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语,众人对他的淡漠习以为常也乐得他不再提付东楼。正当大家说着要行下一个酒令的时候,付东楼突然开口道:“浣花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直直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柏钧和拿不准付东楼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在出神。那人梦呓一般吟诵出的诗句好似一记重锤砸在自己心口上,让在场所有人瞬时间鸦雀无声。一时间,柏钧和惊觉,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想法……
    “长安……”
    好像刚回过神一般,付东楼甩了甩头,收回了黏在柏钧和身上的视线,对顾贤躬身一礼道:“殿下,我不胜酒力想暂时退席去散散。”
    “去吧。”
    “付公子对此处不熟,本王陪付公子同去。”第一次,孝顺的柏钧和把顾贤完全抛在了脑后,也不管如此做是否得体,抢了两步上去隔开了欲跟着付东楼的风花雪月四人自顾自地带着付东楼退了席。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顾贤勾了勾唇,对众人道:“席纠呢,下一个酒令该是什么了,咱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柏钧和在前面自顾自走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付东楼在后面跟着,也没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别苑的后花园。
    王爷和自家少爷互相看不对眼,风花雪月四个心知肚明,王爷上来要带人走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硬跟上去,最后还是花院把几个人拦了下来,说是让主子和王爷单独相处下也好,指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
    如果付东楼是个女的,四人可能还要考虑下名节什么的,现在完全没必要。
    于是等付东楼回过神来的时候没见到身边的四个鬼精灵,满眼都是柏钧和挺拔英武的背影。
    “呃……王爷,你有看到我身边那四个……”
    “嗯,都挺漂亮的,怎么了……”
    柏钧和原就与付东楼没什么好说的,带着付东楼逛别苑纯属是头脑一热,等真正带人离了席柏钧和才发现自己的决定有多无趣。
    付东楼在柏钧和心目中原只是一个贪图钱财目光短浅的蠢货,可他今天三篇诗词着实出乎柏钧和的意料,柏钧和心中的付东楼怎可能有这份才情。
    自己是带兵之人人所共知,莫不是付东楼早有准备想要投自己所好?
    柏钧和边走边琢磨着,眉头越蹙越紧……
    “啊?漂亮?”话题怎么就转到这来了,付东楼一头雾水。
    “你倒是手脚麻利,一发现和我不投脾气就找了这么几个俊俏可心的,还总想着青楼楚馆的妓子,你究竟当我这个王爷是……”猛地截住了话头,柏钧和看着手足无措孤零零一人的付东楼立时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揉揉太阳穴,柏钧和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遇到付东楼他的情绪都不太正常。出口的话活像是吃醋一般……柏钧和冷冷看了付东楼一眼,希望对方别自作多情。
    “我是说,他们四个去哪了……”
    果真是误会了。柏钧和咳嗽一声,依旧是板着脸:“本王不喜身边仆从环绕便没让他们跟着,怎么,你还离不了人伺候?”
    付东楼看了两圈一个人影,猜想那四个定是想让自己与柏钧和独处才没跟来。再者这里是王府别苑,安保都是一流的,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放心了。
    定下心来,柏钧和话里话外的轻蔑不屑与讥讽让付东楼立时气闷。对上柏钧和凭借身高优势睨着他的眸子,付东楼坐到凉亭里抱着胳膊一哂:“他们四个是挺漂亮,还各有所长甚是贴心,怎么,王爷嫉妒了?要不我去物色几个好的来送给王爷?毕竟将来我们也是两口子,我若是藏私倒显得不够意思了。”
    “放肆,如此举止轻浮不知廉耻,你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进王府。”柏钧和将手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右手腕,抑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眼前这人总能勾起自己的火,当真是孽缘!刚刚在席上觉得他是懂自己的那种感觉,一定是错觉!
    “我不知廉耻?哼。”付东楼偏过头挑了下唇角,“我不过是夸我的侍从贴心,王爷想到哪去了?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是淫所见皆淫,不过是相由心生罢了,可见王爷心中龌龊,把别人也想脏了。”
    “巧言令色。”付东楼一番说辞没让柏钧和恼怒却让自己更不受柏钧和待见。如此逞口舌之利的,在柏钧和心中只有两种人――内宅妇人和朝堂上那些说空话不干事的。
    “既然你与那四人是清白的,不如将那四人送与本王如何?”
    “他们四个具是自由之身,并非物件,岂能随意送来送去。”付东楼也不管柏钧和,自己踱到亭子里坐了靠着亭柱道,“王爷莫不是吃醋了?”
    付东楼懒散嘲弄的神态好似一只高傲的猫,柏钧和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被那猫的尾巴尖扫了一下似的。
    “本王早说过了,你不配。”
    “呵呵,王爷放心,我现在还没本事抗旨,只能老老实实嫁给你。既然是嫁给你了,没和离之前也不会再去找什么别人,不为别的也要想想我的小命吧。至于配不配……”付东楼打量柏钧和几眼,“王爷也就是长相出挑罢了,剩下的,我也没觉得王爷配得上我呢。”
    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与自负发挥到极致,付东楼根本没考虑自己是否得罪得起瑞王爷,与那日柏钧和所言相差无几的话脱口而出,见柏钧和脸色立时又阴沉几分,只觉得心中爽快。
    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在日光的映衬下透出别样的光彩,白润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两片红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隐约间可见那条刻薄的舌头。柏钧和说不清楚自己是被气懵了还是别的什么的,付东楼这副嗔怒的形容落在他眼里反而带上了魅惑的味道,尤其是话说完那微微一抬的尖翘下颌,竟像是挑逗一般。
    方才席上听到那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时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柏钧和向来沉静深邃的眸子一时间迷离起来寻不到焦距。
    那一年似乎也是这样的春光这样的午后,桃花落了满地,风中传来淡淡甜蜜的香气……
    “贤儿,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居然可以真的得到你……”
    父王似乎是从后面搂着父卿,就在这个亭子里,父卿靠在父王的怀里……
    “可不是,白驹过隙,仿佛上一刻我还挥着鞭子说你配不上我呢……”
    凤眸上挑,话音儿里带着小小的骄矜,妩媚而温柔,父卿对着别人的时候从没有过那副样子……然后……然后父王是怎么做的……
    似乎是……
    爽劲儿过去了人也冷静了几分,付东楼心中不由的后怕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谁跟他讲人权啊,王爷要是火大了,没准能把他弄死在这亭子里,最后再说他失足落水什么的,喊冤都没处喊……
    正嘀咕呢,柏钧和就凑了上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付东楼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柏钧和左手撑着凉亭的柱子缓缓俯下身来右手挑起付东楼的下颌,失了神的眼眸并未看到付东楼的惊慌,只将自己颜色浅淡的薄唇贴上了付东楼微张的暖红。
    软软的,暖暖的,麻酥酥的……父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感受……
    “嘶……你好大的胆子!”这小子竟然敢咬本王!柏钧和唇上一痛猛地抬起身子,口中弥散开一股子铁锈味,右手反射性地高高扬起却在对上付东楼愤怒的目光之后迟迟没有落下来。
    卧槽,被狗咬了!死死瞪着某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付东楼抚上自己的嘴唇心道亏大了,两辈子的初吻居然被他夺走了!你他妈不是特嫌弃爷吗,现在这副发春的德行是闹哪样!
    付东楼脸红了,气的。
    柏钧和脸更红,狠狠把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柏钧和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居然对这个人动了旖旎心思,难道真像父卿说的自己需要找个人泻泻火?
    不行,还没找到他。那个人清俊高雅如空谷幽兰,万一他知道我找了通房什么的,他会不会嫌弃我……
    眼前浮现出桃树下那道俊逸出尘的身影,思绪还未飘远,唇上残存的温热便将柏钧和拉回了现实,紧接着便被绝望吞噬……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没可能了不是吗……况且……我很快就要大婚了啊……
    即便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人,也一样有求不得的东西……或人……
    那人定然也是能懂我的,只是我得不到罢了……缘分二字,可遇不可求啊……
    柏钧和收回右手死死握住转过身背对着付东楼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绪。曾几何时,自己那么羡慕父王,希望将来自己的王卿能如父卿一般俊美能干。自己也会像父王对父卿一般专一,两个人一起开心顺遂一辈子。可这么多年了……那个人……该是死心的时候了……
    “你……不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和你梦中情人很像?那可真是不幸啊。”不然怎么解释这货突然发春?付东楼一摊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柏钧和闻言倏的回过身,平静中带了威压的目光骇得付东楼脖子一缩,好像猛虎盯上了兔子。
    “我就是随便一说,别认真,别认真。”
    柏钧和沉默了半晌,送了付东楼俩字:“蠢货。”
    “卧槽,老子哪蠢了?!”付东楼直接蹦了起来,他今天在宴席上表现的不好么!自己都觉得自己威风八面抖三抖了好么!震得那群说闲话的公卿哑口无言了好么!哪就跟蠢货挂上钩了!你他妈嫌弃老子蠢那怎么还亲老子!人渣!
    “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叫不蠢?一天到晚说话皮里阳秋,肠子拐十八道弯才是聪明人是不是?天天算计来算计去斗得你死我活才机灵是不是?真不嫌累!告诉你,你们那些乱七八糟事本公子是懒得掺和,不是不懂!”本公子倒背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你们那些阴谋伎俩还真以为本公子一点都看不出?
    “举个例子吧,前两天我爹府里的贼是你派去的吧?八成是为了搜什么机密的东西吧?”付东楼伸手推了柏钧和一把,“你觉得我蠢,我还觉得你蠢呢。哪朝哪代像你这样握着大半个国家兵权的王爷不是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那些个嚣张的哪个有好下场了?你是真想篡位还是活腻了啊,相府你也敢光天化日之下去搜,哪怕是皇上交代你办的,你就不怕他卸磨杀驴猜忌你?我告诉你,当皇上的疑心病可是很重的。本公子都看不上你们这点手腕,你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你才蠢!有这闲工夫,本公子更喜欢寄情于琴棋书画,也好过自己找死!”
    柏钧和错愕地看着叉腰大骂的付东楼,一张玉面此刻红扑扑的好像石榴一般,引得人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那酸甜的汁液。
    柏钧和清了清嗓子别开眼,“翟夕教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本王可以肯定你是的他真传了。”
    神转折啊……这和翟夕有一毛钱关系吗。付东楼一头雾水,胳膊一动方察觉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只怕比街上骂娘的泼妇不遑多让……翟师兄,连累您躺枪了……
    “不管皇兄是否猜忌我,那日之事我也必须要做。瑞王府与宰相政见不和举朝皆知,只有瑞王府出面说宰相清白才能真正让皇兄相信。北燕虎视眈眈,江宁的事还未查清,大楚不能乱……”《浮世录》是被付泽凯弄走了,这种事情柏钧和虽猜测过却也不希望是这样。中书令门生遍天下,如今朝政稳定付泽凯功不可没。即便是这个人早晚要除掉,也绝不能是以北燕奸细或者操纵朝纲这样的罪名,至少现在不行。付泽凯能认下这个亏亦是相忍为国,算是皇上王爷与宰相三人之间的默契。
    “你……何必跟我解释这些……”付东楼摊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上,你就算解释了告诉我你不是真傻又如何?”
    柏钧和难得不冷嘲热讽好好说话,付东楼却觉得心慌不适应。他打量了柏钧和两眼,心下认定今天的瑞王爷是得了间歇性神经病,喜怒无常。
    “那你又何必让我知道你不蠢?”柏钧和有些气急败坏地回道,旋即又恢复了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况且你说的那些,也不能证明你聪明,至少现在,我不觉得你是个有用之人。无非是会舞文弄墨罢了,眼下这时局,你之所长于江山社稷无益。”
    说完也不等付东楼反应,柏钧和快步离开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前朝杜甫的诗。”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从木炎身后走来,深邃的五官与古铜色的肌肤显示着他与大楚汉人不同的种族。
    滔滔江水拍在两岸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气势磅礴地回响在耳边,若非木炎与来人皆是习武之人,恐怕是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的。
    来人抖开手中的丝绒斗篷披在木炎身上,那披风色的,衬得木炎白皙的面庞多了一分儒雅。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杜甫的诗了,你以前不是嫌他的诗读了气闷吗?”
    “以前?”木炎笑笑,“我以前懂什么?我以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算计不到的,只要我想,什么都能得到。可现在……”
    “是因为小师弟的事吗?”来人从后面揽住木炎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握住木炎冰冷的手道,“听说小师弟被夺舍了。”
    “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啊,就好像这滚滚而逝的江水,没有半点回还的余地,说去就去了。”木炎倚着身后人的肩膀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也许我早已经随波逐流拍在石头上了,只是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还在奔腾。”
    “你今日倒是感慨良多。”男人浅笑,低下头在木炎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去栽培他,眼见着他就要嫁入王府了,居然平白变成这样。”木炎摇摇头,“秦瑶本就把玉玺的秘密咬得死死的,东楼现在又把前尘往事忘个精光,再想寻玉玺的下落更难了。”
    “你只不过是从星象上猜测小师弟不是原来的小师弟而已,没准真的只是中了曲氏的招大病一场失忆了呢。”
    “我怎么会看错。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只是失忆了,我们不一样是前功尽弃了。我这些年用公输哲拿着翟夕,翟夕已然心存不满,如今又失了付东楼这颗棋子……呵呵……”木炎紧了紧披风,“回去吧,风冷了。”
    “我还道你不知冷热呢,一个人在江边吹风。”男人说着揽了木炎往回走,“我听阿夕说,现在的东楼也并不怎么喜欢瑞王,我们最多就是浪费了一颗棋子而已,也未必就是让顾贤与瑞王白得了助力。况且,传国玉玺只不过是个象征,有谁是真的只靠一块石头就得了天下的。再说阿夕,他心底毕竟是敬你的。”
    木炎瞥了男人一眼,“哼,我以前还不喜欢你呢,情爱这种事怎么说的好。”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喜欢我了是吗?”男人的笑声浑厚低醇,好像岁月沉淀出的醇酒。
    “风易,我是不是该打发你走了。”木炎脸色一冷,再不肯给风易好颜色。
    “就算东楼喜欢上瑞王了又如何,他现在不是也不记得玉玺的事了吗?”风易识相地转换了话题。对于身边这人,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只有被他欺负的份儿了。
    木炎默默地走了几步,长叹一口气,“传国玉玺不止是一块石头。且不说它象征着帝祚正统,只说上古帝王藏在其间的宝藏便足够吸引任何人了。不止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更有古圣先贤留下的著作典章和那些失传已久的技艺。”
    “都只是传说罢了,否则为何始皇之后再没人见过那些东西。若说那些神乎其神的技艺,难道千年之前的东西能比现在的都好?”风易轻蔑地挑了下唇角,“还有长生不老之术,更是无稽之谈,秦始皇现在怕是都烂成渣滓了吧,要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他当是第一个吃了才对。”
    “上古之时有神魔之争,许多造物皆是鬼斧神工,古人未必不如今人。”木炎蹙眉,“说到底,我还是更看重玉玺的号召力。你看看现在,大楚偏安南方,北燕亦开始注重休养生息,再过十年,还有谁会记得大唐辉煌的长安……”
    停下脚步,风易搂住木炎,“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执着于复国,不过你喜欢,我奉陪便是。”
    讨好情人的话语没收到预想之中的效果,风易被木炎一把推开不说还获得了附送的一个白眼。
    “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谁稀罕你了,快点滚回北燕去,见你就烦。”
    言罢,木炎甩手向钦差驻地走去,留下风易哭笑不得。
    “哎,越来越不好哄了……”
    为媳妇烦心的不止一个。
    赏春宴之后,顾贤单独找柏钧和谈过一次,父子二人将将说完话,宫里的公公便来传旨说皇帝要见柏钧和,还说瑞王若是还不进宫面圣,皇帝就亲自来王府找他。柏钧和无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连夜进宫。
    可顾贤卿所说之事大大超出了柏钧和的想象,以至于英明神武的瑞王在宫里被他皇帝哥哥罚跪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顾贤的话。
    “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可前两天出了搜查相府的事付东楼今日又大出风头,你再怎么躲也是要进宫一趟的。无论钧昊到时候说什么,你和付东楼的婚事都不能被取消。”柏钧和觉得他父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严肃,远没有以往的从容淡定。
    “付东楼,是找到传国玉玺的唯一线索。”
    难怪父卿一定要我娶付东楼。柏钧和说不出现在自己心情是好了一些还是更糟了。
    柏钧昊进屋的时候正瞧见弟弟张肩拔背的挺拔身姿,跪得那叫一个端正。
    “呦,李全,今儿早上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你看了没?”柏钧昊绕过柏钧和走到上位坐了,拉着大内总管李全打趣柏钧和,“依朕看,是西边儿吧。”
    李全陪着笑没敢搭腔。
    “皇兄就会取笑臣弟。”大男孩儿柏钧和愤愤,埋怨的眼神一个接一个朝他哥那瞟。
    “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老老实实认罚过,王太卿罚你不算。朕原以为一来就会看到你盘腿地上坐着,没成想还真是跪着的。”
    皇上来了自有宫人进来奉茶,柏钧和趁势站起来接了宫人手里的茶盘给他哥端上去。也不知道是真腿疼了还是装的,柏钧和没站稳,一杯热茶差点招呼在他哥的龙袍上。
    “装,接着装啊。没想到瑞王殿下如此身娇体弱,朕看瑞王还是回家养着吧,羽林军就交给……”
    “别,皇兄,臣弟错了,这不就是想给您端茶赔罪嘛。”柏钧和赶忙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立在他哥手边。
    “赔罪?”话音没落,柏钧昊“咣”的一声将茶碗狠狠撩在茶几上,“你真是跟天借胆儿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就敢让人把相府给搜了!朕传你进宫问话,你倒好,架子比天大,竟然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可不是跟您借的胆子嘛,再说也不是光明正大进去搜的,是扮成飞贼进去转了一圈……要不是知道会被您骂,我能不进宫吗,臣弟是怕您……”
    “放屁!”谁说皇帝要讲仪范,着急了照样骂街,“你如今敢搜相府,明儿个是不是就能到大内行刺朕了!怕,朕看你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站了没一会的柏钧和听了这话又跪了,黑亮的眸子直视柏钧昊的双眼,“臣弟已经知晓《浮世录》的事了。大楚不能乱,大楚的中书令若是通敌或者被人设计成通敌,对于大楚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柏钧昊冷冷看着弟弟没说话。瑞王府才知道《浮世录》吗?未必吧。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臣弟与中书令互相看不顺眼,付相天天防着臣弟拥兵自重,臣弟天天琢磨着分散相权,这个时候也只有臣弟出来说付相清白,大臣们才会相信吧。”
    大臣们知道屁的《浮世录》。柏钧昊能不知道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吗,王爷闹相府是戏,皇上骂王爷如何不是戏。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付相,朕便把你与付东楼的赐婚取消了吧。二弟早亡其他兄弟年岁都小,父皇诸子中唯有小三儿你与朕最亲近,朕也舍不得你受委屈不是。”
    李全早就换了一杯茶来奉给柏钧昊,柏钧昊的视线被茶杯遮掩着,却没放过弟弟脸上的一丝变化,只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罢了。
    皇兄,你果然是担心王府与相府勾结私藏《浮世录》吗?付泽凯一心助你尚且被疑,又有谁能真正得了你的信任……
    柏钧和很想顺水推舟拒绝了这门婚事,这是一举数得的事,奈何传国玉玺……
    “皇兄早说啊,要是您这话早说一天,臣弟立刻答应。可今日赏春宴,臣弟突然发现付东楼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至少长得顺眼啊。再说了,父卿纳采礼都准备好了,明后天就要送过去,您这时候说取消婚事,臣弟岂不成了无信无义之辈……”柏钧和摸摸鼻子,“早知道您说这个臣弟一早就进宫了……”
    “无妨,朕下旨替你担了就是,大不了再替你选个好看的。朕听说你这纳采都是把付泽凯叫到王府去的,可见是看不上这门亲家。”
    “皇兄,您就别逗弄臣弟玩了。”柏钧和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不看他哥,“刚刚赐婚的时候臣弟怎么求您您都不听,偏和父卿一样信国师说的什么不娶付东楼臣弟恐会重蹈父王的覆辙英年早逝,现在您倒是想起来了。臣弟以前没仔细瞧,那付东楼当真漂亮,蓝眼睛会勾魂似的。今儿个赏春宴上他还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您上哪再找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美人给臣弟啊。现在锦官城的勋贵们可都知道他是臣弟未来的媳妇了呢。”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美人吗。”
    柏钧和嘿嘿一笑,颇有些浪荡子的味道,“皇兄哪天见了付东楼就知道了,他那双蓝眼睛,可比母后最心爱的那枚蓝宝石戒指都美。还有那张小嘴,亲一口蜜糖一样甜啊。”
    呸,分明就是属狗的,一亲一嘴毛。瑞王爷心里想的才是真话。
    “还没成婚呢你就把人家亲了?”柏钧昊一惊,“你在军营里真是没学好的,净学这些不入眼的。”
    “臣弟那不是忍不住了嘛。”
    “没出息。”柏钧昊笑骂一句,似是心情好了很多,“这些天那些御史一直嚷嚷此事,你躲了几天打着给王叔侍疾的名义没上朝,明天可是大朝会你躲不了了,到时候打算怎么应对。”
    “谁说这事是臣弟干的,分明就是遭贼了,攀诬王爷可是要问罪的。”柏钧和跪了半天真腿疼了,眼见他哥不生气了不等他哥发话自己就站起来了。
    “那《浮世录》……”皮猴故态萌生,柏钧昊眯着眼睛扫了他弟弟两眼,“朕没记得和你说过。”
    “江宁守军是父王练出来的,臣弟下面有人呐。”
    “放眼大楚,也就你敢跟朕说你下面有人。”
    “臣弟上面还有人呢,不就是皇兄您嘛。”
    “行了,你少给朕添堵朕就知足了,眼下时辰挺晚的了,你回去吧。”
    一见柏钧昊打发人,柏钧和不干了,“哥,今儿晚弟弟不能走。”没上没下地抱了皇上的胳膊,柏钧昊连“皇兄”二字都不用了。
    “怎么了?”该演的戏码都演完了才对啊。
    “臣弟前几日是自作主张,父卿知道后狠骂了臣弟一通,碍着赏春宴臣弟还要露脸才没动家法。今天赏春宴完了,你让人去传旨的时候臣弟可不就是在父卿书房里挨训呢,臣弟今儿回去的话,明儿就别想来上朝了,指定被打的下不了床。”
    弟弟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弄得柏钧昊哭笑不得。
    “也罢,你今儿就留宿宫中吧,母后也想你了,晚上便与朕一道就寝,咱们哥俩也可小酌几杯。”
    “就知道皇兄疼我,今儿晚上臣弟给您侍寝,明儿个那些御史看在臣弟刚刚承宠的份儿上也不好参臣弟了。”
    抬脚就往弟弟屁股上招呼,柏钧昊怒骂,“满嘴胡吠什么,你就说不出句人话来。”
    “哎呦,皇兄别踹,您还真使劲儿啊。臣弟不跟您这待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柏钧和说着跪安都省了,一路颠儿着就跑出去了。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风花雪月四个人一致觉得他们家少爷被王爷深深地伤害了。
    那天赏春宴结束,付东楼没回东篱,而是回了城外的南山苑扎进了新盖好的实验室。这几天吃饭喝水都是给送进去的,付东楼一步都没迈出来过。
    风泱:“主子从小就喜欢热闹,以前宅子里人少也就罢了,现在却把自己关在那小屋子里。”
    雪襟:“主子那么爱干净,这几日都没叫抬水进去沐浴,身上指定难受呢。”
    花院:“主子平日最喜美食,可这几天送进去的饭都没怎么动,也就馒头用了几口,这可怎么好。”
    月桥:“以前主子哪天不翻翻账本点点银钱,这几天粮店都要重新开张了也没见动静呢。”
    风花雪月:“哎……”王爷你个人渣!
    虽说付东楼闭关了七八天,可该干的事却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如今这锦官城里的说书人都在讲一个新段子,说的是洞庭龙女远嫁川蜀,遭其夫府南河君与公婆虐待,偶然间遇见了成都书生柳毅,柳毅帮龙女传书到洞庭龙宫报信,龙女这才得救。龙女为报恩以身相许,柳毅谦谦君子不欲挟恩图报,拒绝了龙女。龙女倾心柳毅,几经波折最后二人终于有情人成眷属。
    龙女与柳毅成婚后居住于成都郊外,其头上所戴明珠化作温泉,居所四周的土壤河流感受到龙女的灵气皆不同凡响,长出来的作物鱼虾味道不俗不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本是唐传奇中有名的《柳毅传》,经付东楼一番改编变得真真假假竟是让人分辨不清了。这段子改编得恩怨情仇一应俱全又曲折离奇,说书人爱说,底下听的人各个上瘾,这就是原作者以及付东楼的好文采了。
    不仅如此,更有好事者拿传说当了真事,反复考证之后一口咬定那眼明珠所化的温泉正是南山苑这眼。自此之后每日在南山苑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打听到这山庄是先帝所建现在归准瑞王卿所有,皇家的产业,可不是有龙气么,更让这群闲人把龙女住过的故事信了个十足十。
    既然说的是地里的东西有灵性,自然也就有人打南山苑瓜果蔬菜的主意了。不过这地界现在是准瑞王卿的产业,谁也不敢贸然打主意,几个上门来打听的被房伯拒绝了之后大家也只能望菜兴叹了。
    倒是风花雪月四个,趁着付东楼闭关,都跑去跟房伯收小麦收油菜,好好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的乐趣。
    付东楼从实验室出来那天可算是让大家开了眼了,别的不说,就那造型真是得了翟夕真传。风花雪月见惯了儒雅俊秀的少爷,对这种鸡窝头打扮万分嫌弃,还没等付东楼炫耀他的研究成果,就被几个胆子养大了的小厮侍女打包扔进了净房。
    “少爷,这是什么啊?”雪襟围着付东楼的研究成果转了好几圈,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弄坏了。
    “我看这是个织布机吧。”花院琢磨了下,“你们看这个架子可不就是放纱锭的。”
    “还是花院有见识,这是少爷我改造出来的纺纱机,一架机器上能放八个纱锭,这一台纺纱机纺出来的纱比现在的机器多八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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