武勇。
    失去武勇的君臣,遇到田地不够的事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直至火星迸发,引燃熊熊大火。
    杨玄在筹谋改变这一切。
    屠裳换了文官的衣裳,便是给北疆一个信号:秦国公更爱文武双全的麾下。
    所以,文官赶紧去学骑射,去学刀法吧!
    屠裳指指前面,杨玄一看,那不是赫连荣和韩纪吗?
    两个老鬼持刀去干啥?
    “他们去杀敌!”屠裳说道。
    卧槽!
    杨玄瞬间炸了。
    那是他麾下的两大谋士啊!
    本该在他的身边出谋划策,吃饱撑的去杀敌。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提倡文武双全的事儿。
    双标杨气急败坏的道:“弄回来。”
    屠裳带着人去追。
    可韩纪和赫连荣却在较劲,“快些?”
    “随你!”赫连荣微笑。
    他有些修为,韩纪却像是个棒槌。
    二人策马急速。
    从通道中冲了上去。
    正好前方出现一个缺口。
    在步卒顶上去之前,二人堵住了。
    赫连荣挥刀,轻松斩杀着对手。
    韩纪拔剑,一剑戳……不,一剑卡在了敌军的甲衣中间,进退不得。
    这一剑刺入的不深,对手身材高大,甲衣厚实,举起长刀。
    这特么的是个悍卒,不,是个悍将啊!
    卧槽尼玛!
    老夫休矣!
    韩纪不想呼救,双手握住剑柄,奋力一拔,长剑拔出来了,人也因为用力过勐,一下就躺倒在马背上。
    这是一个马背上的铁板桥,恰好成功避开悍将本是枭首的一刀。
    “彩!”
    后面追来的屠裳都不禁大声叫好。
    老夫的腰哟!
    韩纪勐地坐起来,身体摇晃,手中长剑胡乱噼砍,以维系平衡。
    悍将一刀落空,刚想收刀。
    那乱噼柴般的一剑,竟然戳到了他的眼睛。
    悍将大怒……
    按理,一剑刺中对手,就该收剑,再度刺杀吧?
    悍将也是这么想的,过往无数对手也是这么做的。
    人啊!
    一旦形成惯性思维后,就再难改变。
    可韩纪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往日练习的剑法,没有章法的胡乱噼砍。
    一刀,不,是一剑。
    两剑!
    谁见过切菜般的剑法?
    对手也没见过,更没想过。
    砍一剑,不按常规收剑,而是微微提起,接着又砍……
    鲜血溅起,再溅起……
    悍将的脖颈那里,不断喷溅着血箭。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
    再一剑……
    人头跌落。
    身边有步卒捡起悍将人头,递给韩纪。
    那眼神中都是崇拜之色
    韩纪:“……”
    他接过人头,颤抖着举起。
    鲜血滴在他的身上,他脑子里空荡荡的。
    是老夫杀的?
    你让他杀几个恶少还行,杀悍将……那不是送死吗?
    “万胜!”
    步卒代替他高呼。
    “万胜!”
    赫连荣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手中的人头。
    杨玄也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
    “我小看了老韩!”
    姜鹤儿严重同意,“我也是。”
    屠裳上了,一杆长枪耍的就像是飞龙,接替了冲阵的重任。
    韩纪顺势后撤。
    赫连荣的衣裳上多了不少鲜血,“老韩,了得!”
    韩纪脑子里还在空白,下意识的道:“客气客气!”
    “往日练过?”赫连荣问道。
    “练的多了,特别是晚上。”
    “晚上?”
    “是啊!做梦的时候。”
    韩纪有个佩剑走遍天下的梦想,可一直没能实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人难得的谦逊啊!
    回到中军,杨玄赞道:“老韩好剑法!”
    韩纪这才恢复过来,洒脱一笑,“国公谬赞了。”
    姜鹤儿说道:“可以让韩先生领军去冲杀。”
    你想害老夫……韩纪干笑道:“老夫还是出谋划策更好,至于冲杀的机会,让给他们。”
    对面,一队骑兵冲了上来,杨玄说道:“陌刀手退。”
    陌刀手后退,长枪手上前。
    “这是在消耗!”
    赫连通说道:“消耗双方的士气,这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胜。使者呢?”
    “咱在此!”
    使者何曾见过这等大战,方才看傻眼了。
    “还请使者为将士们鼓鼓劲。”
    使者点头,“好说!”
    使者策马到了前方,喊道:“咱乃是大长公主的使者,大长公主说,此战,乃是我大辽中兴之战。勇士们当奋勇杀敌。凯旋之日,大长公主必然亲临城外相迎。朝中,不吝封赏!”
    这是责任感在前,利诱在后。
    顿时江州军将士士气大振。
    “必胜!”
    欢呼声中,江州军发动了勐烈的反扑!
    “好!”
    使者虽说不懂战阵,但只需看看士气就知晓高下。
    “北疆军差些意思。”使者很是欢喜,觉得这里的功劳也有自己的一分。
    对面,中军大旗下,杨玄微笑道:“有些意思。”
    赫连荣说道:“对面在等着国公应对。”
    杨玄说道:“大旗,向前!”
    杨玄策马向前,身后大旗也跟随向前。
    “国公向前了!”
    前方将领高呼。
    有人回头看到了前移的中军大旗,喊道:“为了国公!”
    “杀敌!”
    北疆军士气大振,一个突击,把反扑的对手压了回去,而且还趁势向前突进了十余步。
    赫连通调派了一支预备队,这才挡住了北疆军的攻势。
    “果然犀利。”使者回来了,面色难看。
    赫连通说道:“令两翼不顾一切发起反攻,中军,稳住!”
    陈德双眸中闪过亮色,“大王这是要等着杨玄出手救援?”
    赫连通摇头,“两翼突进,杨玄的中路就凸出来了,要快!”
    中军大旗摇动,江州军左右两翼疯狂反扑,一步步在推进。
    “中路,先退后进,弩车准备,步卒准备突击!”
    杨玄眸色微冷,“要夹击吗?可你也得能挡得住我的中路突袭!”
    大旗摇动,中路北疆军开始缓缓后退。
    “他退了。”使者有些失望。
    后侧的北疆军中,突然露出了一辆辆大车。
    “那是弩车!”
    正准备追击的江州军将士愕然,然后震怖。
    “放!”
    一支支弩枪近距离攒射而来。
    人太密集了,一支弩枪能穿透两三人。
    那样子,就像是乡野的孩子抓到蝗虫后,用狗尾巴草的草茎穿过它们脖颈后面一样。
    太惨烈了。
    接着,中路北疆军发动了突击。
    “要决战吗?”杨玄看着对面的大旗。
    “骑兵!”赫连通摆摆手。
    一队队骑兵顺着通道中间冲了上去。
    “今日,务必要流尽北疆军的血!”赫连通露出了狰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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