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一楼,有佣人上来问他要不要开饭,这时候天色已完,过了正经吃饭的点。只是这一宅子的人看他回来的时候面色有异,谁也不敢主动上卧室去敲门询问。
    此时见了自家先生,这些佣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谁知晚饭还未顺利开起,沈延生便疾步如飞的冲到了院内的高墙下。
    这墙之前让隔壁反复挖了好一阵子,重新修补过后倒也呈出新貌来。沈延生站在院墙的阴影中,对着身后的佣人一摇手:“给我拿个梯子过来!”
    佣人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却不敢多问。手忙脚乱的依着墙面架起一支扶梯,还没抬头,沈延生已经扶着他的肩膀踩了上去。
    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先生骑上墙头,佣人简直有些犯懵,他从来没见过沈延生这幅毫不讲究的模样。
    大晚上的翻院墙,这是要去隔壁的团长府串门?
    心里头泛着嘀咕,一张嘴却是越抿越紧,及至用半边身子把沈延生送过了墙对面去,他才小心翼翼的顺着扶梯上去,越过面前成行的黑瓦低声问道:“先生,你这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全,墙根底下“哗啦”的响起了瓦器碎裂的声响。怕是沈延生下脚的时候没挑好地方,踩了人家院里的花盆。
    “先生,你没事吧!”小声嘀咕,佣人心里着急,登梯上墙,就要从那头跟着翻过来,然而刚攀上一条胳膊,沈延生仰头就甩了他一记眼刀,同时在嘴上立起根指头,扬手冲他做了个“走”的姿势。
    花盆声惊起赵家院内的人,这时候已经有人提着灯朝院墙的方向走过来。沈延生赶走了自家佣人,开始没头没脑的在这一小片草木交织的区域里乱窜。
    他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情来。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趁着夜色来翻墙。记起之前中秋的那一次,他还笑过赵宝栓,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头脑发热的做了效仿,并且是效仿得极不出色。脚腕子一动就疼,恐怕是刚才落地的时候踩偏了位置,把脚扭了。
    苦不堪言,他借着夜色把自己猫成一只深黑的小动物,然后慢慢的缩向院子一侧的阴影中。阴影是由一只木格小笼制造出来的,依着墙角斜斜的刷下来,刚好隐去他大半边身体。
    此时,在通向院内的拱门后,正脚步纷纷的走来几个人,一边走边用手里的煤油灯四处照,显然是在查找动静的来源。
    为首的一个把灯举到脑袋一边齐,向前张望着说道:“李副官,怕是野猫进了院子,应该没什么大事。”
    被他称为李副官的瞎眼走在后面,神情警惕。听了佣人说这话,他显然不是很赞同:“着什么急,是不是野猫看过才知道。”
    吩咐佣人们四下散开,瞎眼带着另一个提灯的,进到了沈延生所在的后院内。
    这院子比较大,加上各处还栽花种草的茂密一片,所以仔细探究还是得花一番工夫。佣人坚信是野猫误闯,检查起来并不是很上心,提着灯四处照过,最后指着墙边的碎花盆说:“李副官,估计就是这儿被踩了,你看花盆都碎了。”
    后面闻声来了佣人,几盏灯凑到一处,顿时就照出了一小片暖黄的光明,而在光明中心,则横七竖八的躺了几株破败的花草。花草东倒西歪,散在碎开的花盆边,一看就是刚被人踩坏的。
    瞎眼低着头瞧,然后又仰头望了望高处,最后冲那几个随行的佣人挥挥手道:“可能是野猫。你们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再随便看看。”
    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沈延生缩手缩脚的团在暗处的阴影中,只觉得浑身冷汗蒙在大衣里没处散,丝丝的往发硬的脊背里钻。
    院子里,一个人一盏灯,正在慢吞吞的晃悠着。
    那小眼睛还没走呢。
    沈延生不敢探出头去人到底在什么位置,只好看着那发散而出的灯光,暗自判断。
    直到那灯光越来越淡,越来越远。随着脚步声的停歇,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
    暗得彻底,沈延生弓着脊背,缓缓的出了口气。
    总算是没丢脸。
    就在他轻手轻脚的准备从木笼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头顶上骤然炸出一团光明,毫无预兆的晃了他的眼睛。
    “啊……”他小声惊叫,然后一边举起双手阻隔那刺目的光线,一边极端窘迫的,从间隔不一的指缝中,看到了小眼睛眯缝似的双眼。
    那眼睛笑微微的,露着一丝狡黠的精光。
    “沈少爷,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呆着,上这兔笼后面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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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jiong 本来是打算周日再更一章,但是主管忽然说市里面要来检查团,万恶的周日得去单位把需要检查的东西全都事先关照一遍。呵呵,目测下周会长时间失眠了……泪崩
    84第八十一章(上)
    赵宝栓订了一桌酒席,除了招待孔小姐,还顺便的叫来了孟小南和乔振霖。
    乔振霖最近同元宝好得挖不开,走哪儿都得带在身边,好像小孩带玩具,一刻也不肯离身。赵宝栓的电话一到,他就吩咐着元宝也一起准备,所幸元宝是个会看眼色的,觉着孟小南那边气氛不对,当即就用身体不适做了推诿。
    明知道是借口,乔振霖也没多说,嘱咐他好好在宾馆里休息,转身便和孟小南一道上了前来迎接的汽车。
    等到俩人进入包间,孔小姐已经在座上了。
    饶是这二位在沪上看遍了风情万种的各式美女,一眼见到孔德荣的掌上明珠,还是暗自在心中发出感叹。
    坐在桌边,这位小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自己,并且打扮的颇有心机。除去涂脂抹粉的装饰,清水芙蓉一样只在衣着和发饰上做功夫。乍一看,是个随意的模样,细细推敲却又处处精致。因着年轻,她苹果似的脸蛋露出圆润饱满的可爱,加上两颊蒙纱似的浮着两朵健康的红晕,一颦一笑都显得纯真自然气质不凡。
    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个十八九的丫头,两条辫子又粗又黑的垂在胸前,长相和打扮也颇为得体,见到二人进门,便态度恭顺的弯身来行礼。
    孟小南一脱帽子,候在门口的副官已经把他的帽子接了下去,合着大衣一起,挂到包间角落的衣帽架上。
    乔振霖稍晚一些进门,见到席上的孔若,便彬彬有礼的发出了微笑。这姑娘的身份路上孟小南已经同他讲过了,是三河县孔德荣的小女儿。
    说起来这也是个大家闺秀,只不过不小心大过了头,来头大,胆子更大。
    掸掸帽檐,乔振霖垂着眼睛朝这位千里出逃的“闺秀”微微一躬身:“孔小姐。”
    孔若笑了笑,态度毫不生分:“这位就是乔老板吧,我早听孟先生说过你,不过听说归听说,果然没有直接见到本人来的震撼。”
    乔振霖一愣,震撼?
    未等他对这位孔小姐的异性审美做出反应,边上的赵宝栓开始发挥地主的功效,刚吩咐副官给两位客人拉了椅子,他手里的酒杯就举了起来。
    “乔老板,你可真难请,今天要不是有孔小姐的面子在,恐怕又连面也见不上。”
    说完,他笑着朝了孔若的方向看了一眼,孔若被他看得脸红,不好意思的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乔振霖对赵宝栓没什么好感,即便是有孔小姐在,这关系也不会改善。眼看着赵宝栓的客气就要化作过耳清风,孟小南接上了茬:“赵团长,你这话说的实在伤我心,我虽然只是个替人干活的,可咱们毕竟交情在前,如今你见了我们大少爷就忘了我,我也是有自尊,要吃醋的。”
    孟小南声情并茂,一番话说的俏皮逗趣,酒桌上的听得忍俊不禁,竟是一齐哈哈的笑了。赵宝栓笑得豪爽痛快,抬手把酒喝干,又另敬了一杯。孔小姐坐在旁边拿手掩着嘴,也是笑,不过对着一桌子男人不能大笑。不露声色的,她总要有意无意的用眼神偷偷的瞄一瞄赵宝栓。
    一眼两眼,被本来就无心说笑的乔振霖看出了点花样。
    不声不响的喝酒吃菜,他不再理会孟小南和赵宝栓耍宝似的一递一句,而是把注意力统统的转移到了这位孔小姐身上。
    难道千里狂奔是芳心暗许的征兆?
    如果是真的,岂不是又要出一场鲜花与牛粪的人间憾事?
    摇摇头,乔振霖替这如花似玉的小姐感到惋惜,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要是她真的错嫁了个入错行的,孔德荣那个老头子不是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想象着孔德荣吹胡子瞪眼的倒霉模样,乔振霖闷声闷气的笑起来,恰巧孟小南又同赵宝栓说了一桩趣事,混在一堆嘻嘻哈哈之中,这笑也没有显出突兀来。
    热闹融洽,一场饭吃毕。乔振霖在孟小南的授意下,先一步送孔若回饭店。等到包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孟小南也收起先前的玩笑话,说起了正事。
    “赵团长,不瞒你说,其实我这趟来,是受我们老爷之托,特地来办一件事情的。”
    赵宝栓嘴角一翘,露出一种终于来了的微笑:“孟老板真是客气,才说我们有交情,转头又遮着掩着不肯跟我说实话,你这交情我受得可不容易。”
    孟小南道:“反正我不说早晚也瞒不住,本来是想看看时机再做决定,可现在情况实在是有些急,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你说了。”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你办出来!”
    孟小南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白家岙那边开了煤矿的事情,赵团长有消息么?”
    赵宝栓眨了下眼睛,不置可否:“孟老板,你说要我帮忙的……可不会是这件事情吧。”
    孟小南说:“我知道这事情的最终决定权现在还不在你手里,可决定权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死的,只要你赵团长想帮,绝对没有办不成的道理。”
    赵宝栓笑微微,咂了口酒道:“这事情跟走货开道不一样,不好说。”
    “我也知道不一样,可要是换个法子说,就一样了。我最近可好久没见到仇旅长了,听说他最近跟启东贸易会社的人交好……”
    “启东贸易?”
    “启东贸易的根基在北平,可暗地里的老板却不是北平人。”面对赵宝栓询问的眼神,孟小南一字一字的小心道,“是日本人。”
    赵宝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淡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严肃:“你的意思是仇报国要联合日本人?”
    “据我所知,他带着启东的人去见过虞棠海,但是被老东西拒了。估计是人早几个月就听见风声开始提防,一点机会都没给他们留。眼下这会儿没什么动静,不过启东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就……”
    这么一说,赵宝栓想到了即将正式揭牌成立的商会自治会。如果孟小南的预料没有错,这绝对是启东和仇报国出手的好机会。
    “孟老板,这事情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当初仇报国跟我一起在白家岙剿过匪,照他那个软蛋习气,贴他十个胆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孟小南不反驳,只是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等赵团长的消息?”
    离开酒楼,赵宝栓直接回了家。下午的时候他给孔德荣去了一封电报,说孔小姐在罗云,叫孔德荣不用过于担心。电报发出去没多会儿,回信便马不停蹄的传了回来。孔德荣十分客气,说了两句台面话,最后又告知说剩余的货已顺利送出,不出意外,这几天的工夫就能到达罗云。
    暂时性的安了心,赵宝栓心情还是比较愉悦,只是一想到孟小南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头又打上了结。
    仇报国这个人,说有用没用,说没用又总能折腾点事情出来。虽说当初在山上他也跟人家称兄道弟,但毕竟只是个一时合作的交情,和孟小南更有本质的区别。如今这条大鸡肋眼看着要往偏道上走,他出于本人的利益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只是他不知道仇报国和启东这件事情沈延生有没有参与。万一这小白脸也不要命的搀和了,这真的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正想着,小汽车已经驶到了沈家门前,司机似乎是早有感知,到了这块就放慢车速,龟爬似的拖拖拉拉,捱过两扇门都没见赵宝栓动弹,索性一脚油门,直接把人送到了自己家门口。
    车门一开,正对的家门也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的,老远的见了赵宝栓便开口招呼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赵宝栓躬身出了车门,心里也奇怪,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要是搁平常,瞎眼一定是在堂间里吃水果,要么就是在厨房里看着厨子给他炖东西喝,哪里会做到亲自守着门等自己回去的地步。
    心存疑惑,他对这位小跟班的一举一动也就格外上心。果不其然,走了没两步,快到堂间的时候,小跟班从边上攀过来,堵在他耳朵边,小声说道:“老大,隔壁有野猫爬过来了,还踩烂了院子里的花盆。”
    野猫?
    赵宝栓笑起来:“一只野猫,你跟我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瞎眼不说话,抿着嘴把灯举到脑袋边,照出一脸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自己回屋里看吧。”
    说着话,小跟班从手上递来一个小药箱,赵宝栓开始还不注意,这时候才发现他原来一开始就提着药箱。
    这是要去给谁看病?给谁啊?
    莫名其妙的接了药箱,赵宝栓看着小跟班气咻咻的扭身就走了。走得越来越快,方向位置是后头的厨房。
    这小王八蛋,自从到了镇里之后脾气看着涨啊,是不是该给他娶个媳妇败败火了?
    嘀嘀咕咕,赵宝栓直接往自己屋子里走,趁着夜色分花拂柳的进了二重月亮门,却老远的见着自己屋子里亮着灯。
    85第八十一章(下)
    赵宝栓楞了楞,提着药箱抬手就推开了两扇式的房门。
    住惯了直统统的青砖大瓦房,他这卧室并没有过于复杂的结构,打开大门,穿过一道拱形的雕花装饰门,一转就能看见床。床也是依照古办法造的,垂下四边来包住四根床柱,中间工艺精巧的刻了许多人物和花鸟图案。两边帘子分别向左右掖开,加上上方精致的雕工,乍一看便有点像一座小型的戏台子。
    当初看上这张床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漂亮,而是因为它底下软硬的按了好几层床垫,大,结实,睡起来宽敞又经得起折腾。
    把药箱往桌子上一搁,赵宝栓摘着军帽往里走,心里埋汰着小跟班故弄玄虚,猛然一抬头,却是被当场震住了。
    只见戏台子似的床沿上歪歪斜斜的坐了个沈延生,一条腿垂在地下,一条腿搁在床面上,是个上下都不着边的样子。
    我艹,敢情瞎眼说的野猫是这位化出来的?
    赵宝栓不大信,以为自己喝多了眼晕,瞪着眼睛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出去。
    刚准备把来路和门槛再走一遍,就听见身后的沈延生大叫了一声:“跑什么!”
    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沈延生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后院里被瞎眼当场擒获的窘迫。
    在这屋里坐了一会儿,他也想明白了,反正今天晚上的墙也翻了,脚也扭了,要是该办的事情一样都没办成,那才叫真的亏。
    一声怒喝镇住赵宝栓,大个子慢慢的在他面前扭过了身。
    站在圆拱形的装饰门内,赵宝栓的身体是微微弯曲的。他个子高,体格壮,要是彻底站直了,估计脑袋就要贴到门框。沈延生分别的见识过他的大手大脚和大嘴,却鲜少有这样宏观的观察机会。
    看了两眼,他觉得这男人像个活生生的大字,顶天立地的架子裹了结实饱满的筋肉,穿起衣服,这个大又变成了魁梧两个字,笔力遒劲,体态肆意,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临摹过的字帖。
    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药箱,他对着面前的“活字帖”说道:“过来,给我看看脚。”
    完全命令的口气,却没有让赵宝栓感到不快,想起刚才小跟班说野猫翻墙扭了脚,他还要觉得好笑。
    放着好好的门不走,这大晚上的翻墙是哪一出?
    不过笑归笑,他却是不敢向嘴边提,怕一说又戳了人家的薄脸皮,三言两语把人撵跑了。
    拿着药箱走到沈延生跟前,他半跪着身子蹲下去,抓起了垂在床边的一条腿。
    沈延生是个小骨头架子,娇生惯养的少爷模子让他浑身上下都细致好看。
    皮肤白,就是脸蛋和身上的肉胎一道白,白到常年难得见光的脚踝,更是细腻得不像话。
    赵宝栓拿手心托住他一只脚丫子,发现这脚也是只漂亮脚,足弓高,面上覆着一层近乎透明的白。手贱往人脚心里挠了一把,挠得底下的细皮嫩肉忍不住的颤了一下。
    “乱挠什么,没看见我脚上有伤?”
    轻飘飘的一个巴掌扇过来,正拍在赵宝栓毛刺似的脑袋上,赵宝栓顺着那几乎没有力道一歪身,挺高兴的扑过去,压着膝盖抱住了沈延生的两条腿。
    “怎么想着过来了?”
    沈延生不想说自己是吃了孔小姐的飞醋,一本正经道:“白天的事情没说完。”
    赵宝栓顺着他连连点头,扛起两条腿摆到床上:“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从药箱里翻出一贴膏药,赵宝栓问也没问直接贴到了沈延生的脚踝上。搂着小白脸躺倒,俩人倒像是一对心平气和的好朋友,日出西边似的一递一句起来。
    “小宝贝儿,你白天问我想不想当镇长,到底有什么意思?”
    沈延生在枕头上挪了挪脑袋,扭过头来瞥他:“没什么意思,就问你想不想。”
    赵宝栓翻过半边身子,蜷起一条胳膊垫在耳朵底下,盯着沈延生看了半天,说道:“小兔崽子,你不是又在想什么法子坑我吧?”
    沈延生眼睛一弯,笑了:“我是想报答你。”
    赵宝栓伸出只手,摆在他脑袋上捂了捂。好好的,没烧糊涂啊,怎么就满嘴胡话呢?
    “行了,你也少哄我,要真想报答我,赶紧的把自治会的活去给我卸了,孟小南那边的生意够你吃一辈子,干嘛还跟着虞棠海瞎折腾!”
    “你当我愿意折腾?”甩开赵宝栓的手,沈延生翻身用胳膊杵着身体坐了起来,“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知道自治会的活我根本就压不住。”
    “压不住你还往身上揽?你吃饱了撑的?先前参谋处的活不是避得挺干净么,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避不开。”沈延生说道,“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避开恐怕就等不到第二回了。”
    “机会?什么机会,当镇长的机会?”赵宝栓听他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伸手过去捏了他脸颊上的肉,揪出个鬼脸来,“你这是扭到脚,没扭到脖子吧,怎么脑筋弯的连道也找不到了?”
    沈延生扭身朝边上一躲,换出完好的一条腿,狠狠的踹了赵宝栓的小腿肚:“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成天的只围着女人转?”
    醋意满满的哀怨语气,赵宝栓顿时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成天的围着女人……”说到一半,他想起了白天的孔小姐,难不成这小白脸半道气呼呼的走人就是因为见着了那个小姑娘?
    这么一想,赵宝栓又乐了。忍着脚上的痛一翻身,他压到了沈延生身上。
    “小宝贝儿,你看上我了?”仗着人脚上有伤不好躲闪,他分开小白脸的两条腿很没分寸的一顿乱摸,摸到腿根掐住裤裆,又拱着脸上去亲了沈延生的嘴。
    本以为这番胡作非为会惹得人当场炸毛,然而眯着眼睛亲了半天,却是一点抵抗也没有。捧住脸分开嘴唇看,他看到沈延生正一脸别扭的皱着眉,神情虽说是严肃的,可因为嘴唇殷红湿润,加上脸上多少带着点臊,所以显得尤为可爱。
    “你别闹我,咱们就不能好好的说会儿话?”伸出手来推了赵宝栓,沈延生往床头缩了缩,然后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还想跟我好么?”
    赵宝栓一瞪眼,还以为自己昏了头,俯□去从下面盯住沈延生的面孔,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延生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巴掌飞出去,又把人扇开了。探出半边身子急急忙忙的往床沿外挪,口中含糊急促的说:“我走了,你给我叫个佣人来。”
    东倒西歪的蹭到床边,脚还没沾地,里面的赵宝栓又把他整个拖了回去。搂进怀里彻底抱起来,赵宝栓用鼻尖贴住他的后颈,然后慢慢的嗅着味道把嘴唇挨了上去。轻啾啾的一口接一口往下亲,亲到肩上张嘴一咬,带着笑意说道:“走什么,我想你都快想疯了。前阵子去三河县,差点光着两只脚直接跑回来,就想早一天看见你,你说我还要不要跟你好?”
    粗糙直白的情话听得沈延生浑身发痒,他觉得自己是有点轻微的感动,然而感动得又有些难以启齿。难不成自己真打算跟这个大老粗好?怎么好,住在一起吃在一起?那样未免有些过于麻烦。
    没等他理出头绪,那边的赵宝栓已经开始没羞没臊的扒起了他的衣服,睡衣睡裤都是质地轻软的料子,扣子一开便自动的向两边分开去。一只手捏了他胸前的乳头,他终于清醒过来。
    “你等等!”挣扎着把扣子系回去,他费劲的扭着脸对赵宝栓说,“把我转过去,我得跟你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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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噗,撸老半天,结果卡在这地方貌似更欠扁,下次更新在周五,有肉渣哈哈哈哈哈,字母君,补偿你上个周日的短缺!!!以及周日我又要去加班……哭瞎了!
    86第八十二章
    赵宝栓很听话,把怀里的沈延生掉了个面,然后用两只手托着屁股和腿弯,直接把人端进床里。笑眯眯的侧身躺过去大献殷勤,他搂着沈延生摸个不停,越摸越喜欢,最后情不自禁,“吧唧“一口亲了对方的脑门:“说吧,想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延生脸色发红的望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垂了下去,盯住自己的鼻尖说:“我说的报答你,不是跟你睡觉……”
    “我知道知道,你不琢磨着当镇长么?”憋着腔子里的笑意,赵宝栓低头做出回答,然而说一套做一套,一只手贱兮兮的顺着腰线往下摸,不轻不重的拧了沈延生的大腿根,“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没指望你能弄出多大的事儿来,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小老板不好?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找什么,何必这么折腾来折腾去?”
    沈延生默默的听,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什么叫要什么就给找什么,他又不是女人,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行。再说了,现在赵宝栓是喜欢他,这要是什么时候忽然不喜欢了呢?
    他得给自己留后路。
    拉起赵宝栓的手平平整整的捂在胸口,他叹了口气:“前阵子我去找了仇报国,一去才知道他出事了。你也知道,自从上次剿匪的事情过后,他就被虞棠海架起来了,光有个大帽子,其实什么实权也没有。可单是这么安分守己的呆着,一遇到事情上门,一样没法自保。”
    赵宝栓知道他说的是哪一茬,可装傻充愣的不愿意往下接,专心致志的摸着衣服底下的细皮嫩肉,他两只眼睛也没闲着。东一眼西一眼,恨不得眼珠子长了手脚知道绕弯,痛痛快快的越过那层碍事的衣服,直接把人看个精光。
    大概是他光顾着毛手毛脚过于沉默,沈少爷不高兴了,扭身往床铺里面躲,眉头又皱起来:“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赵宝栓顿了顿,一骨碌坐直身体,然后举起双手作了个投降的姿势:“小宝贝儿,你说什么我都听,可你这回要是叫我去帮仇报国,对不住,这事我不能答应。”
    “谁说要帮他?”
    “你不是说他出事么,不是想帮他?”
    沈延生小心的注意着扭伤的脚踝,依着身后的枕头和被褥慢慢的坐起来:“我为什么要帮他?帮他能有什么好处?”
    赵宝栓不说话,光拿眼睛盯着他看,心里却是不大相信。他不信沈延生是个这么冷硬的性子。
    仇报国这人要脾气没脾气要本事没本事,软蛋一颗,的确帮与不帮都不会有什么区别,但好歹是条人命。自己暂且不说,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可沈延生不一样,这小子不是仇报国的同乡么,还一起上过学,能这么不闻不问的见死不救?
    想到之前的万长河,赵宝栓显然摸出了这小白脸的心思,假装冷淡可能只是个骗人的幌子,等到自己着了他的道,帮与不帮可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俯身过去嗅了嗅人颈窝里温热的气息,赵宝栓低声问道:“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话音刚落,他嘴里唾液津津的泛起了馋,合身覆过去,又把沈延生抓进了怀里。
    他太喜欢这个小白脸了,爱不释手,更不想放人走。就算明知道人家拿自己当枪使,他也愿意一时半会的装成个大糊涂。横竖这小白脸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凑趣似的折腾折腾,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沈延生拱在他怀里,半边脸蛋贴住挺括的军装,这军装上带着赵宝栓的气息,有烟味有酒味,都是淡淡的,并不浓烈。张开嘴用力的呼气吸气,他整理着语句说道:“你知道白家岙那边开出煤矿的事情么,北平有个贸易会社想接,可虞棠海连个面都不肯见,那帮人没门道,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仇报国头上去了,还把他给软禁了。”
    赵宝栓道:“不过是一帮做生意的,还能软禁他个大旅长?”
    “那家贸易会社背后有日本人在撑腰,就连旅长府的卫队都被他们调了包。之前我过去的时候,还被他们盘问了一通,你说这能是一帮做生意的?”
    “那你的意思呢?”
    “仇报国跟我有联系,他说过两天自治会正式揭牌,那帮人就会有所行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通风报信跟老头子献殷勤的机会?”
    沈延生摇摇头:“什么通风报信,真要通风报信,我还来找你么?“
    “嗯?”
    沈延生正色道:“虞棠海既然能摁死仇报国,以后也一样有办法摁死你,早死晚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这点你恐怕比我还清楚。所以我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就把这老头子给撬了,也省的日子久了他又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赵宝栓眯着眼睛,手指头拨弄着沈延生的睡衣扣子,漫不经心道:“你是想趁机弄死他,然后嫁祸给日本人?”
    沈延生向前拱了拱身子,在他怀里抬起头来:“你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手指头摸过小白脸的嘴唇,赵宝栓把粗糙的指端撬进了人嘴里,然后俯□用嘴巴贴住人淬玉似的耳垂,小声答道,“不过这事儿之前,我得先干你。”
    沈延生一声惊呼,整个人都滚倒了,睁大眼睛努力看,正对上赵宝栓笑嘻嘻的面孔。
    “你别闹我!我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扑腾起手脚,他攀住半边床柱就想往外逃,可逃不动,赵宝栓小山似的罩住他,早封了所有的去路,加上他又扭了脚踝,别说是逃,就是动一动挣一挣都很吃力。
    活鱼似的奋力抗争,沈少爷的脸渐渐红起来,挣得浑身热汗直冒,那边赵宝栓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掐了他的脸颊,把整张脸都扭了回去。
    “小宝贝儿,你这是在托人办事。托人办事有你这样空手套白狼的?怎么说你也是个生意人,咱俩要是情投意合,那这事就得另说,可现在光是我稀罕你,你闭着嘴连个屁都不肯放一声。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中秋给我回信,你看现在中秋都过了,回信呢?”
    沈延生嘬着嘴干瞪眼,是竭力的想说点什么,可说不出。因为赵宝栓的一番话句句在理,绝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
    “我……”他支支吾吾道,“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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