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3)
    从来没听过的什么余家, 什么贾家的大姑奶奶家,书上一笔都没提。这个时候,突然就就要进入贾家了。这种变化是谁引起的?
    四爷觉得, 就只能是桐桐。
    那么,一个庶出的姑奶奶家的孩子,必然是要被贾母厌恶, 被贾家的人轻视的。
    而以桐桐的本事, 要是有别的办法, 也不会以这样的身份来贾家。
    这一来, 好些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得受。桐桐肯定是不在乎这些的,她也有法子应对。但四爷却不能看着桐桐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被慢待。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了。去登州接人, 最快也得明天后半晌才能到,如今做点安排, 能来得及。
    因此, 本来说出来转转看看, 看看外面真实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如今也不转了。他换了方向,根据记忆,往清虚观去。
    清虚观不远, 不管是从书里, 还是从记忆里, 都能知道,真的不算是远。
    书里在贾母去打平安醮的时候就写了,从贾府排场非常大的出发之后,还没怎么笑闹,前面的执事却已经到了观里了。可见这距离,真不算远。四爷看书,一般是几个版本在一块看,有些版本没有这些话,但从贾母当天去,看了戏,下半晌就回这一点上看,肯定就在贾府跟前不远。
    这个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甄士隐家的边上还是葫芦庙呢。
    这清虚观张道士可不是一般人,先是荣国公的替身,后来先皇也称他为‘大幻仙人’,当今皇上又给封了‘终了真人’,还掌管着‘道录司’,王公藩镇都称呼他为‘神仙’。
    因着离贾家不远,自然就离整条宁荣街不远,说起来原身跟这位张道士交集还不少。贾数身体一直不得康健,但也病病歪歪的吊着没死。许多的方子都是这张道士给的。这次原身病的沉重,也是这老道士给开的方子。道家本就有医学典籍,这老道长确实也有几分真本事。
    也因为如此,所以四爷去了清虚观,没谁觉得意外。
    四爷在路边顺便买了点心,算是谢礼,这就登门了。
    观里的小道士都认得他,才一见来就忙道:“珩大爷来了,老神仙在观后打坐呢。”
    然后四爷就按着记忆,往后头去了。
    张道人睁开眼见,看是贾珩,就又闭上眼睛:“这就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好了就好,不讲究这些虚礼。”
    四爷拿的也不是贵重东西,就笑道:“是素点心,给观的孩子甜嘴的。”说着,就把腰上的荷包摘下来递过去:“有个物件,我还拿不准,请老神仙帮着瞧瞧。”
    “嗯?”张道人是知道这个贾珩的,老老实实的孩子,从来不会作弄人。见他一本正经,他干脆就起身,指了指一边的石凳:“过去坐。”
    坐过去将荷包打开,里面就出来一个随便的折叠在一起的符箓。
    他将符箓打开,然后就轻轻的皱眉,仔细的端详了端详,眼里就有了一丝喜意:“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老神仙看,这符箓如何?”四爷不说从何处来的,只问好坏。
    张道士捋着一把花白的大胡子,连连点头:“得有好些年不见这么好的护身符了。早年间,倒是见过一回,瞧着还是不如这个……”
    四爷就问:“您可瞧的上?”
    张道士一愣:“送给老道了?”
    “自然。”四爷点头。
    张道士大喜:“这礼太贵重了。”
    四爷只笑不言语,果然,这张道士拿着符箓瞧了半天之后,又问:“哥儿,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高人?”
    高人?
    四爷指了指那东西:“老道长要是愿意,您也能是那个高人?”
    “哦?”张道士就上下打量四爷:“可是有法门经卷?道家秘典?”
    四爷点头:“实不相瞒,今儿我来,是受人之托。老神仙也别问是受了谁人的请托……”
    “这个自然。”张道士看着符箓,一脸的赞叹:“能画出这符箓的,想来才是真正的老神仙。老神仙不愿意现身,不强求便是。哥儿既然说了请托,那便只管说,只要能为老神仙办到的,没有不应的。”
    果然,这老道长不是什么也不通的人。能掌管道录司,差不多都算是半个官场人。又是先皇又是当今的,都给予了肯定。他还真是个会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想来那些王公藩镇称呼他为老神仙,一半是给圣人的面子,另一半的面子可都是他八面玲珑,为人剔透自己赚来的。
    应付高门大户有他的法子,但终归,人还不差。贫寒的人家免费看诊,家里穷的孩子暂时收到道观给一碗饭吃,这都是善事。
    这样的人,就是有些东西给了他,也是不怕的。
    况且,四爷不会将害人的东西给人。这些符箓,自己能画,画出来的威能强些。叫别人来画,作用只怕只是些微有些。因人而异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就把请托的事情说了:“……那位大姑奶奶本也是国公爷的嫡亲血脉……事情办成了,那边奉上符箓秘宝……”
    就这点事?
    这点事在老神仙这里,还真就不是个事。
    张道长长叹一声:“……老道是国公爷的替身,国公爷的后辈遭难,老道感同身受,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怎么敢要至宝?”
    这就是一句谦逊的话。四爷也不当真,还奉承道:“有事相托,只怕也是个托词。老神仙救困扶贫,劝人向善,功德无量。那位老神仙以衣钵相传,这也是您的福报。”
    张道长从来不知道贾珩这么会说话,不过从这话里也知道,确实是有位真高人,他心里就更有数了:“无量寿佛。哥儿只管安心,老道儿这就收拾收拾,往那府里去了。”
    却说贾母今儿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正歇着呢。就有王夫人来了,说了张道长来了的话。
    贾母就问:“今年的银子可给了?”
    王夫人点头:“早就给了的。是有别的事也未可知。”
    贾母就有些沉吟,一边是懒怠的不想动,一边又知道,这个老儿是不能不见的。他这老神仙当的,跟好些府里都有些来往。有时候也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况且,她也信这老道士的道行,先皇信,当今也信,自家跟他渊源又颇深,自然是要信的比别人都诚些。
    于是便叫了鸳鸯,梳洗更衣的,把人给迎进来了。
    这老道儿这回进来,没有嘻嘻哈哈的,规规矩矩的给请了安,叫坐了,就又一言不发的坐下。
    这叫人心就不由的提起来了,贾母先问:“老神仙有什么话,就只管说便是了。咱们之间,可有什么见外的?”
    张老道就叹气:“昨儿小道儿给府上占了一卦,卦上就有些不好。不知道府上的公子小姐,可还都康健?”
    贾母唬了一跳,看向鸳鸯:“去瞧瞧,看可都好着呢?”
    宝玉是不肯去上学,一个月里总有二十天是不自在的。丫头们帮着瞒着学里,说是病了。对老太太这边就说是念书念的晚了,不敢吵了觉。忽的,这就当大事问了,丫头就赶紧说:“不知道是不是贪了凉,从昨儿到今儿就直嚷着头疼。不敢惊动了老太太……”
    那黛玉那边呢,稍微多吃几口硬的凉的,就咳嗽。成日里就是如此。谁能天天的去回老太太?不过是成药吃着就是了。既然问了,就说了。
    这又有王熙凤那才几个月大的大姐儿不肯吃奶,年岁还小的贾环贾兰不正经的吃饭。只要去问了,便总有些不妥当。
    奶妈妈也不敢打保证说小主子康健的不得了。这以后有个小病小灾的算谁的?
    两分的不好,愣是就成了七分的不好。
    又偏有贾赦喝多了,撞在书桌上,上面的砚台掉下来砸在脚上,又来告假说不能给老太太问安了。
    林林总总,不问没事,一问都是事。
    这叫贾母的心里就泛起嘀咕:“可是冲撞了哪里?”
    张道士是未语泪先流啊:“这不是巧了,是……昨晚,小道儿又梦到国公爷了……”
    贾母脸上就带上了戚容:“想来也是记挂这些孽障……”
    张道士的眼泪流的更凶了,用袖子不停的擦,越擦越多:“……国公爷一身的金甲,手持双锏,犹如神明一般。只是看着府里的方向,不住的摇头……”
    贾母跟着流泪:“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一心的想叫子孙从武,老大小时候,没少逼的老大学,可老大不争气,什么也没学出来,他祖母又一味的护着……到了政儿这里,政儿又偏生生的体弱,再到了下一代,这又是瑚儿,又是珠儿的,好好儿的都没了,哪里还敢逼着孩子……”
    提起了贾珠,又把王夫人的眼泪给勾下来了。
    张道士抹了眼泪:“老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贾母擦了眼泪:“还有我不知道的?”
    “当日,小道儿的师傅在的时候,就为国公爷起过卦。”张道士又取出帕子擦了眼泪:“言说国公府邸,以武起家。本就杀伐气重,就当以杀伐之气克之。老国公在一日,便能挡一日。若老国公之后,家里无人以武晋身,这家里是挡不住这杀伐之气的。可终究家里的爷们没一个能习武的,因此,这家里的姑奶奶,接二连三的嫁于武人,国公爷可曾说过反对的话?”
    贾母面色一变,当时嫁庶女,都是往远处发嫁,国公爷确实未发一言。
    张道士叹气:“小道儿也想着,都是国公爷的血脉,这总能替府里挡一挡,也没当回事。昨儿不知道为什么,打坐愣是不能静心,总觉得有事,心里焦灼的不行。当先先给府里起了卦,这一卦叫老道儿吓了一跳,当日在三位姑奶奶出嫁后,明明府里好好的,哪怕是哥儿们以文入仕,也是前途无量的,却不想……”
    王夫人不由的捂住嘴,‘啊’了一声。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鸳鸯白着脸,附在老太太的耳边低声道:“珠大爷没了的前头,三姑奶奶那边报丧了,说是三姑奶奶也去了。”
    先是大姑奶奶,后是二姑奶奶,再后来是三姑奶奶。
    这大姑奶奶好歹还留下了子嗣,可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庶子庶女一堆,愣是一个亲的也没有。
    这些个事,府里其实都听过,可谁也没真往心里去,连提都不敢提的。
    王夫人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哪里有不悲的。思量着,要是当初跟这些姑奶奶来往着,只怕她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去了,是不是自己的珠儿如今也好好的,早给她这个娘挣来了凤冠霞帔。
    贾母面上镇定,眼里就有些慌乱。
    贾家的孩子折了几个,敏儿家还折了一个哥儿,后来敏儿也去了。如今宝玉又弱,黛玉又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不管是不是这个缘故的,但是听着,叫人心里不自在的很。
    她沉吟了半晌:“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张老道一脸的惊慌:“有是有,只怕找不来这么个人来。”
    “哪里有找不来的?”王夫人急道:“只要有法子,你管说便是。”
    张老道沉吟半晌才道:“这人需得是府里的血脉,出身极贵,又极贱,将门出身便最好,命要硬,得压的住才行。”
    又得是府里的血脉,还得出身将门。出身极贵,又得极贱,完全自身矛盾。
    张老道自己也露出苦恼之色:“卦上是如此的。所以,小道儿才想不明白。府里的血脉贵还好说,怎么又会极贱呢?”他摇头,“许是道行浅薄,猜不透里面的缘故。老道儿今儿来,就是跟老太君说一声,看看,哪个哥儿能入行伍,好歹化了这个劫。”
    哪个哥儿也入不了行伍!
    但贾母心里却隐隐有些想头了。早年府里是有一件秘事的,这事除了当今皇上,就是自己和老国公三人知晓。皇上当然不会对外多言,老国公又去世多年,这事只有自己知道。
    当年,前朝覆灭,前朝的皇裔中有一支苟活了,被封为常乐侯。后来,到了当今这一代,这一直圈禁在府里的常乐侯突然上了折子,要献女入宫。
    那女子进宫却做出了刺杀的事,当今将其贬为贱奴,又赐给了国公爷。
    带回来一直关着呢,但这女人却颇有心计,愣是跟国公爷成了好事之后,还怀了身孕。等她生了孩子,国公爷便叫自己去母留子。
    所以要从根子上算,这血脉算是极贵又极贱的。偏还真是贾家的血脉,又真是将门出身。条条都符合。这要不是当年牵扯的秘事,她都要以为这张老道是给那要投奔来的孩子说情的。
    秘事的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国公爷跟那女人的事,连当今都瞒着呢。只说是一个丫头生了孩子便罢了。等那女人死了,国公爷跟当今提了一句,这事就过去了。这么些年了,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老道儿当年还不是如今显赫的老神仙,他上哪知道去?
    况且,那边就那样的情况,又是两个孩子。别说没进京城,就是进了京城,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能摸到清虚观,还能说动这老儿?这又是一个不可能。
    再说了,昨儿下半晌都快晚上了,老太妃才打发人来,自己和府里这才接到信的。昨儿安排,今儿一早就去接人了。凤姐儿打发的接人的人只怕还出不了京城呢,他这边就来了。消息就是长着腿,也不能说就跑的这样快。就算是真跑的块,就算是他知道了,无缘无故的,来帮两个孤儿孩子做什么?没道理嘛。
    把各种可能在心里排除了,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
    这老道儿说的只怕都是真话。
    对着这老道儿,她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了。只说知道了,府里会留心打听。叫人恭恭敬敬的把人给送出去了。
    留下王夫人婆媳二人,贾母还是不能把秘事说给媳妇听,只道:“你怎么想?”
    王夫人也想到了余家的孩子:“不知道那位老姨娘出身如何?”
    “不过是那个地方赎出来的。”贾母这么说,撒了个慌,这极贱得往这个方向想。
    王夫人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在她看来,贾家的血脉自然是极贵的,可那女人的血脉,却是极贱的。又真真是将门出身的,还偏偏都是命硬的。老太妃跟前的嬷嬷都说了,那俩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亲给扔回老家,几个下人伺候着,也没病没灾的长到这么大。遇上这么大的事,多少人妻离子散,把命搭进去了,可他们呢?偏偏活着来了,还就碰上了老王妃。如今凤哥儿已经打发人去接了,等接来再不济也过的比以前好。如今都能扛过来,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贾母点头:“可怜见的,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着。省的……当年的流言蜚语再被翻出来。如今看顾的好了……谁也没有要说道的,对宫里的元春也好……”
    是说挽回名声的事。
    王夫人越发点头了:“您说的是,往年散出来的钱多了,不在乎一年几十两银子几身衣裳。”
    从荣庆堂出来,她就打发周瑞家的,叫她安排了丫头去叫王熙凤。
    王熙凤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的。打发人去的少了,车也去的少了,“也没什么要紧。路远了去了,哪里要那么些个排场。”她说着就笑:“也不值得什么,东南角有个流云坞,房舍也有几间,住那儿便是了。今儿就叫人打扫铺陈,赶明儿一准就拾掇好了。”
    这些事,是林雨桐现在还不知道的事。
    对南安老太妃跟贾府的关系,她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她估摸着,这事八成是能成的。因此,借着这点时间,跟几个下人说了那府里的事。
    原主也听嬷嬷说过,余梁也知道妹妹知道。但知道的多少,他不是很清楚。毕竟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跑,陪着的时间也并不多。
    如今见妹妹说的头头是道,也只当是嬷嬷们的功劳。
    这贾府的事,林雨桐是说给下人听的,也是顺道说给邵华听的。邵华坐在一边也不言语,只一心的听着便是。
    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就有小厮跑进来:国公府来人了。
    那粗使婆子搓着手,到林雨桐跟前:“竟是不知是贵人呢。您看这……”
    林雨桐又额外搭上一百钱:“拿着吧,劳你伺候了一场。”
    那婆子不接钱,干笑了两声:“姑娘,我家里有个小孙子,如今十岁了。我那儿子媳妇去的早,我那大孙子如今又成亲了。那新媳妇对这小叔子,是左也瞧不上,右也瞧不上,孩子在家,啥活都干,还吃的是下眼饭……”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你去带孩子吧。咱们缘分一场,这孩子留下跟着我哥哥跑跑腿,按月给算工钱,咱们不买人。等孩子大了,想留下还是想走,随他,你看行吗?”
    这婆子忙不迭的应了。
    林雨桐又说:“你不要着急,到了地方安顿好,我叫人给你送信。知道地方了,捎信也好,看孩子也好,都随你。”
    这婆子跪下又磕头,利索的去了。
    这样也好,京城附近,也需要有个当地的人家,好些事没有这些人还不好办。可自家初来乍到的,想找到可靠的,可不那么容易。
    这边她应付人,那边邵华带着人收拾东西。余梁出去见贾家的人了。
    怎么交涉的林雨桐也没见,反正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上了马车才知道,只来了两个婆子和一辆车。
    自家人坐一辆车,那些行礼装了一辆车,又给伺候的人雇了一辆车,这才往京城赶。
    而四爷一早就出了门,在通往宁荣街的必经路上,随便找了一家茶摊子,拿本书就瞧上了。到了饭点,花了几文钱要了一碗素面,对付了一口。
    果然,直到了下半晌,远处才有马车朝这边走来。
    四爷收起书,朝回走。在马车快要靠近的时候,扭脸看了一眼。
    那车夫是认识贾珩的,忙道:“珩大爷,您这是要回去吗?捎您一程?”
    四爷就说好,马车停下,他就顺道坐到车辕上。
    车夫跟四爷攀谈:“您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
    四爷就笑:“在这里守着,专门为等一个故人的。”
    车夫听的糊里糊涂,什么故人不故人的?
    但里面,林雨桐的心不由的吊起来了。再接着听,就听见车夫问:“可等到了?”
    “等到了。”四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种腔调,林雨桐很熟悉。她几乎要忍不住掀开帘子了,结果肯定不行,自从车夫放了四爷坐在车辕上,余梁脸上就有些阴沉了。他这会子把车帘子扯的紧紧的,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外面。
    林雨桐用帕子捂住嘴,假装清嗓子似的轻咳了两声,这是跟外面搭话呢。
    四爷一听,心就彻底放下了,果然是没猜错。他用手里的书一下一下的敲着车辕,好似无聊之极,但那声音自有韵律。
    四爷说他是贾家族人,贾府里已经安排好了,只管放心去。
    那林雨桐就知道了,刚才马夫喊了一声‘珩大爷’,他如今必然就是贾珩了。
    知道人在哪,就不慌了。而且他说提前安排了,安排了什么了?
    她又轻咳了两声,表示知道了。果然,车子才一拐弯,四爷叫马车停了:“这就到了,我不耽搁你的差事了。”
    赏了车夫几十个钱。
    车子再动的时候,余梁就坐出去了。坐在车辕上,这会子也没心情说话,进去之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
    连黛玉进府都是角门,自家进府,那当然也是角门了。能替黛玉委屈,但自家这种情况,就是巴上来的。要求不一样,期待不一样,得到的结果当然是不一样的。
    对于余梁和邵华而言,就是心放下了,好歹进了这个门了。
    富贵乡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
    车架在二门停下来,就有打扮的特别富贵的仆妇过来接了,上下的打量林雨桐和邵华。
    邵华不由的就有些怯场,要不是小姑子提前说了,真就当这些仆妇是富贵人家的奶奶夫人了。
    林雨桐算是故地重游,感慨有,但别的真没有。因此她特别随心的把手搭在周瑞家的手上:“劳烦嫂子了。”
    周瑞家的打量这姑娘,那位大姑奶奶她是见过的,端是长了个好模样。如今再看着表姑娘,模样瞧着也好,脸上瞧着,竟是跟宫里的那位大姑娘有些相像。
    大姑娘生辰好,长的也极好,不像夫人,倒是像老爷,像国公爷的多些。就是宝玉也是如此。老太太总说,那眉眼,就是跟国公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再看这长相……周瑞家的心里倒是念叨了一句:好运道。
    她怔愣了一下才搭话:“不敢称劳烦。”说着又提醒:“姑娘小心瞧着脚下。”
    那边余梁见妹妹撑的起来,就放心的跟男仆去见贾赦贾政去了。
    贾政是今儿才得的信,又刚好想知道北边遭灾的事,就说等人来了,引着哥儿来,问几句。余梁呢,又留了心眼,打发杜有财,把准备好的礼物,一块奇石给贾赦那送去了,又告罪一声,说这边二舅舅问的急,怕是大事,随后去给大舅舅问安等话。那边上心不上心的,咱不知道,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叫错了。
    再说这边,林雨桐稍微落后两步,叫邵华打头。
    她紧跟再后面,一路行来。好些个面熟的丫头,在一边指指点点的瞧。周瑞家的就发现,这姑娘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叫人瞧,不见丝毫的局促。
    进了荣庆堂,里面一层一层的往里报。把个富贵荣华的排场用了十足。
    林雨桐就放开周瑞家的手,上前半步跟邵华携手往里走。
    被小姑子一握,邵华的心算是定下了。脸上就带上笑,跟着往里面去。
    打帘子的丫头笑着朝里面道:“余家大奶奶和余家表姑娘到了。”
    这声音才落,里面就传来哭声:“狠心的啊,丢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该如何是好啊!”
    一走进去,那边贾母就被丫头搀扶着过来了,一看林雨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泪真就刷刷的流。
    林雨桐就觉得许多的视线看过去,各种的声音都有。
    猛地,就听一男孩的声音道:“这不像是我的表姐,倒像是我嫡亲的姐姐。”
    “我的儿!”王夫人忙过来:“难为你还记得……”说着也过来,拉着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摩挲打量,然后回头看贾母:“许是真冥冥中注定的。”
    贾母也不由的想起‘极贵’‘极贱’的话来。这孩子一路逃难而来,自是极贱的。可自家的孙女在宫里……怕是以后要——极贵的。
    这么一想,脸上笑又真了几分:“可怜见的。”
    这才又看邵华,邵华一收拾,本来就是中上之姿的人品,瞬间就又往上了一层。
    不能不说,这贾家的人,都是颜控。
    长的好了,又不牵扯利益,最好还是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的,那是容忍度非常高的。
    王夫人拉着林雨桐的手就不松开,那边贾母也跟邵华说话。
    林雨桐把注意力就放在林黛玉身上。看了黛玉的年龄,林雨桐就觉得,自己这次来的比上次好似要早一些。
    王夫人见林雨桐看黛玉,就笑着介绍,这谁是谁,相互见礼。
    王熙凤风风火火的来,看见林雨桐也愣了一下,“哎呦呦,好个有福气的长相。”
    王夫人直接就道:“之前叫你收着的箱子呢?收拾出来,都给你余家妹妹送去。那都是你大姐姐进宫以前使的,平白放着也糟蹋了东西……”
    又是旧衣服吧。
    林雨桐就说:“这怎么敢当?大姐姐的事,甥女也听说了。大姐姐的东西,万万不敢用的。将来大姐姐做了娘娘,那都是要供奉起来的。”
    这话特别得王夫人和贾母的心意,两人笑的越发欢畅。
    王夫人也就不勉强了,心里却也真盼着有那一天。于是就叫王熙凤:“库里好些个料子,都是往年的,收着也怪可惜的。拿出来给你妹妹送去,不拘是做什么,都好。”
    别管是不是陈年的东西,新的就行。
    不一时,外面又打发人来,说是大老爷二老爷叫人送了哥儿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再得送回去,他们在外面吃了。
    于是,余梁这才进来。
    老太太上下打量,连连点头,这孩子像贾家人也多过像那五大三粗的武夫。
    余梁又会奉承,:“……舅舅们忠君体国,问的都是北边的灾情……”
    这么一夸,贾母是浑身舒泰:“好好好!如今见也见了,来日方长的,既然是国事,那便赶紧去吧。”又说王熙凤:“看看谁跟着的,安排妥帖了。”
    王夫人还道:“宝玉,去前面陪陪客。”难得老爷今儿见人,也该叫宝玉见见世面。
    宝玉就有些不乐意,哼唧了两声。
    余梁在市井里混着赚银子养家,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连忙道:“……甥儿先告一声罪,还请舅母留表弟在后头吃吧。前面说的一些事……”他打了一个叹声:“表弟是个尊贵人,可别叫他小小年纪听了那么些个去。”
    遭难了,能有什么好事?人吃人的情况都有。
    贾母连连道:“很是很是,你且去吧。宝玉还小,不急于这一时。”
    余梁对着邵华点点头,看了自家妹子一样,叫她们放心,告退一声,转身出去了。
    留下女眷,也不过是说说话,留在上房吃了一顿饭。
    要去安顿了,贾母又说要见跟着的人。就姚嫂子母女三个,能入贾母的眼吗?
    于是又说可怜,给了林雨桐一个嬷嬷,这人林雨桐也认得,是傻大姐的娘。再给了一个丫头,叫琉璃的,林雨桐倒是没见过。只知道有个玻璃的,却从没有听过琉璃。
    随后又给了邵华一个大丫头,叫做红珊的。
    王夫人又给了林雨桐一个叫绿琴的丫头:“好孩子,这丫头是个好丫头。早些年是伺候过你大姐姐的,这些年,一直守着你大姐姐住过的院子。叫她去跟了你吧……”
    绿琴瞧着也才是十三四的年纪,要是伺候过元春,那大概那时候也才几岁大,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罢了。
    林雨桐又道了谢。
    这才告退而知了。周瑞家的跟平儿都跟着了。
    平儿嘴巧,把那流云坞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这地方林雨桐知道,就是在东南角。贾家有一处池塘,从护城河引来的水。就是从东南角那一片进,也是从东南角这一片出的。在进水闸口跟出水闸口的中间,有一片半亩大小的空地,在这里就建造了流云坞。流云坞的房子全都是建在水上面的,那点空地就是院子,外面还修着连接外面的桥梁。
    平儿说有门通往外面的街上,进出十分方面。
    但这种进水出水的地方,能方便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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