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夤夜月色下,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唯有点点昏黄星火,闪烁着层层瓦上清霜,伴随着急促而匆忙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本守卫在朱雀城楼上的士兵立即警觉地瞭望而去, 良久,才看到黑夜中有数人纵马疾驰,仿佛从团团迷雾中冲出来的利箭,道道划破长空。
    “城下何人?”
    随着城楼上下众人凛然等待,纵马而来的人霍然高举右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道:“我乃御陵王帐下,奉大王之命, 向天子进呈军情急报, 快快放行!”
    此话一出, 众人俱是一惊,正好看到来人马后插着的果然是御陵王的虎纹赤黑旗。
    可话虽这样说,按着大周律,此刻正值宵禁时刻,他们也不得私自放人入宫——
    “还不速速放行!”
    听到城楼之下的人急急催促,城楼上的人一时为难,不得不道:“此事违律,待我立即报请统领——”
    “麾州刺史勾连突厥大军南下,军情如火,岂容你拖延分毫,还不从速执行!”
    听到此话,城楼上回话的人顿时身形一震,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冷。
    “快放行!”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人催促的声音,回首一看, 却正是满脸肃穆,被这动静唤醒的当值统领。
    话音一落,执守城下的士兵立即打开宫门, 伴随着厚重而肃穆的“吱呀——”声响起,马的嘶鸣声顿时响彻云霄,下一刻,城楼上的人便看到那数骑疾如流星,簌簌穿过城门,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看来,又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一如这声叹息,当这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送入紫宸殿后,顿时惊得天子震怒,一夜间灯火通明。
    这日凌晨,还未到御门听政的时候,长安城内的高官宗室们便已陆陆续续听到了些许风声,皆是人心惶惶地早起换了朝服,紧赶慢赶朝着宣政殿而去。
    “河朔乃我长安北拒突厥的一大屏障,而今麾州刺史竟然在我大周眼皮子底下,与突厥暗通款曲,放突厥大军南下, 以至于河朔节度使力战而亡,现下突厥大可汗阿哆候联络突厥其余四大可汗组成四十万大军,自河朔麾州、宁州、平洲,陇西并州、代州、朔州大举进犯,一旦有任一防线被突破,我长安便岌岌可危,还请陛下早做打算啊——”
    宣政殿上,听到尚书令上官稽的字句分析,朝堂之上的众臣皆噤若寒蝉,此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突厥大军惊得没了个主意。
    自高祖与突厥大战后,两方一直以来皆是以和亲为主,赠礼为辅,保持着难得的和平关系。虽然平常也会有些兵戈摩擦,但也不过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小局面。
    可如今突厥五大可汗竟然拧成了一根绳,率军四十万南下,分明就是看不起从前那点恩惠赏赐,意图攻入长城以南,直逼长安啊。
    一想到此,众人便觉得心慌不已,一时间连出谋划策的声音都快要听不到了。
    看着堂上,殿下一个个如锯了嘴的葫芦的朝臣,元成帝神色严肃,眸中氤氲着划不开的迷雾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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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诸公在殿上向来各执一词,唇枪舌剑,恨不得将这宣政殿抬起来,如今可有人能送上良策?”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暗下声来,就在元成帝以为无人会出声时,一个人影自队列中缓缓走出,朝着他行下一礼道:“陛下,臣记得,麾州刺史曾为太尉亲手提拔,如今麾州刺史勾结外敌,进攻大周,太尉只怕有——”
    “放肆!”
    此话还未说完,杨崇渊为首的队列后便有人道:“如今外敌当前,当一致对外,何纳言却是在这里大放厥词,有意挑起事端,若要依着你的妄加揣测,那麾州刺史当初乃是进士出身,当年主考官便是尚书令,莫非这还要追溯到尚书令头上去?”
    闻此话的杨崇渊自始至终并未说话,丝毫也未将这朝堂上的三言两语放在心上。
    就在殿前渐渐争执不休时,元成帝微微蹙眉,并未生怒,只是转而看向杨崇渊道:“自成祖后,我大周向来与突厥交好,一直相安无事,然此次突厥阿哆候却是不顾我世代和平的承诺,此番挥军南下,还将立有大功的彭城长公主软禁关押,其心已是昭然若揭,若我朝再听之任之,以礼待人,未免灭我大国之威,朕决议派军出战,以主动化解被动之势,誓要将突厥人赶回他们的草原去!”
    天子一言既出,朝臣们都不由看了看队列之首,这一刻泰然处之的杨崇渊适才执朝笏道:“陛下圣明。”
    看到俯首的重臣百官,元成帝当即尊重地看向为首身影道:“此次出征人选,太尉可有决断。”
    见天子询问自己的意见,杨崇渊丝毫也不意外,一直以来他执掌军权,麾下猛将无数,这些放眼大周,都是无人能不服的。
    “回陛下,臣以为此番应两路而出,一路由韩寿指挥总领,擢河朔行军总管,陆湘则为都督,驻守幽州,另一路则由赵翌指挥总领,擢陇西行军总管,杨远靖为都督,驻守兰州……”
    听了杨崇渊细致的部署,元成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了,因着大敌当前,势如破竹,因而元成帝要求各路军队立即集结长安,西州两路,火速整军开拔,由赵翌,韩寿为总管,各领四路,共计四十万大军朝着前线而去。
    待到退下朝来,上官稽还未走远,便被身后疾步赶上来的内侍请去了紫宸殿。
    “陛下,杨崇渊此人多疑狡诈,城府颇深,若此次未有那麾州刺史勾结突厥,未有河朔节度使的牺牲,只恐并不能令其完全信服,逼得他将麾下几大心腹派往前线,河朔节度使此次力战而亡,乃是舍弃小义,成就大义之举,待到此番功成,臣恳请为其请下公爵,臣也甘愿撤去官职,以作自省。”
    “尚书令言过了——”
    听到这些解释,看到御案前谦逊而谨慎的身影,元成帝连忙亲自上前托起上官稽的手,认真而愧疚的道:“尚书令一生为国,为我,我又岂能不知,此番请你来,并非质问怪罪,而是望你莫要多想,君之忠义,朕此生不疑。”
    “如你所言,待到功成,河朔节度使当追封,此事到时候便由尚书令一手主持。”
    待到君臣言罢,元成帝看着那个渐渐远去大背影,身形未动,眸底却是渐渐浮起几分冷冽的怒色来。
    如今还未开始,上官稽便已开始利用这场战争铲除异己,甚至不惜牺牲堂堂一方节度使。
    如此要事,上官稽竟然也敢公然隐瞒他,让他这个做天子的竟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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