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长大了嘴。
    只见盘中的这团膏体被他捏在手中甩了甩,反手一个打花就直直抛上了天!盛烟两手揉拳一般让它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身,手背手掌之中来回颠簸,反反复复了十多个来回……
    而后端起瓷盘接住,继续揉面似的对它施以揉压。
    不远处看得仔细的几个制香师都拧住了眉头,打结了。
    岑舒砚则微微抿唇,脸颊浮现出笑痕。
    其实盛烟全然不觉这套手法有什么奇特的,他这可是跟夙学的。
    那日他在霄香台做晚课,夙偷偷来找他,在他香室里转了半天没找到好玩的物件,就看见他瓷盘里的一团没未揉好的膏了。他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就拿起来抛上了天,三下五除二,用自己新学的一套掌法给在空中甩拍了几下,没成想……盛烟阻止他放下来时发现,被他这么折腾一会,自己竟是省了不少功夫。
    此后,他就让夙把这套掌法教了自己一个套路,一来二去自己练了几个月,就形成了现在的习惯。这个手法除了好看,最大好处是大大缩短了他揉压膏丸的时间。
    待他把这都做好了,其他应考者还在费力揉呢。
    从瓦缶放在饭甑上蒸,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盛烟觉得差不多了,便让小厮过来帮着他把瓦缶给取出来。
    等着瓦缶稍微冷却了,他才慢慢掀开了油纸。
    掀开油纸的一刹那,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坐在棚子里的制香师和其他看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有股特别甘醇的柑橘香拂面而来,清爽怡人,袭人鼻观,一时间全身的热浪都消散了。
    分明,这香气是从热烘烘的瓦缶里传出来的,怎么会让人一闻到就有了清凉的感觉呢?
    有些人都忍不住翘首去看盛烟的下一个步骤,好奇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盛烟等着整个瓦缶都完全冷却了,才伸手用白铜筷子,将降真香片都一一取出来,放在一边风干。
    为了加快它们风干的速度,盛烟接着用块布兜着,把它们放在有阳光但却不会被暴晒的地方,任其晾晒。
    这段时间他也不闲着,将瓷瓶摇了摇,摇匀了之后,开始剥开瓶口封着的蜡。
    方洛同这会儿追着那缕香气走过来,看见他这小瓷瓶也好了兴趣,也不理会自己蹲在这隔间门口会不会影响盛烟,就那么伸长脖子往里看,那表情跟嘴馋的胖酒鬼师父有的一拼。
    突然,有个隔间发出了一声摔碎东西的声响。
    大家都扭过脖子去看,都纷纷“切~”了一声。怎么的了,原来是龙碧沉打翻了一个瓷盒,里头做好的一颗合香丸掉了出来。
    他那边大发雷霆地斥责身边的小厮,动静是闹得特别大。但大家都没注意到他是几个初试者当中第一个做好合香丸的。
    他们的目光都回到了盛烟这里,尤其是方洛同挡住了一侧以后,都更加好奇地想知道盛烟现在做到哪个步骤了。
    有几个急性子的,干脆绕到隔间的那一边,站在几步之外探头探脑地看。
    岑舒砚气定神闲地对书童摊开手,道:“扇子给我,你去买两碗冰酥酪,用冰块冰着送过来。”
    “是!”书童欢喜地跑出去,心里感慨了一声,看来这一次,在衍香监名声大噪的还得是龙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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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盛烟并不希望旁人知晓自己会蒸凝法,因此在家中制蔷薇水时仍旧是每逢半夜,由夙做帮手,自己一点点根据效果来改良蒸凝的器具。
    杏儿时常纳闷,厨房的缶和甑总是坏的特别快,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盛烟用的太多,有时为了尝试,还在不同地方凿开口子,想放进去一个可以向外导出汁液的槽子。
    粗陋的这种槽子他真的做成了几个,但夙说太过难看,还不好放置,他只好寻思着重做。最近是刚做了个缶,又做了个小甑,才做出了这一小瓶的朱栾水。
    但他已经很满意了,觉得这香味不知道比单独蒸花得到的汁液好出多少倍。
    今后如果想做出更好的,还得在器具上下功夫。
    不过若是这次用了朱栾水,大哥哥和二哥哥就都知道自己的这点秘密了,但若他不用,又唯恐最后制成的香丸达不到自己期望的效果。
    犹犹豫豫之际,盛烟还是剥掉了最后一层蜡,倒出了三分之一的朱栾水出来,和那团膏体糅合在了一块。
    距离他最近的方洛同霎时被这柑橘香气给迷住了,又走近了几步,差点就踏进了盛烟的隔间。然而他是考官,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
    方洛同动了动鼻子,心说自己从未闻过这么浓郁的柑橘香气,酸酸甜甜的,居然闻着就舌根生津,差点流出口水来。
    盛烟这时又用白蜡把瓶口封好,眉眼带笑地放进了自己的香料包袱里,转身一看,发现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衣长者趴在自己的隔间外,举手抬足之间带着一丝欣悦、疑惑,又有一点惊异。
    考场规定,制香过程中不可与任何人说话,盛烟强忍着把话吞了下去,也不好赶他走,只好对他嘟嘟嘴,那意思是这位老爷爷你赶快走吧,别挡着我的风啊!本来这里就很热了。
    方洛同捻起胡须,嘿嘿一笑,这娃娃真可爱啊,还对我嘟嘴巴哪。
    他仍然是不走,只是稍微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还盯着他看。
    盛烟没法子,只有集中精神做自己的事。
    就见他又对小厮招招手,对他比划了几下,又做了个哆哆嗦嗦的动作,小厮立马会意,蹬蹬蹬跑进后院的一间房,回来时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装着一堆冰块。
    衍香监真是好啊,我要冰块都能随时找的到啊!盛烟喜滋滋地把装着朱栾水的小瓷瓶搁在冰块之间,然后拍拍手,从太阳下取回风干了的降真香片,把其中一半劈得更细碎了些,而后放进捣钵里,用捣药杵给捣弄起来。
    接着,就是把捣钵里的降真香末儿给倒进船里,又给碾了几遍,这次得到了降真香细末,参合进了他刚才备好的膏体里,这就可以开始揉搓,做成香丸了。
    其余的降真香片呢,他都码在了一个长形的瓷盒子里,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
    方洛同这会儿看着,真就是越看越喜欢了,他已经大致明白了盛烟制出朱栾降真丸的基本步骤,他这方子与原方子的最大不同在于,完全摒弃了其余香料的辅助。说他补方子了却好像没补,因为原方子里缺失的那些香料,他是一样也没用;若说他没补方子呢也不对,以为他改变了原方子里制降真香片的做法,还直接用花瓣蒸了降真香片,乍一看可能觉得他很儿戏,但是这香味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那瓶子里的香液是如何做成的?
    方洛同的好奇心一下被吊得老高,踯躅了一会,转身去考官棚里去查找盛烟的报考册子去了。翻了半天他恍然地看着那一首好字,自语道:“原来是龙家的小十啊,我事先都不知道,这个飞儿也真是的,有这么个天资聪颖的弟弟,居然藏着不让为师的知道!”
    他这时才想起来要找找自己那徒弟,环顾四周一看,“今天没来啊……哦对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放下应考生册子,他又跑过去,想继续看盛烟制香。
    可是好嘛,自己刚才那好位置让几个六品阶制香师给占了,他也不好跟晚辈挤来挤去,只得悻悻然走到一边,佯装巡视其他人,实际上是在等盛烟把这个合香丸做出来。
    不一会儿,挤在附近看的几个制香师发出几声轻呼,“这种法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哪!”“不过真的好香啊,太厉害了!”“哎呦……怎么会想到用冰镇呢?”
    方洛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好奇心更加泛滥了,就想拨开他们往里头挤。
    不过也用不着了,半个时辰后盛烟已经做好了八颗朱栾降真合香丸,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连同另一个盒子里的降真香片,向考官棚走来。
    他那降真香片,是用冰镇过的朱栾水淋透了,又在太阳下暴晒干了的。
    他微微含笑,把东西往几案上一放,低头对三位考官行了个全礼道:“学生龙盛烟,已完成考题,请三位先生品鉴。”
    方洛同高兴地叫他抬起头,发现盛烟看着他一愣,心里更是冒出了泡泡。这娃娃怎么这么可爱呢,傻愣的样子跟兔子似的。
    盛烟没想到他是考官,当然是愣住了,不过很快回过神,也打量了其他两位考官一眼。其中一位板着张脸,看起来年纪也有些大了,额角都是褶皱,但人很精神,看起来有些威严,一副正直不阿的模样。另一位年轻就很轻了,面如冠玉,下巴挺尖,估摸比岑舒砚大一些,但也大不到三岁,衣着华贵明艳,头上束着翠玉冠,腰间隐约挂着一块玉牌,和一串三枚连缀的玉环。
    因为他是坐着的,盛烟没能看见那块玉牌的样子。
    方洛同第一个拿起他的合香丸看了看,在手中还捏了捏,觉得这外表一关过了。又拿到鼻子下闻了闻,感觉更是不错,便把盒子递给了其他两位。
    其他两位在这方面的看法和他比较一致,品鉴的下一步便是即刻焚香了。
    刚制出来的合香丸,当着所有应考者的面投入香炉,是上品还是劣品,当即就能见分晓。
    盛烟诚然自信,但也是很忐忑不安的,身边大哥哥二哥哥又都不在,他紧张得攥紧拳头,跟着三位考官来到香炉边。
    衍香监的香炉是大香炉,不是世家子弟用的那种可以放在几案上的小香炉,用的也不是龙家那么讲究的炉灰,检验的法子更是出奇的随意,就那么把香丸往里头一扔,连隔火砂片都不放。
    看出了盛烟的疑惑,方洛同笑道:“知道为何不遵循焚香七要来试香么?道理很简单,若是随意烧烧也能燃出它的香气……那才是上品,因为它能适应各种火候,在火候最适当时便是香味绝佳了。若不能,那就是下品,因为没有了好的焚香器具,它就什么都不是。作为制香师,制出来的每颗合香丸都当是上品哪。”
    一席话醍醐灌顶,使盛烟连连拱手称是。
    不消一会儿,盛烟的朱栾降真丸在香炭的红光中燃烧了起来,如金如银,像是烧融成了琉璃花儿。与此同时,伴着一丝丝几不可查的轻风,一股子甘香馥郁、旖旎缱绻的香气渐渐缭绕起来。
    一瞬间,他们的眼前像是出现了骤降甘露的幻境,烟雨霏霏,水雾扑面。
    柑橘的清淼香气与降真香的厚重味道相得益彰,回味里还泛着一点酸甜,叫人不由自主加快了呼吸的节奏。
    “妙极,妙极!”方洛同的欣喜之情无以复加,拉着盛烟到身边道:“这道补方真的是你自己的主意?”
    盛烟神态谦逊地点头,“嗯,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哈哈哈,太好了,补的好补的好啊!”方洛同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满意,兴致大发地沉吟起来:“据前朝一册失传的香谱上记载:永嘉之柑,为天下冠。有一种就是名为‘朱栾’,其花堪比柑橘,其香绝胜。如用降真香作片,锡为小甑,实花一重、香骨一重,常使花多于香。窍甑之傍,以泄汗液,以器贮之,毕,则撤甑去花,以液渍香。明日再蒸,凡三四日易花。暴干,置瓷器中密封,其香最佳。说来……你这蒸制的法子与此好生相似啊!”
    这段话,不是那本香谱上记载的吗?盛烟神色一僵,心里多了好些狐疑,莫非夙给自己的那本香谱,就是前朝失传的那册?
    他不动声色地低头,只附和着点头,假装没听懂方洛同这席话的涵义。
    拉着盛烟的手说了半天话,方洛同差点忘记要与另两位考官商量,看是否可以准许盛烟升上五品阶。商量了片刻,那位神色异常严肃的考官问他:“既是做花熏香方,你奉上这降真香片是何用意?”
    盛烟从容地拱手道曰:“龙盛烟斗胆,认为这些降真香片若用直接用以焚香,香气比刚才那颗合香丸……会更好。”
    “有这种事?”他们都是一惊。
    方洛同早觉得他留下那一半降真香片是有用的,便话不多话,拈起一片扔进了香炉里。果然如盛烟所说,这k出的香气更为浓郁,柑橘的花香沁凉甘甜,降真香气也越少越悠远绵长,缠缠绕绕,像是已然依附在人们衣物上似了。
    “妙极,妙极了!”方洛同不吝赞美,拍了拍盛烟的肩头,用眼神询问了其他两位一眼,笑意舒畅地大声宣告道:“今次品阶试的第一个五品阶制香师,乃是龙家龙盛烟!真是可喜可贺!龙盛烟,快去取你那五品阶的发带……戴在头上吧。”
    我,真的考上了?
    不仅仅成了制香师,还……考上了五品阶?
    盛烟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嘴,木然地望了望三位考官,见他们朝着自己不住点头,又转回头,看到岑舒砚站起来对他扬起嘴角,这才真正相信了。
    他脚步有些虚无地走上制香师被授予品阶的高台上,从锦缎里抽出一根白色缎底、刺绣着五棵松柏的发带,握在了掌心。
    这天,他是如何回到客栈,如何被龙碧飞龙碧升抱在怀里乱蹭了一通,如何被方翎抱起来转了几圈的,盛烟都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这日的阳光极为刺眼,那般耀目,害得他眼角都泛出了泪光,好长时间里,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
    岑舒砚似乎还喂着呆愣的他喝了一碗冰酥酪,他依稀记得那舌尖的甜腻滋味。
    半夜月亮升起在树梢时,盛烟就着月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摸着那两肩垂落的发带,突然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不真实了。
    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一下子就考上了五品阶,若是四姨娘知道了,一定很为他开心吧。
    盛烟原本设想过的阻碍比今日这件意外还要多得多,但好在老天待他不薄,不枉费他苦学了两年。他大着胆子补的方子,得到了九品制香大师的认可,这是让他最为高兴的。
    看来夙有句话说的真是不错,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想得到的总有得到的一天,该得到的也绝对不会少。
    如若有人来抢,来给你使绊子,这笔账先记着,等你有本事收拾他们了,便无须再忍了。这些人,想从你这里抢夺些什么,终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盛烟对着镜子的自己,微微勾起了薄薄的嘴角。
    他那颗一直隐藏在发丝下,长在左侧眉梢的痣,在幽暗的光晕中……渐渐地变得嫣红妖冶起来。
    翌日,盛烟一出房门就与龙碧沉打了个照面。
    龙碧沉心不甘情不愿地对他一笑,道了声:“十弟,恭喜了啊。”
    “哪里哪里……盛烟还要感谢五哥哥呢,若不是五哥哥用心良苦地动了动盛烟的香料包袱,盛烟也不会有气概破釜沉舟去考了五品阶。五哥哥,盛烟能考上五品阶,实在是托了你的福呢!”盛烟说着,就给他行了个全礼。
    “你,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龙碧沉黑冷的脸色更添了一些阴霾,冷哼着甩开袖子,从他身边走过。
    盛烟抿了抿嘴,淡笑着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五哥哥昨日的合香丸居然没能k起来,今日一定要加油哦!”
    龙碧沉知道他这是讽刺自己技艺不精,更是怒气冲天,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十,你别以为一朝得意就能青云直上了。”
    “盛烟从未如此想过,但只怕有些人连一朝得意的机会也没有的。”说完,盛烟撩起自己的发带冲他一笑,笑盈盈地向龙碧飞的房间走去。
    龙碧沉气闷地跺了跺脚,侧目对身边的一个随侍低声嘱咐:“南风,我不在的时候,东西可千万藏好了!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南风惶恐地低头,连声道:“是,小的知道,小的不敢!”
    他恭顺地送着龙碧沉出门,转回头上楼,却一头撞到了站在龙碧沉房门前,嘴角噙着讪笑的方四少。
    “站住。”方翎冷冷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了,求生日爪爪,你乃们的爪子都放上来,我啃啃~~~
    不要转台……待会就三更了!o(n_n)o~
    第三十七章
    品阶试的第二日,龙碧升入考六品阶。
    方翎与龙碧飞一样,在第三日入考七品阶,但龙碧飞的龙涎香还未找回,龙碧升心有所虑,临到入考钟声敲到最后一响了,才匆忙踏入衍香监的大门。
    盛烟今日作为制香师,与岑舒砚一同坐在了品观席上,他一直往门口顾盼,看见龙碧升进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昨日制香失败的人今日可有一次补考的机会,但需得入考六品阶的人应考完毕,才能开始。而入考六品阶的人大多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补考者只能焦虑地等待着,期望今年的六品阶试能够尽早结束。
    龙碧飞还在为龙涎香奔走,今日亦没有来。
    眼见着龙碧升神色恍惚地往里走,方翎忽的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把拽住他走到一边,贴在他耳边嘀咕道:“龙涎香我有法子,你千万不要分心了!我还等着看你的绝世香方呢!”
    龙碧升抬起头,瞪大眼望着他,“你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此次从家里多带了一块龙涎香?”
    也不会啊,方翎家里仅有的几块龙涎香,用在哪儿了他都知道。这次方翎拿了一块,就剩下方老爷压箱子的最后一块了。方翎平日总把自家那点事儿对龙碧升说了个事无巨细,他对此可是清楚的很。
    “那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等你考成了我便告诉你!否则,你别想我帮你大哥了。”方翎目光狡黠地对他扬起下巴。
    “你认真的,没诓我?”龙碧升拉住他的腕子。
    “我何时骗过你!”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方翎狭长的眸子眨了眨,“别犹豫了,快去吧!”
    “好,我必定会考过的!”再抬起头时,龙碧升已恢复了往日的傲然神采,步履稳健地走向分给自己的那个隔间。
    方翎坐回到盛烟旁边,被盛烟拉住袖子,问:“翎哥哥,你哪里去再找了一块龙涎香?”
    “你听见我说话了?”方翎诧异道,他刚才分明声音压得很低啊。
    盛烟抿着嘴扬起眉梢,轻声道:“翎哥哥,看我二哥哥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到你说了什么,如若不是大哥哥的龙涎香有着落了,他怎会一下变换了脸色,喜上眉梢?”
    “哈,这点你倒是看得明白。”手握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方翎才道:“是有着落了,不过嘛……我可没那么容易帮龙碧飞。”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友么?”盛烟奇怪地问。
    方翎扯了扯嘴角道:“可惜这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说到底,盛烟你忘了一层,我是方家人,你们是龙家人,我与龙碧飞一直都是对手。若是他错失了这次品阶试,而我考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就压过了他一头?”
    沉默了片刻,盛烟眼皮向上一翻,歪着脑袋道:“但翎哥哥不会稀罕的吧,我大哥哥没能入考,你该觉得没有对手非常无趣才对。”
    “哈哈哈!我们盛烟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方翎伸手要掐他的脸蛋,被盛烟抬手挡住,只好悻然摸了下鼻子道:“碧飞和碧升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弟弟。”
    盛烟笑着从手里的瓷罐子里递过去,笑道:“翎哥哥莫非没拿我当弟弟的?”
    “嘿嘿,那能,我巴不得把你偷回家,天天陪我种茉莉花。”方翎在瓷罐里摸了两下,掏出一颗酸梅子塞进嘴里,“呲”了一声,“好酸啊。”
    倒牙的当会儿就听见盛烟道:“把我偷去你家,那我二哥哥可要生气了,说不准会拆了你的房子。”
    方翎便捂着腮帮子笑,再不做声,指了指前头,让他注意看,龙碧升已经开始制香了。
    坐在盛烟后面的岑舒砚低着头看了看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指着他的瓷罐子。
    盛烟立刻会意地把瓷罐子递上去,让他自己在里头挑零嘴吃。
    岑舒砚摸了颗栗子糖出来,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发出嘎嘣脆的声响,引得旁边的人都侧目而视。岑舒砚只好用舌头卷住含着,浅笑着帮盛烟盖上盖子。
    他站在边上的书童禁不住纳罕,主子最近笑的次数好多哦,比老夫人张罗着要给他相媳妇那会子开心多了。
    盛烟自己嚼着荔枝干,嘴里嘴外都是甜丝丝的。这罐子碎零嘴儿,是昨儿个龙碧飞在路上买的,说大的奖励回家再说,先买点灵邺最好吃的几种零嘴给他甜甜嘴。
    什么酸枣酸梅、冬瓜糖荔枝干等装了一大半,又加了些许栗子糖和糖莲子,都给放进罐子里,让他捧着吃。
    盛烟从来在龙家都很节省,糕点零嘴也有,从未这样放肆着吃过,今儿个便敞开来吃,也算是犒劳自己。不过他还今早还倒出来一些,包在一块干净帕子里,那是给夙留着的,就他那张馋嘴,才是真真喜欢吃甜食。
    但这毕竟是龙碧飞买的,如果要送点什么给夙,还是买点别的什么比较好吧。
    盛烟就犯了难,自己送什么给他好呢?
    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夙给了自己好些个好东西,那本香谱、蔷薇水,还有上次那个玉牌和现在戴在他脖子上的香袋,每样都挺贵重的哇。
    他得送什么,才抵得上这些东西的价值?
    想着想着他烦恼起来,越想越迷糊了,差点走神,甩了甩头才定下心来看龙碧升此时的举动。
    若是盛宴的昨日的制香从头到尾都是风风火火,如火如荼,那今日龙碧升的制香便是游刃有余信手拈来,他素来以快出名的“快手”不见了,反而慢了起来。
    脸上一派从容淡然不说,细长的手指也宛如捻针线般做出了静雅的手势,手中拿捏着几片降真香片,送到鼻下闻了又闻。
    盛烟疑惑地拽方翎,“翎哥哥,二哥哥这次不是要做合香丸么,还得是他自个想出来的全新的方子,但是……怎不见他研磨香料呐?”
    “还没到时候呢。”方翎不疾不徐地答道。
    龙碧升这次的方子较为复杂,却是以降真香为主,为了寻求降真香最佳醇的香气,曾依次尝试过几十种配料的方子,才得到了今日这一方。
    但方翎知道的不到七八,晓得他用的几味主香料,其余的也并未打听了。自己的方子是不便全然告之他人的,即使关系甚笃,也当如此。
    因为这独门香方,已然就是各人私密。
    “今次二哥哥用的降真香片,与以往有何不同么?”盛烟很快看出了门道,他还想起上个月龙碧升没去后山采花,却与方翎跑到西郊去了,不知道做什么,一连忙日半月,日日都是早出晚归。
    奇怪的是,龙碧飞当时还放任不管,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俩去干什么了。
    方翎含笑不语,待龙碧升开始挑选好降真香片,一片片果断地劈开,放进捣钵里杵了,才将嗓音压得极低,道:“上月我们去西郊,是因为那儿有几百亩的柚子林。”
    “难道……用了柚花?”大好的后山群花不要啊,却用了廉价的柚花么,盛烟有点不太明白。
    却听到方翎语带钦佩道:“名贵的花儿,其他制香师也会用,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香味微妙的也只那么几种,制的人多了就显不出稀奇来了……我倒觉得他这次用了柚花是决胜的一招,殊不知无人会像你二哥哥那般,半月里用了几十种法子逐一试过,就为了得到那恰好能与降真香相衬的清芳香气。”
    “那……是什么法子?”明知龙碧升应该不会说给方翎知晓,盛烟还是问了一句。
    方翎撇撇嘴道:“告之我那还得了,不等于把这方子都卖给我了?”
    盛烟抿嘴淡笑不语了,挑了颗冬瓜糖塞进他嘴里,道:“那翎哥哥猜猜呢?”
    “唔……猜不到,总不会是将柚花与将真香放在一个锅子里煮就是了。”方翎鼓着腮帮子道。
    后头的岑舒砚看着他们低语了良久没有停歇的意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但自己仍旧是插不上话的,心里颓然有些燥了。
    不一会儿,三人就见龙碧升开始快加了手中动作,他把所需研磨的香料全部搁放在手边,左手放香料,右手执起捣药杵,疾风似的速度,顷刻被粗研磨成粉的香料犹如落花碾作尘,絮絮零落,积满了制香台上的几个瓷盒。
    盛烟看了半晌,已经自愧不如,龙碧升在霄香台时极少在人前倾尽全力,如今看来,他定是另行下了苦功,个中辛苦滋味不足与外人道。
    坐在前头的龙碧沉这时是神情讶然地凝视着,一动不动地撑大眼,很显然,此刻龙碧升地对他而言,那只有四个字:叹为观止。
    幸运的是,他昨日为曾见到盛烟的手法,不然更会大受刺激。
    几个兄弟虽然都在霄香台学习,但各自都藏有一手,只有到了真正需要倾尽全力时,才会拿出看家本领。
    盛烟靠的方翎最近,断断续续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喃喃道出这些香料的名称和份量:“薰木香二两,青木香三两,鸡舌香五两,乌参三两,雀头香五两,香白二两,冰片二两,白檀二两,艾香三两,安息香四两,零陵香三两……”
    可惜盛烟无法过耳不忘,方翎说的又快,他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一转头,他见岑舒砚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当下暗喜,莫非他也听见了?
    半晌,方翎不闭上了嘴,岑舒砚凑到盛烟耳边轻声道:“晚上到我房间来,我写给你看。”
    盛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这种过耳不忘之人世间能有几个,居然让他遇上一个!
    龙碧升这一大张旗鼓地行动起来,一直到了午时才停下手。盛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那双手,隐约觉得有些打颤了,问方翎:“二哥哥刚才是不是半刻都未有停歇?”
    方翎的表情比他更要殚虑几分,道:“是啊,他还真杵了三万杵不成……”
    “三万杵?!”盛烟何止惊讶,这个数字他根本无法想象。
    “碧升说过的,他这方子关键之处在于一个‘细’字,说非得三万杵才可将所有香料的内里香气归于极致……我还以为他只是说笑的。”盯着他那双手看了良久,方翎也感觉他快要脱力了。
    但是,现在没人可以帮上忙,这是他摸索出的方子,必须由他自己来完成。
    后面的步骤便是把那些事先就用柚花熏过的降真香片碾磨成细末,龙碧升一丝不苟地继续使用船和捣钵,待他将所有的香料都处置妥当,接下来的最后一步就简单了。
    揉搓香丸的手法本来就有几种,龙碧升自成一派,只用五指而不用掌心,这在许多人看来是很费力的,但他做来却出奇轻巧,而且是在揉搓途中加入一种蜜汁,这点也与盛烟的做法不同。
    然即使他的步骤比其他人繁复上诸多倍,第一个做好合香丸的还是他。
    龙碧升的香丸投入香炉后,气极清香,柚花与降真香之间微妙的差异给人的感觉清新别致,一口气吸下去会发觉喉头发甜,少待一会儿还能闻出其余的几种香料味,且无哪种香料喧宾夺主或相互抵消的情形,回味冗长隽永。
    在考官和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可下,龙碧升给合香丸命名为柚花降真碧升香,成功准入六品。
    方翎笑得开怀,似乎比自己考上还兴奋,雀跃地把盛烟拽起来,道:“走,我们先去留香阁定一桌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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