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东厂与锦衣卫的具体记录信息就送上来了。
    崇祯披着单衣,盘腿坐在软塌上,从这两道奏本上,看着来宗道与钱龙锡府邸进进出出的人,又看到他们连夜去拜访的人,灯光下的侧脸,全是冷清。
    曹化淳与王承恩站在不远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哪怕是大夏天燥热的晚上,他们仍旧感到了丝丝凉意。
    不多久,有内监站在门口,道:“启禀皇爷,首辅……”
    “让他们进来。”崇祯不等他们说完,就淡淡道。
    内监连忙应着,转身小跑着离开。
    在乾清宫外,魏忠贤,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四人都在候着。
    他们大半夜被从床上拉起来,急匆匆入宫。
    但四人都没有任何困倦,反而都是一种凝色。
    陛下深夜传诏,必然是出了大事情!
    四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目不斜视,压着心里不安,静静等待着。
    “皇爷请四位大人进去。”内监十分恭谨的说道。
    黄立极第一个迈步,魏忠贤看了一眼,紧跟着。
    曹于汴面无表情的走在第三位,倪文焕这个刑部尚书走在最后。
    四个进入后殿,灯光并不多,只有崇祯身前身后有两盏。
    他们入眼看到的,就是年轻的皇帝披着单衣,盘着腿,面无表情的坐在软塌上,静静的批阅奏本。
    四个人匆匆瞥过,连忙上前行礼道:“臣/奴婢参见陛下/皇爷!”
    崇祯头也不抬,道:“曹化淳,跟他们说!”
    曹化淳转过身,看着黄立极,魏忠贤等四人,道:“来阁老,钱阁老深夜联络朝臣,要联合起来,一分不捐。”
    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三人神情立变!
    他们疯了吗?在这种时候,公然串连,拒不认捐,这不是公然打新皇帝的脸吗!?
    这是想干什么!?
    魏忠贤低着头,心里冷笑。
    来宗道,钱龙锡都曾明里暗里的讨好过他,称呼他为‘魏公’。
    但先帝一死,新帝登基,他们的态度就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崇祯抬起头,看向曹于汴,倪文焕,目光如剑,道:“这么大的动静,刑部,都察院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全然不知吗?”
    曹于汴,倪文焕吓了一大跳,连忙抬手,道:“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崇祯盯着两人一阵,目光转向黄立极,道:“你是首辅,你说,这事怎么办?”
    黄立极面色沉吟,片刻道:“陛下,后天就是您的登基大典,现在处置朝臣,并不妥当,老臣认为,可以放到登基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
    这是惯常的拖字诀!
    崇祯面无表情,看向曹于汴,道:“都察院?”
    曹于汴放下手,躬着身,顿了顿,道:“陛下,此事臣认为决不可宽宥,更不能拖延,应当立刻将来、钱二人传诏御前问话!”
    曹于汴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叫到宫里问罪。
    崇祯神色不动,看向倪文焕,道:“刑部尚书?”
    倪文焕这还第一次被正式传诏到宫里处理‘国政大事’,他心里既忐忑又激动,又见崇祯问责,越发紧张,还是心如电转,飞速的道:“陛下,来、钱人可以定罪,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若是只抓来、钱二人,其余之人,无凭无据,难以定夺。”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道:“继续说。”
    黄立极瞥了他一眼。
    曹于汴若有所思,这倪文焕的话,倒是对。
    魏忠贤对这个以往宠溺,现在叛逆干儿子没有任何好感,面色恭谨,躬身低头的对着崇祯。
    倪文焕小心的抬头看向崇祯,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可以公开认捐,不捐的那些人,就是来、钱二人的朋党。”
    黄立极眼神顿冷。
    曹于汴却皱眉,道:“真要这么做,恐怕牵扯太大。”
    朝廷的列次纳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愿意捐献的少之又少,前面有一次,总数不超过三万。
    这要是都打入来、钱二人的朋党,恐怕朝廷大部分都将被牵累。
    ‘不愧是五虎之一,整人手段倒是熟练。’
    崇祯看着倪文焕暗自道,又转向曹于汴,黄立极,最后目光落在魏忠贤身上,道:“魏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魏忠贤站了好一会儿,闻言连忙道:“皇爷,奴婢以为,来、钱二人,大逆不道,应该立刻严惩,若是拖延,怕是会给他们可趁之机,也会给其他人侥幸之心。”
    “魏卿之言,深得朕心!”
    崇祯看着魏忠贤,沉声道:“都察院,刑部失职,深负失望。朕,决意复起西缉事厂,你为提督太监。原本锦衣卫,东厂的那些人,全部转入东厂,原锦衣卫,东厂的校尉,也划拨过去!朕命你,督查‘来、钱’二人朋党案,一经查实,所有人等,即刻羁押,绝不宽宥!”
    崇祯还没说完,黄立极眼神就变了,枯瘦脸角紧绷在一起。
    曹于汴更是拧起眉头,他不在乎西厂,在乎的是由魏忠贤提督西厂。
    倪文焕不关心魏忠贤提督东厂,他在意的是崇祯那句‘刑部失职,深负朕望’。
    魏忠贤是又惊又喜,噗通一声跪地,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皇爷信任!”
    崇祯将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的表情尽收眼底,稍稍思索就道:“魏卿!你连夜调配人手,朕会让东厂与锦衣卫配合,来、钱二人,即刻逮捕,严加审讯!”
    “奴婢领旨!”魏忠贤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
    提督西厂,这表明了新皇爷对他的启用,这说明,新皇爷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这是要重用他!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魏忠贤嘴角不自禁的抽搐,双眼剧烈闪动,气息急促了起来。他心里现在想的,都是怎么办好崇祯交代的事!
    黄立极见已拦不住,瞥了跪在地上的魏忠贤,余光看向曹于汴与倪文焕。
    曹于汴似欲言又止,却又忍着没说话。
    倪文焕却好像事不关己,神情犹疑着,仿佛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一群无知蠢货!’黄立极心里对这两人气了很大的怒气。
    崇祯听出了魏忠贤的激动,转头看向黄立极,道:“首辅,明天你召开内阁会议,呼吁朝臣认捐,朕说的是呼吁,全凭自愿,不是旨意,内阁也不得命令,强行摊派,明白吗?”
    这是倪文焕的提议。
    黄立极神色不动,顿了下,躬身道:“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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