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孕,举国同庆,消息传到西凉国,本来已病重半昏迷的张轨精神一振,竟然奇迹般的好转,又续上了一口气。
    他问次子张茂,“你兄长有消息了吗?”
    张茂摇头,安抚道:“父亲放心,儿已另派人去寻找,一定会把兄长找回来的。使团未还,陛下也连派两支队伍西去,一定会找到人的。”
    不管是朝廷派出的使团,还是赵瑚等民间团体派出的商队,去年八月都没回到洛阳。
    时间已经超过皇帝定下的期限,且这一去,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没收到他们的信息,恐怕是凶多吉少。
    张轨已经有心理准备,且这段时间来各种坏结果都想过了,他已心无波澜,“新种下去的棉花怎么样?”
    西凉将得到的棉花种子一分为二,一份上贡给皇帝,作为她登基的贺礼;一份则自留,没人知道他们手上有多少种子。
    皇帝投桃报李,当时便让人带回来种植棉花的注意事项,去年温度开始上升后他们就悄悄的种植棉花,就是用皇帝给的方法。
    当年八月,他们就收获了皇帝说的棉花,依照她给的方子,将棉籽摘出,除掉杂质,又洗又晒,然后就收获了蓬松又保暖的棉花。
    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使用,打听到皇帝用棉花给太后做了两床被子,当即就把晒好的棉花一股脑的塞进被套里。
    虽然凹凸不平有些丑,但,真的很暖和,运用到衣服上就是用棉花代替碎布和芦絮等填充衣物,同样很暖和。
    张轨这时便知,赵含章为何如此看重这棉花了。
    若能大规模种植棉花,那这天下无冬寒矣,当时他就让人将收获的种子仔细保管,今年继续种。
    同时叫来次子和心腹们,叮嘱他们要对朝廷忠心,就守好北方国门,每年节礼和皇帝的寿诞都要往朝廷送礼,不可怠慢。
    就在半个月前,感觉到身体情况急剧下降的张轨还叮嘱次子,“我走以后,西凉事务由你暂代,等你大哥回来。”
    而此时,得知皇帝有孕,张轨猛的又活过来,沉默片刻后就问:“今年的棉花长势如何?”
    张茂道:“很好。”  张轨就点头,“很好,派人仔细看护,陛下此时公布,说明她已怀孕三月有余,消息传到此处……最多再有五月,皇长子或者皇长女就会诞生,到时候我们棉
    花已经收完,我要以新收获的棉花种子作为贺礼。”
    张茂道:“礼会不会太薄?”
    张轨摇头,“今年民间没有棉花的消息,显然,送给陛下的棉花种子还不够,他们也在培育,量不足以惠及民间。”
    他这次依旧只留下次子和心腹将军们,却道:“我要和朝廷上书立你为世子。”
    张茂瞪大了双眼,不等一旁的将军们说话立即拒绝,“不行,父亲,兄长是嫡长子,世子之位应该是兄长的。”
    张轨:“你兄长不知生死,我等不及他了。”
    张茂道:“儿子愿意为兄长守护西凉,等兄长回来。”
    张轨:“要是以前一定可以,但现在不行了,此事我意已决,王融,你来助我起草文书,我要亲自向陛下请封世子。”
    长史王融应下,去取纸笔,一旁的将军孟畅搬来小矮桌摆在床上,然后去扶张轨坐起来。
    张茂瞪大了双眼,拎起衣袍就跪下,砰砰磕头,泪流满面,“父亲,您是要置儿子于不悌不义,我,我以后还怎么见兄长?”
    张轨:“我自会写信给你兄长说明一切,他一定能理解我,也能理解你。成逊,难道你只在乎你兄长,就不在乎你父亲吗?”
    成逊是张茂的字,张寔字安逊,由此可见张轨对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期望。  张轨呼吸急促了一些,缓了缓才喘过气来,声音微弱道:“我半生戎马,皆在西凉。西凉的百姓是我的子民,我的家人,西凉的将士和官员是我的兄弟,你的
    叔伯,你忍心看到他们再陷战乱纷争之中吗?”
    张茂哭道:“父亲不是说陛下仁善,不会轻言战事吗?”  “不错,可若是西凉内乱,先起战事呢?”张轨道:“你忘了张镇贾龛之祸,忘了张越之祸,忘了麯晁和麯儒了吗?如今西凉内还有多少个这样心怀不轨之人
    ?”
    张轨缓了一口气后继续道:“我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立安逊为世子,他,崇尚佛法,任性妄为,此次他出行西域,我曾一再劝诫他不要去,但他不听从。”
    佛法是西汉末年,东汉初传入中国的,此时在中原并不盛行,而是在北方等少数民族区域最为活跃。
    而此时的佛法是以小乘佛法为主,即修炼渡己,以“自利”为主,张寔便很受小乘佛法影响。
    此时的佛教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张寔很自由,他隐约觉得现在的佛法不太对,至少不能解疑他心中的疑惑,也不适合他在中国推广。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真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张轨尊重儿子的追求,但他不认同,在他看来,佛法太过小众,不渡人,更不能渡己,远不如道和儒。
    所以他老早就想换继承人了,可他深受道儒思想影响,虽然知道长子不太适合,可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他,倚重他。
    若不坚定的选择嫡长子,兄弟阋墙引起的混乱更是毁灭性的。
    西凉并不是一直安定的。
    这几年中原一直在打仗,西凉也没安定多少,张镇贾龛之祸就不提了,张越都不是他朝廷官员,只是个小小士族罢了,连门阀都算不上。
    因为听了坊间传闻,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于是就造反了,可他振臂一呼还真有不少人跟从。
    而麯晁是张轨的凉州别驾,他们一起打过仗,喝过酒,甚至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么好的交情,因为张轨中风,他立刻认为自己能够取而代之,于是造反。
    西凉这么大,像他们这样心怀不轨的人有多少?  张轨几乎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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