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采道:“他骂你什么?”
    徐思青道:“微臣不敢学,恐污了陛下耳目。”
    赵元采哂笑道:“也是,我家箫箫在这里,那老头子狗嘴里总也吐不出象牙来,他的难听话还是不要学了。”
    徐思青此时方才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萧谏,萧谏把手中吃剩的瓜皮放到一边,两只黝黑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也回望着他,尔后抿唇一笑。赵元采笑道:“你不用偷偷摸摸地,想看就看个够。这是朕的箫箫,他的大名叫何箫,如今是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你可以请他喝酒吃茶看戏,只是不要把他带坏了就成。”
    徐思青忙复低头,道:“是是是,这位小将军如此英倜,微臣定要找机会结交,好好请教一番。”
    赵元采轻哼一声,道:“没别的事你就退下,去长庆宫吧。”
    眼看着徐思青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赵元采以手支颌在小几上,凑得离萧谏近了些,微笑道:“箫箫,你知道他往长庆宫干什么去了?”
    萧谏道:“不是去找羽灵子道长配药了吗?”羽灵子是个游方道士,号称会很多江湖绝密偏方,能配制出来长生不老药、生子药、迷魂药、壮阳药,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没一件正经东西,却很招赵元采的待见,特意在宫中给他建了道观养着,据说皇帝陛下也经常吃他配出来的药。
    赵元采神秘地看着他,低声道:“不是,他找羽灵子双修去了。”
    萧谏惊道:“双修?”
    赵元采笑道:“是啊,双修,你不知道什么是双修?我这儿有一本《内家双修大法》,你要不要看看?”
    萧谏清雅秀妍的脸微微红了,垂下长长的睫毛,稍稍往后让了一让他越凑越近的脸,道:“不用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是奇怪,羽灵子道长既然在陛下的后宫中,陛下就由得他和别人双修吗?”
    赵元采打量着他的脸,笑盈盈地道:“朕也和他修过几次,他修得不好,以后不跟他修了。如今他闲着也是闲着,管他跟谁修去呢。”他忽然伸手捉住了萧谏放在小几上的手,道:“箫箫,要不咱俩也双修一把,好不好?”
    传书
    萧谏道:“不!”连忙要将手挣脱出来,赵元采却死抓着不放,扯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道:“那么咱俩去偷窥一下徐思青和羽灵子怎么双修?”
    萧谏忙道:“我不看,我真不看。陛下,您请自便。”使大力总算把手抽了出来。
    赵元采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拒绝我。难道非要我死的时候,你才肯从了我?”
    萧谏低头不看他,涩声道:“陛下,我流落异国,有家难回,每每心中惶然,已经备受煎熬,陛下就莫要再难为我好吗?”
    落地雕花通窗外的风肆无忌惮地穿进来,带着木叶的清香,拂起了他额头的几缕乱发,轻轻掠过明丽如画的眉目。赵元采心中一动,不由自主伸手过去,把那几缕乱发抿开了,笑道:“好,我不难为你,我等着你心甘情愿那一天。不过你也别再和我提你回去的事情,他东齐姓高的是如何待你,我又是如何待你,你好好比一比再说。”
    萧谏逃得一劫,回转明洁堂,他名义上的侍妾小雪飞却不见踪影,直到夜半方回,将萧谏扯着耳朵从长榻上的锦被中拉了起来,笑道:“相公,你的情书来了。”
    萧谏揉着耳朵问道:“什么情书?别胡扯,快给我。”伸手夺过她手中一卷纸,打开看来,见上面书着聊聊几行字:“已将兵士安插好,但粮草所缺甚多,若大批运送,必被敌兵获知真相。正商议斟酌中。”下面署名一个“三”字。
    萧谏将纸条撕碎,拧眉沉思,小雪飞挤到他身边坐下,明知故问:“相公,谁来的信?是我二哥给你的情书吗?”
    萧谏皱眉道:“去去去,你睡觉去!”
    三天后,徐思青着人往明洁堂送上拜帖,想来拜访萧谏,萧谏应允。他便抬了许多珍贵的礼品登门,要和这位皇帝的新宠好好结交结交。两人一番寒暄,徐思青提出要请他出去吃酒,还说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所以自己一定要陪何将军好好乐一乐。
    他极近巴结讨好之能事,萧谏心中了然,便也却之不恭,跟着他出了居正苑。两人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下到了太原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顺阁”。萧谏抬头,看到那大大的匾额上风流潇洒的字体书着“云破月来”四个字,放到这里寓意很怪异,他呵地笑出声来,道:“有趣,这是谁写的匾额?”
    徐思青低声道:“这是圣上亲题。”
    萧谏立时不再言语,徐思青看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将军,这是咱自家产业,将军可随意来去,不必拘束。”他语气间甚是亲热,萧谏心中诧异,不知自己何时和他成了一家人。待随着他进去,见其间装饰精致华丽,富贵堂皇,不似烟花之地,倒像大富之家的格局。
    穿过一重重雕梁画栋,徐思青带着他到了一座楼中,此楼命名为“回雁楼”,里面姑娘们穿梭来往,很是热闹。两人上了楼,徐思青有专用的雅室,便带着萧谏进去落座,侍卫们把守在门口。
    两人落座,徐思青小心地问道:“将军可是江南人士?咱这儿有南方过来的做点心菜肴的师傅,尝尝他们的手艺如何?”
    萧谏笑道:“怎样都行,我没那么讲究。”徐思青道:“如此下官就做主了。”萧谏点头,却又忽然道:‘徐大人,你从三品,我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徐大人如何就称起下官来了,让我如何自处?“
    徐思青忙道:“不不不,将军此言差异。将军年少有为,备受国君器重,将来飞黄腾达是意料中事,下官也不过在朝中胡乱混个场子,心里实则还是喜欢出来倒腾些小生意。便是倒腾些小生意,也做得很不顺溜,总是有人和下官为难,因此如何及得上将军前途无量?”
    萧谏听至此,忍不住一笑,道:“徐大人自谦过甚了。赵国便是做生意的客商,地位也不比其他人的低,这和东齐北燕都不一样。况大人又在朝为官,谁敢和大人为难?”
    徐思青叹口气,却不再提及,萧谏便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徐思青极其乖巧的一个人,只管好酒好菜地上,一杯接一杯地劝酒,却不肯让姑娘们过来伺候。如此闹到晚上,瞧来萧谏已经半醉,他方才招呼随从,打算亲自送萧谏回去。
    待出了顺阁的门,却见门外不远处的暗影里,停了一辆朱轮华盖的大车。车轮旁边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伫立,正是戚嘉。
    徐思青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却硬撑着站直了,连忙扶着萧谏过去,戚嘉示意他直接送进车中,见有两只手伸出来接住了。而后戚嘉向徐思青摆摆手,徐思青就乖乖地退了回去。
    萧谏被人拖上车,一股幽暗馨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感到落入一个人的怀抱中,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身子霎时间僵硬起来,低声道:“陛下,是您吗?”
    赵元采沉默片刻,无奈叹道:“你的警惕性怎么如此高?这转眼就酒醒了,难道你就提防我到这种地步?害得爷一点便宜也占不住!”
    萧谏挣脱出来,在他身边坐好:“非也非也,这是小人天生如此,并非特意提防着陛下。陛下这是去哪儿了?”
    赵元采对他的疏离也不在意,随口道:“总之不是专程来接你的。我去城外军营中,回来路过而已。那徐思青他哄着你干了点什么?”
    萧谏道:“什么也没有干,就是吃饭喝酒,隔着帘子看下面的人来来去去。他说下次请我去茶楼看戏,说还是他的产业。这人貌似很有钱。还貌似怨气很大?”
    赵元采哂笑道:“我的小美人天天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竟然能看出来他怨气很大。那么你知道他为何来巴结讨好你吗?”
    萧谏道:“陛下,他巴结讨好的并不是小人,小人什么也给不了他。此人虽在朝为官,但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商人重利,他不会白白来巴结的,想来是有求于陛下。”
    赵元采的手臂顺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笑道:“对啊,他是有求于我,不过求你也是一样的。他一直想当我赵国各路客商商会的会长,那可是我皇家御封的。但那个姚远资格比他要老得多,已经稳居会长这个位置很多年了。我也不好就这样随便惹那个老家伙。不过徐思青很乖巧,送的东西都很合爷的心意,巴结爷的手段也很投咱的胃口。特别是懂得讨好你,真是太聪明了,太有眼色了!”
    萧谏靠在身后柔软光滑的锦缎靠垫上,默然无语,“皇帝新宠”这身份在别处也还罢了,在赵国可是一件不同凡响的大事。他在黑暗中忽然无声无息地涩笑起来,笑容渐渐扩散,最后终于笑出了声,身子轻轻地抖动。赵元采觉察到了,侧头问道:“怎么了?笑什么?”
    萧谏笑道:“没什么。想想人这一辈子,真是奇怪。你躲来躲去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原以为终于躲开了,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迎头撞上。”想起去岁东齐军营中,辜永提议让他来色诱赵元采,自己十分愤怒,和高淮争吵起来。如今却主动回到赵元采的身边,爬上了他的马车。果然世事变幻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元采心中有一丝了然,伸手捻一捻他肩上的散发,道:“你是说躲我?箫箫,爷对你虽有非分之心,这一段时间却也没有强迫于你。不过你若是情愿,我当然也却之不恭。你说呢?”
    萧谏道:“陛下,小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人这会儿只想下车,自己走回去。”
    赵国的皇帝陛下一声长叹,美梦再一次破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思青三天两头来勾引萧谏出去,今天吃酒,明天看戏。赵元采也很会凑热闹,每次到了晚上,都恰恰路过两人玩乐所在的地方,顺路接了萧谏回去。每次徐思青都诚惶诚恐地将萧谏送上车,然后看到那两只大手伸出来,一把将他提过去。
    两人来往的时日久了,徐思青的言语渐渐明朗起来,话中之意终于有了让萧谏帮着在皇帝陛下眼前美言的意思。萧谏初始故意装糊涂,后来试探一番,心里有了计较,道:“你总得要我见见那姚远,然后才好下定论。”
    徐思青道:“这个容易,那老儿正打算召集大家商量些事宜,届时下官带着将军参加就是。”
    萧谏第一次被徐思青带着,在槐荫堂中见到姚远和那一大群赵国的商人时,姚远正在骂人,一把白胡子微微抖动着,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他奶奶地,我x他东齐高家十八代祖宗,我x他东齐上上下下满朝堂的大臣,我x他高帜后宫中男男女女……”接着一通痛骂,恰如春江潮水连海平,一浪接着一浪就翻了过来,文辞华丽,花样百出。
    徐思青低声道:“将军,您听,就是这么为老不尊的做派,简直失了我赵国商人们的体面。”
    萧谏也低声道:“他为何骂人?”
    徐思青道:“自从东齐的公主死在这里,赵国的客商均被那东齐老皇帝撵了回来,那边所有的生意都跟着砸锅了。往北燕去的客商也因为东齐出兵攻打被断了生路,只得都缩回了赵国来。这倒还罢了,关键是洛阳是从前货物的转折集散地,便是不踏上东齐的国土,私下里通过洛阳那边东齐客商转手,货物同样可以流转到中原和江南去。偏偏前一段开战,洛阳又被来回转手,末了被那三皇子夺了回去,结果这条生路也断了。 他们便纷纷来这位姚会长这里埋怨,嫌赋税高了。在这两国交战的紧要关头,朝廷自然要多征些赋税做军饷,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就商量着要给陛下上书,想减些赋税下来。”
    萧谏点头,道:“那恐怕不行,陛下不会答应的。丰收和顺年间他们把钱给赚够了,这会儿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不愿意承担任何风险,这也算是朝廷册封的商会会长?”
    徐思青低眉顺眼地微笑起来:“是是是,将军说的极是。唯有小人一心为着皇上将军着想,这种胡言乱语是决计不说的,这种没良心的事情是决计不做的。”
    密谋
    萧谏眼光在堂中轻扫,却看到姚远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少年人,眉目清俊,着一身做工良好的锦缎衣衫,瞧那神情却不似一般的商人,倒像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他随口问道:“那个少年是谁?”
    徐思青道:“他是姚远唯一的儿子姚舜鸣。老头子有这个儿子时已经快半百了,所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看他身后,那四个据说是江湖高人,是姚远高价聘请来的,专为负责姚少爷的安危。结果给惯得少不更事,只知道吃喝嫖赌,到现在了还没跟着出去走过一次货。”
    萧谏轻嗯了一声,凝神看了看那四个江湖高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姚远带着商会中的商人们求见赵元采,痛陈增加赋税的利害,商人被逼得生意做不下去,势必影响巨大。赵元采不动声色地听完,然后说回头要和大臣商议,很客气地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姚远等了一段时间,见皇帝那边没有回信,便锲而不舍地又带着商人第二次上书,赵元采微笑地看着他们,伸出长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道:“大臣们都不太赞成呢,毕竟咱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仗,这如今开战了,你们却一点钱财力气都不想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你们莫要急着来找朕,且回去斟酌斟酌再说。” 再一次把他们打发走了。
    萧谏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赵元采回头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和那徐思青天天鬼混,混了些什么出来?”
    萧谏道:“他……陛下,他一直缠着我,送这送那的,送得明洁堂里的东西快堆不下了。想必陛下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也很为难。当了会长究竟有什么好处?他这般上心?”
    赵元采道:“好处?好处就是但凡是他的生意,就免除一半的赋税。姚远富可敌国,徐思青家大业大,这一半赋税,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商人是我赵国的命脉,轻易动不得。徐思青也不错,但毕竟年轻了些。不过你若是待我好一点,我让让步也未尝不可。你说呢?”
    他半玩笑半认真,萧谏沉思良久,方谨慎地道:“陛下,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小人不敢胡言。”
    他转回明洁堂,一进房门,寂寞的小雪飞忽然冲上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肩膀,道:“小子,姐姐自从做了你的娘子,给整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装贤惠,你倒是天天出去疯,下次出去了,要带着我!”
    萧谏笑道:“本来是想带着你来着,可你这头发和这眼睛,走到哪里都太招蜂引蝶,你非要让我的帽子颜色和你的发色一致才罢休?你若是把你的眼睛和头发变成黑色,我就带你出去玩一玩。”
    小雪飞气愤愤地甩开他,道:“只有二哥才能给我变,我自己变不了。”
    萧谏道:“那就叫二堂主过来一趟。恰好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拜托他,接下来事关重大,给外人办着不妥当。”
    小雪飞冷笑道:“什么事情?杀人放火吗?”
    萧谏笑道:“姐姐你真聪明,观音菩萨一样,未卜先知。这事情你我都不好亲手做,不然在赵国真混不下去了,还是二堂主来吧。”
    林美人看起来很温柔和善,但行动向来极快,收到消息几天后便赶到了太原城中。他和小雪飞一向在城南一所寺庙中会面,但这次萧谏想跟着。小雪飞已经失宠了,没人关注她。萧谏正得宠,身边赵元采安插的有暗卫,麻烦得很,众人只得约定在萧谏常去的顺阁中相见。萧谏偏偏拣了一个徐思青不在城中的日子带着小雪飞赶到顺阁,顺阁的二老板已经认得这位贵客,不敢怠慢,依着惯例把他安排进了徐思青专用的雅室中。室中备了矮几软垫,十分舒适。待上齐了茶水糕点等物,萧谏便交代不许任何人再进来。
    他正在想如何打发了暗卫们,林再淳却忽然就从里间走了出来,萧谏吓一跳,低声道:“二堂主,我身边有暗卫。”
    林再淳微笑道:“不怕,暗卫已经被我下了迷药,如今都在梦周公,一时半会儿的醒不了。”他一身紫色的衣衫,在萧谏对面坐下,轻舒衣袖,接着举杯饮茶,舒缓有致,风姿嫣然。小雪飞连忙挤过去,问道:“二哥,想我不?”
    林再淳轻轻推她一下,道:“一边儿听着外面动静去。这么大个丫头,一来就腻歪。”
    萧谏道:“二堂主,时间紧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得帮着我。”伸手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行字,他一边写,一边拭去前面的字迹。林再淳微笑地看着,片刻后道:“田田,这种事情,你就跟我这般草草地一商量,便是我回去传讯给三殿下,就不怕误了你的事儿?”
    萧谏抬头看着他,道:“那我还能如何?”
    林再淳笑道:“我虽没有先见之明,但有的人有。所以这次来的不止我一个人。”
    萧谏手一抖,带翻了茶杯,茶水横流,染湿了他的衣袖。他身后伸过一只手,将那袖子挽住了,接着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体贴地道:“你看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萧谏沉默不语,这难听话当着林再淳的面,他实在说不出口,半晌方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不让你来找我了吗?有什么事二堂主四堂主他们会传讯给你的。”
    高淮才不管面前有人无人,对他的冷淡也置若罔然,伸手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况且事情若真是能做到这种地步,我便得亲自来交涉,单让二堂主在这里,你不是难为他吗?”
    萧谏拉下了脸,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脱开他的怀抱,尴尬无比,只得抬眼看看对面的林再淳和小雪飞。那两人不动声色,一个喝茶水,一个吃糕点,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只得接着道:“那么我刚才和二堂主所言,想必你也听见了。你们还是快些离开顺阁吧,耽搁时间长了,怕会有意外。”
    高淮道:“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执意要来到太原,这么长时间让我见不到你,我来一趟,你却又不肯和我多说话。小谏,我很想你,你别对我这么绝情好吗?”
    萧谏皱眉道:“什么叫我对你绝情不绝情的?我留在太原,名义上是为了澈儿,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东齐皇朝,我怎么就绝情了?你这么能东拉西扯!”
    高淮道:“小谏你别生气,便是为了澈儿,最后得益的还是我东齐皇朝,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明白。但是你也得兼顾我对不对?你把我扔下不管了,就不想想我孤枕难眠的如何过下去?”一边说,一边扳过他的脸就想亲下去,萧谏大惊,连忙用力推他,道:“当着人前你干什么?你还要脸不?”
    高淮诧异道:“什么人?这儿有人吗?”
    萧谏一转头,果然林再淳和小雪飞已经不知去向。他结巴起来:“二堂主,他们……”
    高淮伸手在他腰上轻轻地揉搓,看着他红晕上脸,接着紧紧地将他揽进了怀中,微笑道:“人家见咱们在这里肉麻,谁坐得住?便是看戏,也要悄悄地看,不能光明正大地看。”
    萧谏愤怒,也伸手掐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按,高淮却没有反抗,由得他将自己按倒在软垫上,笑问道:“你想怎么样?”
    萧谏一时间手足无措:“我不怎么样。我……我……高淮,我跟你商量正经事儿呢,说完了我得赶紧回去。你起来。”
    高淮脸上掠过一丝难言的失落之色,轻轻翘了翘唇角:“小谏,你急着回去干什么呢?我一直觉得我不该由得你这么任性地来到太原,我心里很惶恐,所以总想多过来看看你。可是如今你对我是不屑一顾,这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强求你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回东齐。你莫要忘记好吗?”
    萧谏被他扯得伏在他肩头上,姿势很暧昧,很惹人遐思。可惜他功力不够,也做不成什么像样的事情,只得道:“我没空和你多说,你该怎样就怎样,不用等我。”他慢慢欠起身,翻到一边坐好,道:“高淮,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过去的,永远回不来。若果然什么事情都能挽回,你也不会选择我对不对?你这般惺惺作态,让我说你什么好?”
    室中骤然间静默下来,良久高淮方涩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对我还是有几分顾念的,看来我错了。你当然可以扔了我不要,还可以和四堂主弄假成真,怎样都行。可我是断袖,我怎么办?”
    他先是温言软语,接着又可怜巴巴,这般缠夹不清,萧谏没心思对付他了,打算找林再淳商议去,便起身欲走,忽然后腰一麻,再一次着了高淮的道儿,他终于怒吼出声:“你怎么每次都使这下作手段?究竟有完没完?”
    高淮道:“你怎么每次都让我得手?你是成心的对不对?小谏,你果然还是顾念着我的,只是嘴硬罢了。”
    争风
    是晚,赵元采依着惯例过来接萧谏回宫,萧谏欲待上车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很不利索,倒是小雪飞轻快地跳了上去,接着伸手去拉萧谏,被赵元采一把拍开了爪子,亲自把萧谏拉上了车。
    姚远第三次带着人来找赵元采的时候,赵元采正带了一帮子美人在饮宴,因此微微有些不耐烦,正打算找个借口把他支走,却突然匆匆走进来一个宫人,在赵元采耳边低语几句。赵元采两只长长的鹰眼微微一眯,忽然站了起来,道:“有这等事儿?姚远,你纵容你儿子作恶,还不快跟着朕走一趟!”
    这一日萧谏在徐思青的邀请下依旧来顺阁消遣,身边带着黑眸乌发的小雪飞,待走进回雁楼的大门,竟然和那姚舜明碰上了。
    姚舜明很少到顺阁来,因为他爹天天在家痛骂徐思青,骂得很蹊跷很难听,还告诫他不许随便到顺阁来。
    但顺阁新进了十个波斯美女,今日登台开l叫价,在风流子弟们的大力宣传下,搞得满太原城都知道。姚舜明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就带着四个保镖溜了过来,没想到一进门,就受到徐思青的热情款待,满口俱是:“我和令尊老交情了,如今少爷肯大驾光临,那是给我天大的面子,少爷只管玩乐,一切费用便由在下全包了。”
    姚舜明感动之余,暗骂自己的老爹不通人情世故,这么热情友好的同道中人,不知有什么可诋毁的,还天天变着花样诋毁,简直小肚鸡肠至极!
    他在上座落座,被徐思青好酒好菜地款待着,偏偏这回雁楼此时一个女人也没有出现,连端茶倒水的都是小厮,想是自己性急,来得早了。
    然后萧谏带着小雪飞就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群侍从,在他对面不远另一处上座落座。小雪飞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姚舜明,两只乌亮的大眼瞟了过去,眼风到处,妖冶灵动,勾魂摄魄。想那销魂堂主,眼儿媚的功夫在江湖上让多少英雄豪杰都栽了锅,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姚舜明能抵挡得住的。姚舜明脑袋中轰地一声,整个人瞬间就傻了。
    他晕晕乎乎地侧头问身边的保镖道:“对面那是什么人?”
    那保镖看了看,低声道:“据说那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是圣上的男宠,因为相貌奇丑,所以遮住了,如今却很得圣上宠爱。旁边那个女子说是圣上玩儿腻了,不想要了,就随手赐给他的侍妾。少爷,咱的眼睛不要往那边看,这种人不是咱能看的。”
    姚舜明道:“不就是圣上的男宠吗?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声音很大,萧谏听见了,看了他一眼。萧谏身后的一个侍从却突然就沉下了脸,眼风如刀,狠狠地冲着姚舜明甩了过去。姚舜明忽然感到浑身一冷,连忙收回了眼光。
    萧谏凑到小雪飞的耳边,低声道:“姐姐,你看到没有?他瞧上你了,不要大意地接着施展你的媚功吧。”小雪飞冷哼一声,纤纤玉手顺势搭上他的肩膀,娇嗲嗲地道:“有这么让自己的娘子去勾引别人的吗?你也算个男人?”她话未落,忽然后脊骨也是一凉,想是被身后的某个侍卫扫了一眼,于是毛骨悚然起来,连忙收回了魔爪,接着把眼儿媚往姚舜明那边连丢了几个。
    姚舜明几杯酒下肚,正浑身燥热的当口,经不得她这般撩拨,于是把款款柔情回应了过去,和小雪飞两人当着萧谏和众跟班的面开始眉目传情。
    萧谏看在眼里,忽然伸手用力掐住了小雪飞的胳膊,想起她平日里肆意欺负自己,趁着这大好的良机,干脆就多掐了几下,小雪飞疼得吸气,嗔怒道:“你干什么?你疯了?”
    萧谏沉声道:“我让你沾花惹草,什么来头的人?你和他眉来眼去的?你再给我戴绿帽子,我把你卖给草原上那蒙古人去!” 这几句话声音颇大,对面的姚舜明听得清清楚楚,他少年气盛,顿时变了脸色,心道:“这么一个怪人,霸占着这样一个俏佳人,别人连看一眼都不行吗?”伸手一拍桌子,便欲站起身来,他身后的保镖们一个个八面玲珑,见机极快,伸手死死按住了少爷的肩头,低声劝解道:“少爷,千万不可惹是非,否则回去老爷会骂的,您消消气,别人的闲事管不得。”总算把他按了回去。
    直等到天色初暗,四处烛台都燃上了,那十个波斯美女方才上台,台下等候的男子们嘶嘶抽气之声顿时响成一片,这些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女们,彩衣如画,大大方方地袒露着雪白的颈项和臂膀。这般尤物,除了赵国的国君享受过,百姓们却是头一回目睹,果然是大开眼界。赵国的国人富足者亦多,跟着国君学了些奢侈华丽的排场,此时银子纷纷砸了出来,只求一亲异域美人的芳泽。
    姚舜明仗着爹爹宠爱,家里钱多,自然也不甘落后。他瞧中了第七个女子,刚把价码开出去,他不惹别人,别人却来惹他,萧谏竟然也瞧上了这个女子,同样开出价来,恰恰比他高了些。
    姚舜明怒了,接着出价,萧谏不甘落后,这个不咋样的女子价码竟然被二人越抬越高,萧谏的脸隐藏在面具后,姚舜明越看他越是在和自己挑衅,最后认定他就是在捣乱,愤怒之下终于掀桌而起,喝道:“你霸占这么多女子干什么?你自己还要出卖色相去伺候别人,也配使唤女人吗?”
    他口无遮拦,把身后的保镖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上来劝解,小雪飞赶紧趁机添乱:“是啊相公,这位公子爷说的不错,你已经有了奴家,还当着奴家的面要去给这位姑娘梳笼,你让奴家情何以堪?”
    萧谏甩开小雪飞的手,顺手在她脸上一记耳光,干脆响亮:“你今天真疯了,竟然帮着外人说话!”小雪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姚舜明估计是吃错药了,他却不知他的酒水中真有那位绝世神医下的药,让他精神振奋狂躁无比,自以为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当下义愤填膺,伸手推开身边的保镖,大步跨了过来,一脚踢翻了萧谏身前的矮几,萧谏往后让了一下,却没有让开,汤汤水水淋漓了一身皆是,他一声轻呼,身后的一个随从怒喝道:“你们欺人太甚!”拔剑就劈了过来。
    徐思青在不远处看着不对,待要赶过来劝解开,还没走到地方,双方已经兵戈相见,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瞬间便有几个人身上挂彩,鲜血激溅,堂中的恩客和姑娘们不明就里,一片大乱,四处都是惊叫哭泣之声,接着纷纷往楼外逃窜了出去。萧谏一看,向着身后一个侍从丢个眼风,那人却是乔装打扮的林再淳,混乱中随手一挥,数十枚石子掷出,顿时打翻了许多的烛台,将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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