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姝2岁的时候,进行了修复腭裂的手术。
    关于齐姝的治疗,谢明和齐柏也是经过了许多次的内心斗争。齐姝的年纪太小了,他们实在舍不得让齐姝在这样小的年纪就被送进冰冷的手术室接受手术,但她是兔唇儿童,这一生中,需要接受许多次的手术,才能逐渐长成普通人的模样。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忍痛让她接受治疗。在齐姝叁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接受过一次修复唇裂的手术。
    她做手术的这天,谢云辉也赶了过去。
    他赶到医院,谢明和谢母已经焦急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等待着齐姝的手术结束,齐柏因为家中有事,还在路上。
    谢云辉看谢明和谢母都是愁眉深锁,便安慰他们,说医生都是这方面的权威,齐姝不会有事。谢母深深叹了口气,并未说什么。谢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谢云辉说:“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他看着弟弟,忽然想起来,自谢明懂事以来,就很少对谁哭泣,他虽然敬重大哥,不过也很少对着谢云辉流露出脆弱的时刻,像是不知道眼泪为何物一般。
    他正出神间,齐柏的声音响起来:“明明!”
    他焦心地喊着,风尘仆仆地跑过来。谢母见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让出自己的位置,让齐柏坐在谢明的旁边。
    等到齐柏一坐下,谢明低着头,哽咽道:“齐柏……”
    “她……她还那么小……”
    那样小的孩子,出生便被父母抛弃,叁个月就得住院接受手术,到两岁大,还得继续接受手术,在这之后,她还需要接受各种修复治疗。
    这时候的齐姝,也不过才两岁。
    谢云辉想起家里面健康的叁个孩子,心中感慨万千,心思复杂。
    谢明说着,实在忍不住,靠在齐柏的肩头,流下了眼泪。
    那是谢云辉第一次看到谢明哭泣。
    谢母看到谢明哭,无声地走到一边,转过了脸,没有看他们,但是肩头耸动,谢云辉知道母亲在哭,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温柔地揽母亲入怀,让她依靠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那样小的孩子……”谢母伏在儿子的肩上,抽泣道。
    谢云辉轻轻拍打母亲的后背,轻声安慰着母亲。偶尔一回头,便看到谢明在齐柏的怀里,像是个崩溃的小孩,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一个劲地往外流。
    原来谢明是会哭的。
    就像谢母担忧的那样,他太懂事。虽然谢母接纳了他,谢云辉也并未排挤他,但是他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出生,自懂事起,便一直做一个温和善良体贴的好孩子,尽可能地不让谢母为他担心,哪怕在生母那边听到了什么,也不会说什么,只让那些关于生母的野心和怨恨全都烂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难过、悲伤,他不是没有那些脆弱的情绪,只是从来不表露。他尽可能地扮演着一个“小太阳”,从来未将自己心中的压力与别人分享。
    哪怕是谢云辉,哪怕是谢母,他都不曾对他们提起。
    谢云辉忽然想到,不知在他还未说出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的时间里,他一个人是怎样度过的?
    可谢云辉无法得知,因为即便他是他的哥哥,却从不是那个能够让他放下所有担忧,尽情诉说心中烦恼的人。
    但齐柏可以。
    谢明的血亲是谢家的人,谢家的人是他的家人,这点是自他出生就不会改变的事实。
    但是,现在,齐柏和齐姝也是他的家人。
    是他自己所选择的家人,是他能够靠在他的肩头,尽情哭泣的家人。
    谢明一直在哭,齐柏也一直在安慰他,一遍一遍地安慰他,不厌其烦。
    “姝姝会好起来的。”
    “她一定会健健康康成长的。”
    他一遍一遍地说,既是安慰谢明的话,也是对女儿未来的期待。
    齐姝的这次手术是在傍晚做的,等结束时,已经是夜色深沉的时候,手术室亮起了灯,医生和护士出来通知了他们,告诉他们齐姝一切都好,顺便交代了谢明和齐柏有关齐姝术后护理的事。
    大家听说以后,都松了口气。等齐姝从手术室出来,谢明和齐柏留下来看护齐姝,谢云辉则是开车带谢母回谢家。
    这天晚上谢家人也都不好过。
    祖父照常拉着谢父在书房下棋,虽然是和儿子下棋,但那张老脸上紧紧皱着眉,写满了担心,显然心思并没有放在棋局上。谢父也是一样的,齐姝虽然不是亲孙女,但毕竟已经是谢明的孩子,何况他也是看着齐姝长大,知道孩子要接受手术,他心里也不好过。
    祖母陪在旁边,白眉微蹙,飞快地拨动着佛珠。
    谢云辉带母亲回家,两个人去了书房,同家里人汇报了齐姝手术顺利,一切都好的结果。另外叁个人总算松了口气,祖母双掌合十,口中不停地感谢着菩萨。
    谢云辉在家中略坐了坐,但没有久待,家里的叁个孩子虽然有保姆照料,不过晚上通常都是他尽可能地陪在孩子身边。
    离开家前,四个老人都出来送他。
    谢母拉着他,絮絮叨叨说起有关孩子的事,也没忘记叮嘱谢云辉记得有空去看看齐姝,照顾下谢明。谢云辉一一应下,谢母说完,他正要与长辈们告别,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谢母交代谢云辉的祖母忽然出了声。
    “云辉。”她唤道。
    祖母走上前,从谢母手中接过要给儿子的围巾,她双手捧着围巾举起,谢云辉连忙弯下腰,弯到比祖母的个子还低的地方,恭敬地等待着。
    祖母的动作很慢,她把围巾挂在了谢云辉的脖子上,再轻轻拍了拍谢云辉的大衣,似想为他掸去肩头的风霜。
    等做完这些,祖母才开口道。
    “现在芒芒去了美国,你照顾那叁个孩子,工作又那么忙,照顾得过来吗?”
    “要是照顾不过来,可一定要开口,你妈还在呢,她要是帮不过来,还有我呢。我就是年纪大了些,但手脚还很灵活呢。”
    祖母慈爱地叮嘱着,谢云辉心中一动,说不出话来。
    他是长孙,是祖母亲手抚养过的第一个孙儿。
    祖母性子恬淡,谢家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后,祖母就很少过问家里事,谢家里有人一度以为祖母真是打算抛却红尘,隐居不出,原来红尘里依然有祖母舍不了的牵挂。
    “奶奶放心,我那边一切都好,您的话,我都记下了。”谢云辉看着祖母,极尽温和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祖母笑起来,说道:“去吧,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他点点头,又向其他几个长辈鞠躬,做完后,才出了家门,准备开车回家。
    祖母目送他离开,和其他人聊起来,说起自己打算去小佛堂念经。谢父心疼母亲,劝说她等第二天天亮再去也可以。
    祖母笑着摇头,却说姝姝手术顺利,她得去感谢菩萨,赶紧去才能显得心诚。
    谢母是不信佛的人,听到祖母这样说,却是破天荒的,想跟着祖母一起去。
    祖母笑道:“你又不信这个,去了肯定会觉得无聊。今天你等着姝姝做手术也辛苦了,便早些歇息吧。”
    谢母被说得脸上一红,但见祖母坚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祖母谢绝了其他人的相陪,连护士和保姆也不曾让她们跟随,只一个人去了自己的小佛堂,向佛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她并不只是向佛祖感谢齐姝的手术顺利,还有为谢家的人祈福。
    这其中有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们,她的孙子孙女们,也有她的曾孙们,还有……她的儿媳们,甚至也有那个没有名分,不被承认的母亲……还有孙儿们的伴侣们,自然也包括了远在美国正在学习工作的周西芒。
    老人就那样,跪在佛祖的玉像面前,念了一夜的经。
    ps.我写上一章的时候再次感慨我老是写谢总去握芒姐的手,感觉自己好像写了个握手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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