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边的人,一看就是个好苗子。”李师傅仔细打量着霜衣,精于世故的双眼中带着探究,看得霜衣不好意思不说,连带着付东楼也是摸不着头脑,以为李师傅担心霜衣是自己这个胡人身边的人,不放心不敢收。
    “他也是王爷专门给我找来的,你当说王爷眼光好。”
    李师傅一听这话态度一变,对霜衣热切了些:“那是那是,王爷哪会看错人呢。”
    付东楼见状心中叹气,却也无奈。
    付东楼之前来惯了羽林军营,今天来也没提前跟柏钧和打招呼,现在要办的事儿差不多了打算走人,琢磨着还是要跟柏钧和说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柏钧和在不在。
    “李师傅,王爷今天在这吗?”
    “公子您可是问错人了,咱们羽林军规矩大,不许瞎打听上级将官的动向。王爷要是来我这我肯定知道,王爷不来我这我哪敢去问王爷的行踪。咱们作坊里的工匠都是只知道去校场和仓库的几条路,中军大帐在哪都不知道哩。”
    羽林军布局特异这一点付东楼也是知道的,他每次进出自如也是因为柏钧和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自己的亲兵叫孙河的引路,付东楼到了军营也要先在营门口等孙河来才能进来呢。
    “那李师傅您先忙,我去中军大帐那看看王爷在不在。”跟李师傅道了别,付东楼带了霜衣和雷霆跟着亲兵往中军大帐走。
    没走出去多远,一阵铜锣的声响在军营中炸了开来,那锣声紧密听得人心里发紧。
    “走水了,兵器坊走水了!”
    付东楼闻声回身一看,离着军械坊不远的兵器作坊果然是腾起一片火光。雷霆与孙河见状赶紧护着付东楼远离那边,一边走孙河还一边解释道:“公子别担心,咱们营里每个小营地都有水井,除了平日用水方便,就是防着起火。您还是往中军大帐去,这的事儿自有人管。”
    付东楼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依言跟着孙河小跑着往中军大帐去。
    铸造坊怎么会走水?难道是有人把薪柴给点了?付东楼下意识地觉得这事透着诡异,正琢磨呢,一道黑影从身旁掠过将他带了一个跟头。
    “主子。”雷霆说话间剑已出鞘,剑锋一挡,付东楼只觉得伸到自己眼前的什么东西缩了回去。
    “把人放下!”
    付东楼还没定住神就又听雷霆一声大吼,却是动了几步没追出去。毕竟保护付东楼才是雷霆的第一使命。
    “怎么回事。”付东楼稳了稳朝身边一看,霜衣和雷霆都在,而孙河已经没了踪影。
    “主子,此地不可久留。刚才有人想劫持您,被我一挡没得手,把孙河给抓走了。”雷霆一手扶着付东楼,在四周张望了一圈,“那人轻功极好,带着个人竟也能跑这么快,我们现下困在此处又不认识路,主子您可有什么主意。”
    付东楼被刚才那一晃崴了脚,虽不严重一时也站不稳,一边被雷霆架着一边靠在霜衣身上,左脚踝一阵阵酸痛,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你怎么在这?”
    柏钧和身后跟着江涵等羽林军将领,显然是刚刚赶到,看样子是想去铸造坊勘察火情,不期碰到了付东楼。
    “卓成!”真是救星啊,你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呢!
    “卓成,你的那个亲兵孙河让人给劫走了。我瞧着那劫匪似乎是从铸造坊出来的……”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不及多做思量,付东楼脱口道,“铸造坊看管严格怎么会好端端地着了火,我看是有人蓄意纵火趁乱从铸造坊偷了东西,孙河是被当人质了!”
    柏钧和眸中顿时透出一股杀气,他身后的几个将领交换了眼神便退了下去想来是调兵抓人去了。柏钧和对付东楼沉声道:“跟我走。”
    “你留个人给我引路就是,我脚崴了,现在动着不方便。”
    “此处不安全。”话音儿没落柏钧和就走上前来打横把付东楼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去,我又不是女的别这么抱我。”付东楼挣扎着想跳下来,太丢人了,公主抱!
    “别乱动,没时间由着你折腾。这姿势还舒服点,或者我扛着你?”柏钧和是什么臂力,付东楼动几下根本就无济于事。
    只看柏钧和肩头的铁甲就知道被扛着更难受,付东楼脸上发烧心里埋怨:你怎么就不能背着我!
    狠狠瞪了柏钧和一眼,付东楼却没把埋怨说出来。江涵等人这时候也没工夫看王爷抱媳妇的西洋景,一个个面色阴沉手握刀柄,俱是战备状态。
    “我们这是往哪走?”膈应归膈应,付东楼却不是不识大体,他明白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做计较。见周围的营帐排布眼熟,付东楼暗暗忖度着是不是往中军大帐去。
    “去中军大帐。”
    柏钧和脚下生风一般快速走着,常人定是跟不上这速度的。雷霆索性将霜衣半夹在腋下带着才没让霜衣落下。
    “为什么要去……”付东楼没问完心中已有答案。按照羽林军的布阵,若是有人在军营中迷了路,转得久了便会转到死门去,这便是奇门遁甲的神奇之处。
    中军大帐是整个军营里最理所应当加强戒备的地方,以此处作为死门,刚才那个贼人定是插翅难飞了,除非他是个对军营布局极熟的内鬼。而羽林军的各处出入口,想必现在已经被封死了。
    嗯……八成是这样的没错!
    柏钧和见付东楼满目了然,心下不由得意自己媳妇聪明。
    “那个人轻功不错,他要是高来高去,你这阵法不就没用了?”
    “如果他想被射成刺猬,大可高来高去。”
    柏钧和唇边的冷笑看得付东楼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一股铁锈味已经飘到鼻端了。
    “上将军,那人就在前方,他挟持了您的亲兵孙河。”来报的人是羽林右将军范书意,他犹豫了下又道:“军营周围有几个可疑的人,劫匪似乎不是单枪匹马来的,王爷请慎重决断。”
    范书意话里有话,柏钧和听了面色更加凝重。
    付东楼扭过头一看,果然前面不远就是中军大帐了。眼下正有弓弩手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想来那人是跑不掉了。
    真效率……不愧是大楚精锐。付东楼惊住了。
    一到地方付东楼立刻从柏钧和怀里跳了下来,雷霆紧跟着就扶住了付东楼。柏钧和无暇搭理这厢,他站在弓弩手身后打量着那个劫匪,目光森寒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付东楼跳着脚站到柏钧和身边扶了他的肩膀也往里看,那个劫匪居然是个熟面孔,铸造坊里一个不是很起眼的小工匠,平日里是给孙师傅他们打下手的,付东楼见过他几次。
    “把人放了,本王留你一个全尸。”这时候说“饶你一命”未免太假了些,柏钧和也不屑说这种废话。
    那人看到这么多箭头对着他,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架在孙河脖子上的刀略一用力在孙河颈子上划出一道红。他扯着嗓子嘶吼道:“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眼前的状况大概和那人计划的大不一样,否则一个潜伏多年轻功一流的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抓住了,简直是闹剧。
    “王爷,孙河自从军之日便有战死沙场的准备。王爷只管下令放箭,我死不足惜,但绝不能让咱们的机密被胡人窃了去!请王爷当机立断!只要王爷能带着兄弟们一统天下光复中原,我就瞑目了!”
    电影电视剧里不算,付东楼从没见过杀人的场面。以前总觉得艺术作品里说的革命先烈视死如归是艺术加工,今天却彻底被这种英雄气震撼了。可这悲壮场面的背后,汉人与胡人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更让人心寒。
    “你救救他,这是一条人命啊……”付东楼的手哆嗦着扯了扯柏钧和的袖子。
    现代警察碰到劫持人质的事儿不也都是以救人为第一吗。付东楼看得出那个劫匪手里拿的是还没正是配发给羽林军的新式横刀,猜他大概是北燕的间谍之类的。若是只要东西,随便糊弄他一下也成啊,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柏钧和则是看都没看付东楼,好像身边没这个人似的。退后一步,柏钧和对孙河行了一个军礼:“柏钧和绝不负你所托!放箭!”
    “你!”
    十几支箭对着孙河与劫匪射过去,劫匪惊恐至极的扭曲面容与孙河安然含笑的神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飞溅而起的鲜血似是为这副惨烈悲壮的画面添上了最后一笔。这个场景也如同那些离弦的箭矢一般,倏然射进了付东楼的脑海中,带去了无法描述的冲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付东楼的脑中都是空白的,蓝色的眼眸呆呆地等着不远处插满箭矢的两具尸体。
    “曦瑜,曦瑜你没事吧?”柏钧和轻轻拍了拍付东楼。
    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吧……柏钧和见付东楼的样子就明白了。
    “别碰我!”付东楼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拍开柏钧和的手后退了一步,因着脚下不利索差点摔倒,被身边的霜衣扶住了。
    “你怎么了?”柏钧和蹙眉。
    刚才下令放箭的时候,柏钧和波澜不惊的面孔枯井无波的眼睛与毫不犹豫地决断带给付东楼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如果没有雷霆,刚才被劫走的人就是我了,那此刻……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起来,各种各样的柏钧和或俊逸或英武或严肃或温情,在脑中搅成一片。付东楼猛地甩了甩头,好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抱歉,我并不是针对你……”
    “上将军。”江涵的到来打断了付东楼,他凑到柏钧和身边低声禀告道,“兵器坊那边清点过了,横刀少了两把。”
    两把!那个劫匪分明只拿了一把!
    “将那个劫匪验明正身丢去喂狗,厚葬孙河,派人送王卿回府。”柏钧和简洁地吩咐了江涵几句,又对付东楼道,“你受惊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脚上的伤让花院好好给你看看别大意了,我改日再去看你。”
    柏钧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的匕首来到孙河的遗体边蹲下,将匕首郑重放入了孙河手中。
    站起来默哀了片刻,柏钧和便带着人走了。
    ☆、第五十三章
    羽林军营进了贼这事儿动静不小,在别院避暑的柏钧昊在事发两个时辰后就接到了奏报。
    皇帝来了别院,早朝就被改成了三日一次,可就为了失窃之事,柏钧昊转天特意加了一次早朝。
    皇上得到的奏报只是军营进了贼并且贼被瑞王当场给杀了,却不知道真的丢了一把横刀,但这不妨碍柏钧昊借题发挥好好修理他弟弟一通。
    朝廷的统兵大将,居然让自己的军营混进去了奸细,一潜伏就是好多年,平时都干什么去了?你敢说你没玩忽职守疏于监管?
    再者羽林军的驻地就在京城边上,这都能进了奸细,你让朕如何睡安稳觉?别哪天羽林军全体哗变了一看打头的将军居然是个胡人卧底,那朕就可以去见先帝了!
    这些日子柏钧昊可是压了一肚子火气了,上朝时候削他弟弟的词儿都想好了,哪知道转天一上朝柏钧和自己就先磕头认错了。
    柏钧和认错的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打早朝一开始就跪在大殿中央没起来过,大有“皇兄你要是敢再多骂臣弟一句,臣弟就一头撞死见先帝”的架势,生生把柏钧昊的台词儿全给憋回去了。
    当然了,要是这么着就算了,柏钧昊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皇上当场下旨给柏钧和放大假,军营也别去了,思过去吧。光放假也不够,柏钧昊还打算派个监军去羽林军,美其名曰:襄助瑞王整顿军务。原以为柏钧和会反对,没想到瑞王立刻就应下了。
    “皇兄不说臣弟还想说呢。这次出事儿的是兵器作坊,臣弟想着军营里都是打仗的,管工匠和带兵又不太一样,应该找个专管的人才是。”
    翟夕站在后面听到柏钧和这话心里暗道不妙,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脚底板一直蹿到脑顶上,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果不其然,瑞王爷下一句就是:“臣想请工部侍郎翟大人去帮臣弟整顿兵械事宜。”
    柏钧和你大爷!你是想玩死老子是吧!
    柏钧昊听了这话不能不多看翟夕几眼。这小子是国师的徒弟吧,怎么让柏钧和点名了?对哦,国师的小徒弟还是柏钧和未过门的媳妇呢,难道是付东楼牵线搭桥让他们俩勾搭上的?
    若是柏钧昊自己挑人,翟夕中选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毕竟翟夕是朝中有名的持中派,塞个纯帝党进羽林军,柏钧昊还真怕那人会暴毙。可现在人选是由柏钧和提出来的,倒让柏钧昊犹豫了。
    付泽凯太了解柏钧昊了,打听说羽林军出事了他就猜到会有眼下这情形,奈何现在他在皇上那里也说不上话。整个早朝,中书令大人都在一边装木头,可嘴角还是止不住一抽一抽的,他实在想把皇上脑袋撬开看看。
    不管羽林军的事是不是北燕干的,军队进了贼总是实情吧?陛下您不先弄清楚是谁作乱,一个劲儿拾掇王爷干什么?这不是刚好称了敌人的心意看我们内讧!真把王爷给弄下去了,谁带兵打北燕啊?大楚还有哪个将领的威望堪比瑞王啊?您还想不想统一了?咱先弄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啊!
    可惜现在柏钧昊还猜忌付相爷是王党呢,付泽凯没法站出来替柏钧和说话,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以往柏钧昊在大决策上总会问问付泽凯的意见,虽然如今心里有点芥蒂,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付泽凯。付泽凯僵硬的表情落在柏钧昊眼里也让稍微消了点气儿的皇上醒了醒神儿,没立时给柏钧和准话而是静心忖度起来了。
    末了,柏钧昊同意了柏钧和的提议,同时又让刑部兵部专门派人去查羽林军营这件事。这么一来整个大楚对于少数民族尤其是北燕胡人的盘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严苛程度。
    “他妈的,你们家柏钧和能不能干点人事儿!”翟夕下了朝直奔东府就来了,跟付东楼眼前一边转悠一边骂,茶都喝了三大碗还没停。
    “你说我去羽林军,查不出点事儿吧得罪皇上,查出来点事儿吧得罪王爷。得罪了皇上皇上肯定要收拾我,师父少不得也要训我。得罪了王爷,老子可是在羽林军待着呢,谁知道会不会被弄死啊!”
    更要命的是,羽林军要是再丢点东西,老子就是第一个完蛋的!这话翟夕没说。而更深一层的事儿,翟夕连想都没敢想。
    “你干脆称病别去了。”付东楼又给他师兄倒了碗茶,随意跟榻上一靠看着外面发呆。
    翟夕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狐疑地打量了付东楼几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今儿不太对啊。蔫儿了吧唧的跟放陈了的小白菜儿似的,你病了?”
    “没有。”
    昨日回来后花院给付东楼脚踝上敷了药,过了一夜大见起色。付东楼活动了下脚踝,走路应该不成问题了。
    “我听说出事儿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吓着了吧?”翟夕说着拍了拍付东楼的肩膀,“当初先帝迁都成都的时候就有很多人不同意,原因便是天府之国太过安逸,怕时间长了文恬武嬉会堕了光复中原的志气。曦瑜,你别忘了,现在是乱世,对面的北燕时刻想打过来呢,死个把人,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师兄,你杀过人吗?”付东楼好像并没听进去翟夕的话。
    “杀过。”提到这种事翟夕也不免神情肃穆。
    “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那个人要杀我。”
    付东楼一愣,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我确实是第一次见杀人,但还不至于就被吓破了胆。”
    “那个盗取兵刃劫持孙河的人确实该死,可为什么不能先救孙河呢,他是无辜的啊。”付东楼摇摇头,“也不是这么说,即便是救不了,为什么他可以那样决绝地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翟夕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付东楼说的“他”是指柏钧和,似乎是意识到了症结所在,翟夕坐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他是羽林上将军。”
    为将帅者,每一个决定都会干系到很多人的生死,战场取胜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如果每一次都为了牺牲的将士伤怀,那当将军的就不用干别的了。
    “我虽然不知道羽林军研究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我知道柏钧和从来不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人。如果当时被劫持的人是柏钧和自己,他可能也会选择玉石俱焚。”翟夕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很坚定,“在江山社稷国家存亡面前,一个人,哪怕他是皇亲国戚,也太过渺小了。”
    这道理付东楼也不是不懂,但毕竟他生长的那个社会环境离这些东西实在太远了。
    “其实昨天回来后,我也在说服自己柏钧和的决断是正确的。当时羽林军外还有接应那个匪徒的人,稍有拖延或者任何妥协都可能会造成泄密。一旦泄密,就可能导致将来在战场上有更多的人死去。”
    “甚至我也可以理解,像羽林军这样的军队,以任何一种形式向胡人妥协屈服都会给军心士气带来打击。孙河他自己宁愿一死,不也是为了不受屈辱吗?”
    “可是翟夕,人不是机械。”
    “尽管理智上我知道柏钧和做得是对的,我也能感受到孙河的死让他也感到难过,可我感情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这个人素来心软,你看我身边的那几个被我纵成什么样就知道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是柏钧和那样杀伐决断的人,我真的适合当掌兵的瑞王卿吗?”
    沉默良久,翟夕才慢慢说道:“这个……我回答不了你。如果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你心软和当不当得起瑞王卿的位子并无直接干系。即便天下不太平,也一样需要心软的人,否则这样的年月会让人熬不下去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你应该和柏钧和好好说说。我看得出,他对你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如今他被皇上勒令思过暂时夺了权柄,定能空出来时间看你。”
    付东楼没说话。
    “王爷这个人,在我看来很是爱憎分明。对一般人不假辞色,对敌人心狠手辣,可对亲近的人却也着实很……温柔,你看他对王太卿殿下有多孝顺就知道了。”翟夕说着笑了一下,似乎觉得用“温柔”这个词儿形容那个冷面王有些怪异。
    “曦瑜,到了今天,我才真正觉得,你失忆以来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变化很大。”
    “为什么?”
    翟夕的话说得突兀,付东楼心里“咯噔”一下,霎时间有些心慌。
    “大概是宰相待你和你母亲的态度导致的,你从小就很要强。你从没放弃过和自己的出身血统做抗争,你一直想证明你不比汉人差不比嫡出的孩子差。”翟夕第一次以师长一般的慈爱眼神看付东楼,“即便是你害怕的时候,你也总是选择做一些夸张的事情来掩饰而不是直接说出来。直到今天。”
    “没有哪个人会一直很坚强吧。”从羽林军营回来后付东楼觉得自己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只是思绪还有些混乱一时也想得不甚明白。
    “但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你。以前的你,总让我觉得你可能会在某一天就突然撑不住了,过刚易折。现在你学会了去适应周围的环境,同时也没忘了做你自己,而不是别人眼里的付东楼。不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其实很好的。”大楚将来能有这样一位瑞王卿,应该算是一种福气吧。翟夕暗想。
    我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不去努力适应环境活下来,难道还要让所有古人来适应我?付东楼淡淡一笑,什么时候成了老天爷的把兄弟,我可能会考虑一下。
    “总之你要打起精神来,军营这次出事儿虽是有惊无险,可也说明北燕对大楚的渗透之深。再有不到两个月你和柏钧和就要正式大婚了,你的身份也是很贵重的,时刻要小心。”
    有惊无险?分明是出事了啊。付东楼诧异,难道那天听错了?江涵不是说丢了两把新式横刀,一把在劫匪那里没带出去,另一把呢?难道已经追回来了?还是说柏钧和瞒报了?
    翟夕见付东楼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会一换,以为他还在纠结孙河之死:“等你正式当上了瑞王卿,难免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我看要开解教导你还要柏钧和来,毕竟他是你未来的伴侣。而且我觉得,他说比我来说更管用,因为你现在经历的这些,他十六岁的时候也经历过。”
    “主子,房福说有事情要跟主子商议。”外面突然传来花院的声音。
    “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记得见到柏钧和替我骂他两句,他简直是坑死我了!”一想到要去羽林军上任的事儿,翟夕就忍不住抓他的鸡窝头。
    “行了,我知道了……”付东楼揉了揉太阳穴,那些话到底要不要和柏钧和说呢?真说出来大概又要吵架了吧……哎……
    作者有话要说:付小受,你本事再大,在你那个渣爹眼里也只是个“内宅妇人”……
    ☆、第五十四章
    付东楼当初对房福用的那套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完全是按着史书小说之类的照本宣科。当时房福不清楚付东楼的为人还真被吓唬住了,可不出半个月房福就发现,他家主子是最好相处的,心里的敬畏少了却又生出几分亲切。
    不过房福和他爹房贵一样都是本分人,主子不摆谱他也不敢奴大欺主。东府里的下人有几个不长眼坏了规矩的都被房福打发掉了,就是风花雪月霜几个平时也没少被房大管家教训几句没大没小。
    “主子,小的今日来是有几句僭越的话想说,不知主子愿不愿意听。”
    “福大哥坐吧,你现在知道我的性子了就别这么拘束。我发还了你们一家的身契你们便不是下人了,你我相称即可。”
    “主子,小的今天……”被付东楼一盯,房福还是改了口,“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事儿。”
    房福停了一下,继续道:“眼看您就要大婚了,您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要跟进王府去伺候的。在咱们这宅子里,您不愿意拘着他们不打紧,可他们现在这样上下不分地进了王府可怎么办?万一被人抓住了说事儿,他们是一准要挨罚的,到时候伤脸面心疼的可是主子您啊。”
    其实房福想说的不止是王府。付东楼成婚之后就是正经的皇家人了,到时候进宫去有个什么事儿的,风花雪月霜跟着伺候错了规矩,没准会捅大篓子。
    “我看王太卿来的时候他们几个做的也挺不错的,可见是知道分寸懂规矩的。这些做给外人看的东西平日就别讲究了,不然我也别扭。”付东楼笑着安抚了房福一句,“知道你是好心,也就是有你时时提点着他们我才敢放心纵着他们。以后还是要让你一直唱黑脸了。”
    “主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您仁厚。”
    其实当下人的谁不想主子好说话,天天立规矩和陪着主子说笑哪个好过显而易见。房福原就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只是老生常谈习惯性地提一提罢了。
    “除了这个事儿,我还想跟主子提一句您博古苑的事儿。”
    博古苑怎么了?付东楼打起了几分精神。
    “博古苑可是出事儿了?”
    “那倒没有。”房福急忙摆摆手,“您外面的产业不在我手上打理,我原是不该问的。可最近城里风声紧,处处都在查北燕奸细和那什么《浮世录》的下落,我想到点事儿才着急来和主子说说。”
    “博古苑收留的都是应试的考生,不会和北燕还有《浮世录》有什么牵扯吧。”大楚能让北燕奸细来考科举?还是说那群考生会带着《浮世录》上京?两者都不太可能吧。付东楼一时没想透。
    房福摇摇头:“非是考生,而是那些捐书的人。”
    “自从您接受了那些富商、书院的捐赠,每隔几日博古苑都要进一些新书古玩之类的。我就想着,这些书目一定要严查才是,可不能让您的好心给别人钻了空子。我这也是听别人家的管家说闲话说起来的,现在做这些纸笔生意的人家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呢。”
    付东楼击掌赞道:“福大哥当真有见识,这一点我都没想到。”
    也是最近这些日子太忙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说实在的,付东楼也一直没觉得《浮世录》这种东西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但是多加小心总是好的。
    “主子谬赞了。”
    “你这就去给你弟弟传个话,让他仔细看牢了。可以的话最好从承天府找个人来每日帮着一起查查,真有个什么也好及时上报朝廷。”
    “主子想得周到,有官府的人帮忙看着真是再妥帖不过了,我这就去办。”
    房福下去之后付东楼便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腿脚。昨日从军营回来后就在屋子里憋着,也该出去转转散散心。
    风花雪月霜几个早就被付东楼打发下去了,雷霆在门口守着也没进屋。见付东楼要去后花园便跟了上去,只是他这人话不多,付东楼不说话他也不吭声。
    柏钧和来的时候付东楼正在树荫下面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雷霆一见王爷来着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你的脚好点没有,昨天是不是吓到了。”
    当时虽因查泄密事件要紧没顾上付东楼,可柏钧和还是能察觉到付东楼的不对劲。付东楼对他的排斥显然不单单是因为看杀人受惊,柏钧和能想到些原因,只是这些原因让他很不舒服,也不愿意相信。
    “还好。说没吓到是假的,说吓坏了就有些夸张了。”
    付东楼脸色还算平静,不过那感觉离“还好”差的有些远。
    “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十六岁,从战场上下来我一天没吃下去饭,却又不敢让人知道。”
    在付东楼身边坐了下来,柏钧和继续道:“我那时候还没行冠礼,羽林军也不是人人都服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杀人之后吃不下饭,我还怎么统军。”
    “我蒙着被子在营帐里装睡装了大半天,大家都以为我是累脱力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柏钧和想去握付东楼的手,那双有些细小茧子却也修长漂亮的手给他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这一握却被付东楼躲开了。
    柏钧和柔和的神情瞬时僵住了。
    “我懂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
    付东楼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柏钧和的眼睛道:“我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会生气,可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事儿就像是我们要成婚,我理智上知道我必须嫁给你,嫁给你也许也不是坏事,你最近对我也挺好的,可对于没有爱情就要结婚而且还是 ‘嫁’,我感情上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当时杀了孙河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可我无法接受你就那样……不做任何尝试的,就选择牺牲他。”
    “为了一条人命去冒泄露新式武器机密的风险确实不值得,但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再碰到这样的情况,被劫持的人是我,你要怎么选择?事实上那天如果没有雷霆,被劫持的人本就该是我的!”
    “我也很嫌弃自己现在跟个女人似的很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所以今天这些话,我必须要说,不管你爱听还是不爱听。真的,柏钧和,我是真的有些……害怕……”
    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付东楼的音调不可抑制地一句比一句高。一席话说完,亵衣已然被汗水黏在身上了,可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让付东楼觉得喘气都痛快了。只是不知为何,心里也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说到底,信任与否,本就无关是男是女。
    “来坐下,你冷静一下”
    柏钧和强按下心头火,轻轻拍拍身边的空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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