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润叶的心里喜翻了个儿,欢喜,雀跃,幸福,各种强烈感情交织,她忘形的蹦了起来。
    她忘了,她爸还没有走远, 她欢呼着,像心上人分享道:
    “少安哥,少安哥,你听到了么?俄爸答应了,你赶快回去说,让叔早点来……”
    田福堂跺脚叹气, 眼不见为净, 索性加快了脚步,再也不管了。
    田润叶兴奋异常。到今天为止,随着他爸刚才那一句话,通向婚姻的所有障碍全部打通,她马上就是少安哥的小娇妻了。
    虽然是夜晚,但她觉得天是亮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天上的星星眨眼睛,是为她祝福;路边的蛐蛐吟唱,是为她欢呼;就连平日里聒噪无比的蝉鸣,都被她看作是为她歌唱。
    “车……车……呜……”
    她欢呼着,跳跃着,一下子蹦了起来,跳到了孙少安身上,双腿盘在他的腰上,捧着少安哥的脸忘情的亲吻了起来……
    等到她悄悄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
    田福堂看着女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爸,俄……跟少安哥……说了一会儿话……”
    田润叶羞红着脸,喏喏着跟父亲解释晚归的理由。
    “你……你们……咳……饭你妈给你留在锅里里, 吃了早点睡吧……”
    田福堂最后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不愿再说其它了。他已经预感到,闺女的心……已经是别人的了……
    有些的成长,表面上看不出来,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变化,是一种眼界的开阔,是一种知识的升华。
    自从新年开春进入县高中以来,孙少平已经在这里度过不短的时间了。
    在这里,他先是经历了初恋的煎,很快就又经历了失恋后的更大煎熬,当那个小小的青春悲剧结束以后,他内心中感情的河流反而趋向于平静,而思想和理智的成分却增多了。
    这并不能说明他已经成熟了。相反,通向成熟,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现在只是在通往成熟的路上,刚开始跨开脚步前行。未来他还要经历更多的事,接受更多的煎熬,才会逐渐的……变得成熟。
    从学校组织文艺宣传队下乡演出, 到他和田晓霞去黄原地区参加了革命故事调讲,尽管他的物质生活仍然没什么太大改变, 但他的精神世界却开始渐渐的丰富了起来。
    而这些,正是他以前所相对欠缺的,农村的生活不会带给他的。
    他穿着参加演讲时做的蓝咔叽布制服,站在集体的行列中,看起来和别人已经没了差别。而且,由于他个头高大,反倒显得漂亮和潇洒。
    渐渐的,他已经克服了刚进学校时那种拘谨,无论和熟人还是和生人交往,都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了。
    这是青少年成长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变,是开始跨入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之一,表示他可以正常的个人交往了。
    这半年,他演过戏,去市里讲过故事,担任班里管劳动的劳动委员,还当着管宣传的团支部委员。
    班上的同学都开始对他尊重起来,尤其是一些女同学。她们也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了,就好像刚刚注意到,他们身边出现的一个新人。
    郝红梅家里的情况,他了解清楚了,也真正理解她了,孙少平开始寻思怎么帮她一把。
    只是郝红梅对他的态度仍然是平淡的。但她和顾养民……已经真正的好起来了。
    有同学见到过,说郝红梅已经去过一回顾养民家,并且信誓旦旦的说,她现在用的那个大红皮笔记本,就是顾养民送给她的。
    孙少平对此很平静,心理上不再产生任何异常的反应。
    生活已经在他面前展现出更宽阔的内容。他的眼光开始向四面八方进射。
    他已经和班里几个家里光景好的同学,成了相互喜欢的朋友。偶尔的,他们还背着他,给他们以为家里很穷的朋友订一份乙菜呢。
    孙少平已经隐约地认识到,一个人要想活得有意思,不仅是吃好的、穿好的,还应该具备许许多多他现在也不能全部说清楚的东西。
    比如友情,比如思想,比如睁眼看外面的世界。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不再怕和田晓霞见面了,也不再专门躲着她了。
    通过和田晓霞一块演戏,一块讲故事,他已经真正的认识了这个儿时的玩伴,被这个女孩的个性和对事情非同一般的认识强烈的……吸引了。
    这种心理决然不同于他和郝红梅的那种状态。
    他当初对红梅,是一种感情要求,而现在对晓霞,则是一种从内心产生的佩服。
    田晓霞读的书比他多,看问题也和一般人不一样,有时候甚至完全相反。有一次,孙少平发现,她竟然还不同意报纸上的说法,这使孙少平大吃一惊。
    在这个时代,田晓霞是那么的不同,她的这种观念,是多么的不同一般。
    有多少人,他们的想法和孙少平一样,觉得报纸上的都是真的,发表的都是真事,上面写的一切都是对的,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那天,田晓霞指着一篇文章的署名说:“这家伙又胡说八道了!”
    孙少平大吃一惊。田晓霞怎敢说这个人胡说八道呢?这个人常发表“重要文章”,班主任还组织大家学习呢!
    “你怎敢这样说呢?”孙少平有些惊恐地问她。
    晓霞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会去告我。这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咱们国家现在叫这些人弄得一团糟!”
    “你怎知道呢?”少平问她。
    “你难道看不见吗?现在农民连饭也吃不上,你是农村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看咱们学校整天不上课,一天天就是运动来运动去的,而这些人还喊叫个没完,说形势大好……形势年年大好,整天就是搞这搞那的,穷折腾个没完!反正咱们国家现在快叫这些人折腾完了……”
    “这是你的看法还是你爸给你说的?”少平又问。
    “我爸也常发牢骚哩!不过,咱们自己又不是不长脑子?你常不想这些事?”
    “我……想得不多。”少平如实地说。
    就这样,每次和田晓霞交谈,孙少平都觉得,自己的头脑多开了一扇窗户。
    田晓霞很大方,经常主动来找他东拉西扯地说半天。由于他们在一块演过戏,讲过故事,论起来又是同村人,别的同学对他们的交往,也没什么不良看法。
    孙少平总能看见田晓霞披着件衫子,两只手揣在裤口袋里,像个男孩子似的踱到操场上的报栏前,脸凑上去专心地看报纸。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在那个报栏前呆半天,看了前面再看后面,直到看完才离开。
    这时候,孙少平就会转悠着来到报栏前,和她一块看报,拉话。
    晓霞告诉他,她父亲说过,一个中学生就要开始养成每天看报的习惯,这样才能开阔眼界;一个有文化的人不知道国家和世界目前发生了些什么事,这是很可悲的……
    这些话,给少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从此以后,每天下午,不管晓霞来不来,他也常主动来这报栏前看报纸了。而这个良好的习惯,以后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一直坚持了下来。
    后来,田晓霞推荐他看《参考消息》。
    “我听说有这种报纸,但又听说是内部的,看不上。”
    “我爸订一份,罢了我一星期给你拿一次。另外,我看你爱读书,但不要光看小说,还要看一点其它书,比如政治经济学和哲学。”
    “这些书咱们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懂,但现在接触一下有好处。我爸常让我看这些书,给我推荐了一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说这本书通俗。我已经看完了,罢了我借给你看……”
    就这样,孙少平被田晓霞引到了另外一个天地。他贪婪地读她带来的一切读物。尤其是《参考消息》,每张他几乎都舍不得看完。
    他的灵魂开始在一个大世界中盲目的游荡,这期间,他还读了晓霞带来的其它书,所有这些,都给孙少平的精神上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已经可以用比较广阔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和周围的事物,对生活增加了一些自信和审视的能力,并且开始用各种角度,从不同的侧面,来观察某种情况和某种现象了。
    当然,从表面上看,他目前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已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本质上仍然是农民的儿子,但他开始想竭力挣脱和超越他出身的阶层。
    六月里,郑娟到汉中视察药材基地,让其他人先行之后,她只身来到黄原,拐弯来双水看他的爱人。
    两人一见面,文昊就带她转到空间里,自然先是一阵亲热再说。
    “老话说的真好,人想人想死人,这种想的滋味太折磨人了,昊子,你想不想我?”
    中场休息的时候,郑娟伏在文昊身上,凝视着他问道。
    “怎么能不想呢,女人想男人是这样,男人想女人也是这样,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勾人吗?”
    郑娟打了他一下,“瞧你说的……昊子,给你商量一个事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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