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不在行看得多听得多了也会自己动脑子跟着想。
    顾贤见他付东楼自己学着思量,心下暗暗赞许,也不插话不催他,只听他怎么说。
    “但木炎拿北燕,且不管他在北燕如何安排,我们定然不会作壁上观,所以稳妥起见,木炎定要先搞乱大楚内部让我们无暇北顾才好,于是卓成的身世是最好的工具。传国玉玺还在卓成手中,若他真不是先皇之子,大楚的保皇派与保王派非打个你死我活不可。到时候大楚轻则国力衰退重则分崩离析,而木炎却夺了北燕站稳脚跟,此消彼长真是让他占尽了便宜。”
    “正是如此。”付东楼说的句句到点子上,让顾贤对这个儿媳妇愈发欣赏。
    “你可能确实不擅长谋算,但你机敏得很,一点就透,为父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说话,真是比昊儿那个木头疙瘩强多了。”
    “是父卿教的好。”付东楼嘿嘿一笑,也捧了顾贤一句。
    “木炎既然能想到刺激皇上禅位,定然在祭天大典上安排了后手出幺蛾子。当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为父与你母后揣摩木炎的后招是什么,能想到的只有和儿的身世,所以你母后当机立断抢在木炎安排的人之前让莲华出面,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木炎到底是神算鬼谋,他与朝中的内奸是如何联系的,见和儿身世是由我们捅出便不再出手,反而推了王家谢家出来做挡箭牌,他真正的势力我们还是无从得知。说来也是,王谢之流,无论是哪个上位者都会忌惮,木炎虽是借刀杀人,我们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
    “父卿,木炎有没有可能还没出成都?他若是走远了怎么能那么精准快速地操控成都的局势?老百姓有个说法叫灯下黑,木炎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反而找不到了。”
    “不无可能。”顾贤认真想了下,语调忽而变得低沉,“但也有可能这都是他事先布置好的。谋者,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你无论如何接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虽则木炎的计划因为你的失忆和非同寻常有了变动,看上去我们也确实挫败过他,但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因为他是木炎。”
    突然间觉得有些冷,付东楼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所处的屋子,这间陈设精美的小书房似是处处都有阴影能藏人似的,让人觉得背后麻麻的……
    “既然是咱们的人,那莲华就不会死了吧?”没话找话,付东楼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自然不会,不仅不会,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这就涉及萧家的一段陈年秘辛了。”顾贤神情忽而变得狡黠,狐狸一般微微一笑,“你许是以后还能见到莲华呢。”
    “启禀王太卿殿下、王卿殿下,太医令求见。”
    守在门外的内侍清晰恭谨地禀奏截住了付东楼正要问出口的话,想是柏钧昊那边有了结果,付东楼与顾贤皆是站起身整了衣冠,而后叫了太医令进来。
    “启禀两位殿下,皇上的毒已然解了。
    太医令行过礼之后开门见山说了最主要的事,顾贤闻言略感心安,问道:“皇上情况可还好,孤能否去探视?太后还在皇上身边吗?”
    “回殿下,皇上虽解了毒但龙体虚弱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且不宜太过操劳,如今皇上刚服了药,药劲儿上来身上发热有些不爽快还没歇息,您去探视应是不妨的。太后娘娘还在皇上身边。”
    “你们悉心伺候着就是了,需要什么药材别吝惜,少了什么宫内不好寻的就去瑞王府找孤,定要医好皇上才是。孤现在就去看看皇上。”
    ☆、第一百二十章
    一入侧殿,顾贤与付东楼便碰上了正准备离开的太后萧彤锦。
    “看你要回去休息了就知道皇上已无大碍。”顾贤微笑,“时辰不早你早些安置吧。”
    “怎么睡得着,想到皇宫之内有人下毒弑君我就好想回到了大楚还没建立的那段日子,心一直悬着,谈何安枕。”萧彤锦目光投向顾贤身后的付东楼,神情缓和了些,“本是想着你一路风尘,留你在宫里休息一晚明日再送你回王府的,但此刻宫中不安全,便只好罢了。往后日子还长着,等和儿登基你可要日日在宫里了,总听王弟说你孝顺,到时候你可要常到哀家宫里坐坐。”
    “谨遵太后吩咐。”付东楼躬身行礼。
    听了付东楼的称呼顾贤忍不住打趣道:“还叫太后?不是该改口叫母后吗?”
    脸上一红,付东楼暗道这些个长辈真是一个比一个着急,还没拜堂就让自己改口。见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付东楼只好压下羞窘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母后。”
    “这就对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等你与和儿大婚之后哀家把这改口的红包补给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可千万要说出来,你不说哀家就自行斟酌了。”
    “长者所赐岂有挑三拣四的道理,母后赏赐什么儿臣都喜欢。”
    “瞧这嘴甜的,无怪乎王弟疼你。”
    “说得好像你不疼他似的。”顾贤接了个茬,随即岔开话道,“王姝儿虽然已经死了,但指使他下毒的一定不是王家,在当时的情况下弑君除了会给王家招致灭门之祸外对王家的处境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忖度着该是木炎安插了人伪装作王姝儿信任之人给了王姝儿砒霜又告知她王道之获罪一事。眼下死无对证,只能看你那边与刑部调查的结果了。”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节才心下不安。”萧彤锦叹了口气,又嘱咐顾贤与付东楼道,“你们进去看看皇上,然后便出宫回王府去吧,锦官城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瑞王府了,宫里到底是人太多,怎么小心提防着也还是会有空子。”
    “说的也是,但你的慈颐宫应该是不会出岔子的,我已经吩咐了金吾卫加强巡逻。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呢,你不好好休养哪来的力气和他斗啊。”
    “你也不用宽慰我,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懂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回去了。”萧彤锦言罢离开回了慈颐宫。
    进得侧殿内室,就看见柏钧昊躺在床上面色通红,身上被厚厚的棉被裹着,有内侍女官拿着帕子不停地给他擦汗。
    留守的太医们见到顾贤与付东楼进来纷纷行礼,而后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机灵的,除了李全继续留下给柏钧昊擦汗喂水,其余人也都出了侧殿。
    柏钧昊有很多话想和顾贤说,人一走干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王叔……让和弟回来吧,我这个样子……实在无法……”
    顾贤与付东楼进宫身边都没跟着伺候的人,此时李全给柏钧昊擦汗抽不开身,付东楼便亲自寻了个圆凳来给顾贤,让他坐下与柏钧昊说话。
    “昊儿,我知道你的意思,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养好身体,想得太多休息不好你又怎么恢复得好。”顾贤拍拍柏钧昊的手,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柏钧昊缓缓摇了摇头。
    “王叔……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不该禅位给和弟,或者说……不该这个时候……”
    “本是想看你一眼确定你没事便回府的,你这孩子还是这样不听劝,非要提禅位的事。”
    许是看着柏钧昊遭此大劫心有不忍,顾贤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心平气和地对柏钧昊道:“你这时机确实不对,你说了禅位在先现在又中毒了,和儿如果要接位就必须要从长安回来,如此一来木炎取北燕便少了许多阻力。等我们这厢将王谢两家收拾好再让和儿坐稳了皇位,没准木炎已然在北燕站住脚了。”
    “木炎……”太医给柏钧昊开的药是让他发汗排毒的,再加上柏钧昊中毒本就元气大伤,此时的他显得更加虚弱,说句话都十分吃力。
    “我……又被木炎……算计了……是吧……?”柏钧昊苦笑,“我自从登上皇位……见王府势大,总想着能……能找一个与王府抗衡的……两边利用,坐收渔利……到头来,被利用的却总是……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得很……”
    “昊儿,如果天下承平四海一统,你做个守成之主不是问题,奈何生不逢时。”顾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起身行礼打算告退。
    “王叔……留步……”柏钧昊突然着急起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
    “陛下有话说就是了,切莫挪动。”
    “王叔……木炎的一元居……”柏钧昊一把抓住顾贤伸过来扶他的手,神情急切仿佛在交代紧要的遗言一般。
    “一元居后山……三百步有个……山洞。进洞走到头……有一处隐秘的地窖……下面藏着的东西应该很重要……不知木炎带走没……王叔尽可去……查看……”
    一元居后山的山洞顾贤是知道的,派去拦截木炎的缇骑卫已经把一元居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发现,那个山洞自然也搜过,一样是一无所获。柏熠曾经告诉顾贤给他发现了能证明木炎身份的证据,是李唐皇族子弟皆有的玉佩,上刻一个字,但这个玉佩应该是被李随身带走了,顾贤没能找到。
    今晚派去的缇骑卫千牛卫本就是做样子的,顾贤已经做好了假玉佩用以揭穿木炎的身份,现在听柏钧昊提到地窖,顾贤心中一动。
    “陛下如何得知那个地窖的?”
    柏钧昊说完了想说的话松了一口气,被李全扶着躺回床榻上,长长舒了几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小时候在木炎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谁都当我是个笨的……又怎会防着我……歪打误撞……发现的。当时我……我只以为是……国师用来藏宝贝的……谁没有点秘密……现在想来……必有……必有蹊跷……”
    “陛下放心,臣亲自去检查那个地窖。”顾贤说完行了一礼就要告退。
    付东楼跟着木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对满面怅然的柏钧昊道:“陛下,许多人都认为当皇帝是天下最得意的事,但臣觉得不然。皇帝之位尊贵无匹,手中有着绝对崇高的权力,却也承担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想做个好皇帝实在太难了。纵观历史,好皇帝毕竟是少数。臣虽然与陛下接触不多,但臣能感觉到陛下是个好人。即便陛下不当皇帝了,也一样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活得很成功。”
    “说句心里话,其实臣不愿意卓成做皇帝,臣舍不得他受那份苦。但是已至此,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侧殿内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炭火“哔啵”的声响。柏钧昊躺在床榻上睁大了眼睛直直望着高高的横梁,似是盯住了上面的金龙。顾贤站在几步之外也没有出声,低垂的眸子掩住了他的心思,晃动的烛火有些暗了,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之后柏钧昊合上了眼睛,缓缓道:“是啊……身不由己……”
    “付东楼……朕很期待……很期待你登上后位。从未有过的……男皇后……必然不同凡响……”
    付东楼愣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才那一番话纯属有感而发,说完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现在被柏钧昊直白地提到当皇后,付东楼感到羞窘也心生惶恐。亏他还心疼柏钧和要当皇上受罪,他这个男皇后怕是要比柏钧和受罪一百倍。
    “你们走吧……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们呢……”
    “陛下保重,臣告退。”顾贤拉了一下付东楼,两人一起退出了侧殿。
    柏钧和人在长安,心里却时时刻刻惦记着成都。他知道他的父卿能处理好这一次的危机,也放心付东楼,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北燕的情形也让他忧心忡忡。北燕虽然是胡人统治,但冬至一样是要祭天的,这一习俗与汉人无甚区别,可今年北燕的祭天大典却没有照常举行。据潜伏在北燕的密探回报,史朝义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早朝都没上。
    令狐纯消失之后史朝义本是下令全国追缉的,令狐纯在江南露过面之后,北燕得到了风声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一点也是令人生疑。
    柏钧和觉得,北燕内部一定是出了乱子了。
    “谁?!”柏钧和突然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了佩剑上。
    羽林军的中军大帐分内帐外帐,外帐办公内帐休息。此刻柏钧和人在内帐却听得外帐有响动似是有人,可门外的亲兵并未通报,柏钧和怎能不警戒。
    “不错,你还是挺警醒的。”柏熠说着挑了帘子进了内帐,“我特意叫他们别通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谁承想你还挑灯夜读呢。”
    “给父王请安,恕儿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柏钧和行了军礼,将柏熠请到了主位上。
    “这么晚还穿着轻甲,不休息吗?”
    “巡营回来就在想事,一时没顾上。”
    “媳妇不在身边都不会照顾自己了。”柏熠打趣了一句,见儿子板着一张棺材脸,讨了个没趣。
    “哎,你媳妇不在你这张脸又冻上了,你跟你父卿也这样?”
    “儿子不敢……”柏钧和完全不知回什么好……
    “罢了,我来是来接你班的,羽林军暂时交给我了,北燕那边我替你看着,你准备回成都登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柏钧和回到成都的时候,木炎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柏钧昊所说的那个山洞里确实藏了东西,而且还是谁都想不到的东西――李唐皇室的族谱玉牒。
    玉牒装在几个大箱子里,都是书册沉得很,想来是木炎离开时不方便带着便留在了这里。那山洞并不算隐秘,但这地窖藏得却严实,入口在山洞最深处,若不是柏钧昊有言在先,即便点着火把进来找也未必能发现,谁承想神算鬼谋的国师被他一直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皇帝给坑了。
    有了这些玉牒再加上顾贤一早就安排好的刻有“”字的玉佩,木炎就是前唐建宁王李的事算是坐实了。满朝文武惊讶之余却又觉得顺理成章,和北燕大楚都有仇的除了李家人也不做旁的猜想了。
    柏钧昊余毒未清在宫内调养,朝中全靠顾贤主持大局。顾贤并没有带着付东楼一起上朝,付东楼对朝政不熟悉,若是出了岔子或者是被存心找茬的给套住了,那之前付东楼建立起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
    饶是如此,付东楼也不清闲,每日里在王府帮着顾贤做文书工作,给奏折分类、汇总奏报等等,一样是从天不亮忙到天黑黑。风花雪月四个都跟着付东楼进了王府,每日看主子那么忙个个都觉得心疼,天天念叨着让王爷快点回来。
    朝野都以为顾贤会借着这次皇上中毒的事把王家斩尽杀绝,谢家连带着也要完蛋,谁承想顾贤并没有做得那么绝。王道之、王姝儿这一脉肯定是保不住了,尽管刑部调查的结果证明王姝儿是被木炎利用了,可弑君是事实。王道之全家老小满门抄斩,王家其余人都被没入贱籍发配的发配充官奴的充官奴,显赫了几百年的琅琊王氏算是彻底倒了。
    谢家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没弑君,但他们和木炎勾结的罪证全被千牛卫抄检了出来,所有陈郡谢氏的族人都丢了官,还被勒令在半月之内迁出锦官城。
    顾贤的做法既震慑了世族又没有过分刺激他们,分寸拿捏得极好,这让依旧在养伤的付泽凯也暗暗叫好。这么快就要凭着儿子当上国丈了,付泽凯实在是哭笑不得,为人却愈发低调,外戚难当啊!倒是曲氏,一想到付东楼要当皇后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在家打骂下人撒气,付泽凯伤没好全也没力气跟这个疯婆子似的老婆较劲,如此一来定国公府鸡飞狗跳的倒是比被抄家的王谢两家还热闹。
    “臣弟给皇兄请安。”
    柏钧和将长安的事情秘密交给了柏熠,只跟江涵几个做了交代便轻装简从赶了回来。他没像付东楼似的高调进城,只带了雷霆一个并着传国玉玺悄悄进了成都,以至于满朝文武现在都以为瑞王还在长安呢。
    回王府简单梳洗了下都没顾上和付东楼说话,柏钧和径直进宫来看柏钧昊。
    “你回来的也不快啊,我以为你星夜兼程不出五日必到,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吧。”柏钧和在见到柏熠的当夜就给顾贤飞鸽传书,顾贤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柏钧昊。柏钧昊这几日恢复得挺快,一来他年轻,二来放下了朝廷中勾心斗角那些事儿他轻松了不少,吃得好睡得香当然好的就快了。
    “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眼下的柏钧昊还颇有点大哥的意思,没用“朕”这个字眼人也变得随和亲切了。
    柏熠去找柏钧和的时候正是出事当晚,是以父子俩都不知道柏钧昊中毒的事,柏钧和还是路上接到的信儿。
    “臣弟想要这个皇位,但也没有皇兄您想的那么迫切。比起那把椅子,臣弟倒是更关心您的身体。太医是如何说的?您现在可还好?这次中毒不会落下毛病吧。”
    柏钧和站起身自己寻了个圆凳搬到柏钧昊的贵妃榻边坐下。他进来的时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连李全都没留下,他想和他哥好好谈一谈。
    “死不了就是了,可能以后身子会弱一些,这也无妨,反正我本就不擅习武也没什么武功可荒废,以后不当皇帝了也无烦心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着就是了。”柏钧昊说着还笑了笑,“可能要花费不少名贵药材,你到时候别克扣我就行了,我可没有一个能出金点子赚银钱的媳妇。”
    柏钧和没说话,将双手伸到炭盆上烤着火,半晌道:“哥,自打你登基之后处处与我找别扭,为什么这次……”
    “为什么这次没借着王叔和母后的事狠狠整王府一遭,还是为什么这次突然想起禅位来了?”
    “两者都有。”
    “你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我现在想喝水,只好劳瑞王爷大驾给倒杯水,我润润嗓子也好和你慢慢说不是。”柏钧昊指指桌上的水壶,暗道今日的情景真是角色互换了,往日里这么随意的都是柏钧和才对。
    顺着柏钧昊的手指看过去,柏钧和勾勾唇角,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哥。
    “先说王叔这事儿吧,这事儿简单,我根本不信王叔这些年来一直与母后私通。”柏钧昊喝了一口水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两位王叔感情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母后更是有分寸的人。母后当年与王叔有婚约天下皆知,他们俩要是真是两情相悦又岂会是今天的局面。”
    “再者说了,就算真有其事也只能咱们皇家内部私下处置,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丢的是咱们柏家的脸。”
    “哥,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你这一禅位就等于把咱们家的江山给了外人了。”
    “外人?”柏钧昊觉得好笑,“就算你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我收回旨意不禅位了,你若想要这个江山难道你不会自取?羽林军可都是听你的,大楚其他的军队也都是跟着王叔上过战场的,就像你说的,我未必调得动他们,到时候皇位还是你来坐,但我就要从皇族变成阶下囚了。”
    柏钧昊少有想得如此明白的时候,柏钧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默半晌,柏钧和道:“我父王没死。当年父皇察觉木炎有异心却摸不清木炎的底细,便叫我父王诈死潜伏起来,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北燕。”
    这回轮到柏钧昊吃惊了,顾贤可没告诉过他柏熠还活着。
    瞪着眼睛盯了柏钧和好一会,柏钧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靠在迎枕上一手覆上眼睛长长地吸气呼气才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柏钧和静静地看着他哥失态的样子,直到柏钧昊不笑了才掏出手帕塞到柏钧昊手里。
    “我这二十几年活的,简直是一场笑话,我从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滑稽……简直是……”
    “哥,当初父皇是真心想传位给你的。他把我过继到瑞王府是对父王和父卿的补偿。这些年父卿一直不知道父王还活着,直到前段时间父王露面我们才知道真相。父卿这些年吃得苦并非作假,父皇也从来不是戏弄你的,父皇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决定禅位么?”拿柏钧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柏钧昊看着他弟弟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我认命了。”
    “从小我就不如你,别看我比你大,可是学文习武我没一处比你强的。虽然占了皇长子的名分,但我母亲出身太低。说到底我们俩都是妾生子,可母后他是兰陵萧氏的女儿,你可谓不是嫡子的嫡子了。”
    “其实在我登基的那天起我就想过禅位的事,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闪念罢了,从未认真思忖过。那时候我总觉得父皇选我是认为我能行,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想办法打压王府,生生将铁板一块的朝廷分成了帝党和王党。”
    “付泽凯他是我的老师,又是父皇的顾命大臣,他帮着我也没少得罪你。现在他是你的泰山老丈人了,你也别和他计较。他帮我是为了大楚,挨那一剑也是为了大楚你心里应该明白。”
    “虽然楼儿和付泽凯不亲,但到底有父子之名,我知道付相的心意,当然不会和他过不去。”
    柏钧和应了柏钧昊的话,点点头赞付泽凯道:“付相其实最是明白了,你看他现在躲在府中养伤,为的就是淡化自己的存在。若是他借机跳出来重新把持朝政,只凭他是未来的国丈,我还怎么接手皇位。”
    柏钧昊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我想你也不会糊涂。你是不知道当初王叔来求我赐婚于你和付东楼的时候我多高兴,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把你踩在脚下了。我虽然还没立后,但后宫中随便挑个暖床的都比付东楼身份高。”
    “天意弄人啊。”柏钧昊自嘲地笑笑,“就是这么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竟是在大楚站住了脚,甚至还得了士子们的称赞,更是得了你的心。我真正认真考虑禅位,就是从付东楼帮你找到传国玉玺开始的。那时候我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皇位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
    “你太迷信传国玉玺了……”柏钧和蹙眉。
    “你没在我的处境,不会明白我的心境的。”柏钧昊脸上的苦涩难以掩饰,像是被秋雨打在地上的落叶,整个人都显得低沉憔悴。
    “你拿到传国玉玺的消息就好像一口大钟在我耳边敲响,惊醒了我的皇帝梦。我知道我不可能从你手里抢走玉玺,甚至我觉得我就算抢走了玉玺早晚也要还给你。我挣扎过,但我发现朝廷的局面被我弄的越来越复杂。你说的没错,很多时候我想的都不是你的作为是否对大楚有益,我只想打压你。”
    “等我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柏钧昊拍了拍他弟弟的手,“抱歉,等到我下决心的时候朝政已经被我弄得一团糟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动过立谢家女为后的念头,如果当初谢家女小产之后我能妥善处理,兴许世族也不会又起了夺权的心思,大楚的政局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王叔跟我说过江南的事情原委之后,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禅位也算是我懦弱的逃避吧。”
    柏钧和摇摇头,劝慰他哥道:“谢家女的事是个意外,与玉玺没有关系,与他们的野心也没有关系。他们从来都不安分,谢家女的事儿只是他们宽慰自己不臣之心的借口罢了。”
    “你到今日才告诉我王叔还活着,我若是早知道,兴许早早就放弃了。”柏钧昊释然一笑,“我知道你想要皇位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无法带领大楚一统天下,我也信你有这份才干,大楚往后就靠你了。”
    柏钧和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跪在柏钧昊身前,郑重地三叩首:“臣弟定不负所托。”
    “如此,将来等朕闭眼的时候也算有面目去见父皇了……”
    柏钧和垂着眼眸又跪了片刻,缓缓起身道:“哥,你一定要好好将养身体,将来弟弟的子嗣可还指着哥哥呢。”
    “什么意思?”柏钧昊一惊。
    “楼儿是男子,我和他是不会有子嗣的。我自过继给父王父卿就暗自许愿,若是将来得了可心的王卿定是对他专一的。虽然很快我就不是瑞王了,但我对楼儿的承诺不会变。再者说皇兄是父皇指定的继承人,我暂代皇兄之位不过是因为皇兄身体欠佳不宜操劳罢了,继统不继嗣,将来大楚的皇位还是要皇兄这一支来承袭。”
    柏钧昊彻底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也好,这样你与付东楼的压力也能小一点。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对他深情至此。”
    “他值得。”
    英俊的五官勾勒出极富魅力的笑颜,柏钧昊只看着他弟弟的脸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幸福。
    “上天真的是格外眷顾你,让我想嫉妒都没那个力气了。就依你所说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柏钧和回成都的第二日,柏钧昊正式下了禅位的圣旨。柏钧和打算一辈子只娶付东楼一个不要子嗣,令江北江南敌我双方皆哗然。
    有人说柏钧和贤德,虽代兄执政却不是贪恋权势之辈,之前有人说柏钧和谋朝篡位纯属污蔑。有人说柏钧和定是被柏钧昊拿到了什么把柄,否则怎么做出这等断子绝孙之事。联想起之前关于柏钧和并非先帝亲自的传言,不少人私下议论。但柏钧和若非先帝亲子,柏钧昊又怎么肯禅位,于是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当做无稽之谈。
    除了这两种说辞,被人议论最多的还数付东楼。这位至今还未与瑞王正式大婚的瑞襄王卿当真是本事了得,竟能让瑞王对他倾心相许更是许了终身不染二色的承诺,眼看着这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就要当上大楚皇后了,付东楼本身已然是个传奇了。
    在圣旨下达前的那个晚上,准皇帝柏钧和耍了一把无赖,强行将没成婚的媳妇扣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付东楼入王府之后被顾贤安排住在了嘉贤院,这院子是柏钧和没继承王位前住的地方,名字亦是大有来头。嘉贤是春秋时期吴王寿梦的第四个儿子季札的谥号,这个季札不仅才华出众更是几次推让王位,孔子与司马迁都赞美过他。当初王府刚建成的时候先帝柏焱为嘉赏柏熠的建国之功又是赞顾贤之才华,特意赐了这个匾给瑞王两口子,可见这个院子在王府里的地位。
    王府总管王胜听到顾贤说付东楼要住嘉贤院的时候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心道这位未来的主子在王太卿与王爷心中的地位真是太不一般了,本就打算好好奉承付东楼的王胜由此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伺候付东楼时用的心思堪比伺候顾贤。
    顾贤在中书省忙着尚未回府,于是柏钧和进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媳妇。听说媳妇没住在麟德居,柏钧和眉头一挑直接把付东楼从嘉贤院一路抱到了麟德居,说什么都不放人走了。
    “柏钧和!你发的哪门子疯!就说太阳下山了吧,你也不能把我一路抱过来,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不被笑话死才怪!你就不会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自己过来吗?!我又不是没长腿!”付东楼嗓门拔得高高的,整张脸胀红,苹果似的。柏钧和居然用的是公主抱,这让付东楼实在没法接受。
    脸皮一日比一日厚的瑞王爷揽住媳妇柔韧的小腰,在白嫩嫩红扑扑的脸蛋上轻啄了几口,楼了人笑道:“我想你了,特别想。”
    这小子太他妈奸诈了!付东楼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柏钧和一句话让他真是发火都没处发了。
    “为什么不住到麟德居来,你就不想看看我住的地方什么样?原本也是不急的,可皇兄已经决定禅位,以后你怕是没机会住麟德居了,要去坤元殿住了。”
    “住什么地方有何要紧的。”累了一天没力气和柏钧和闹腾,付东楼索性靠着柏钧和的肩膀放松下来,贪婪地呼吸着柏钧和身上淡淡的白檀香味,心里嘀咕着:这男人忒讲究,大老远从军队赶回来也没忘了熏香。
    “当然要紧。”察觉付东楼将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柏钧和知道他媳妇是累了,拉着付东楼进了麟德居的内室卧房,上了坐榻歇着。
    “以前父王和父卿一直住在麟德居,我原想着我们大婚之后也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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