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点47分,裴支乘一条交通艇靠上了陵港拖001。
    一共来了三个人,都没穿武警制服。
    韩渝把他们请进一层餐厅兼小会议室,先介绍他们的身份,再给他们介绍来自滨江海关、滨江出入境边防检查站和长航滨江公安分局的五位干部。
    “韩主任,张教不用介绍,我们跟张教是老朋友。”
    “你们认识?”
    “我们跟张教不但经常打交道,还一起开过几次会呢。”
    “裴支好,孙所好。”长航滨江分局陵海派出所教导员张平再次见到老朋友一样高兴,连忙敬礼问好。
    韩渝勐然想起张平之前一段时间都是在长航姑州分局浏河港派出所挂职的,跟海警做过邻居。
    值得一提的是浏河设有边防派出所,浏河边防派出所跟滨江沿海区县的几个边防派出所不一样,不归市局边防支队管,而是归海警支队管,跟裴支一起来的孙所就是浏河边防派出所长。
    一个内河港口,设有长航公安系统的派出所,边防海警的派出所和大仓市公安局的浏河派出所,加起来竟有三个派出所!
    韩渝正想着这派出所是不是有点多,裴支看看滨江边检站的两位中尉,回头笑问道:“咸鱼,滨江边检站是不是有个营级干部转业手续都办差不多了,因为跟你去北湖抗洪立了功,上级不让他转业,直接送他去田津培训?”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打电话向总队请示汇报,总队领导告诉我的。”
    “既然知道你还问。”
    “恭喜。”
    “可惜李军没来,不然你就可以当面恭喜。”
    “我们不只是要恭喜他,更要恭喜你。既是二级英模,又是全国抗洪模范,还把一个预备役营带成了全国抗洪先进集体!总队领导在电话里表扬你,跟我们说你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家的孩子,让我们向你们学习。”
    一起上船的海警支队曹参谋长微笑着补充道:“韩主任,上级同意我们参加你们的行动,要求我们在行动结束之后组织官兵去你们营参观学习。”
    “学什么学,至于搞那么夸张吗?”
    “应该向你们学习,而且要虚心学,认真学。”
    都是老朋友,说这些太尴尬。
    韩渝急忙说起正事:“裴支,参谋长,既然总队同意你们参加我们的行动,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想请你们帮我们扎袋口。”
    裴支笑问道:“你呢?”
    韩渝指着摊在桌上的水域图,解释道:“我们的水上检查点在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水上检查跟岸上检查不一样,想快也快不起来。虽然上级只是要求我们抽查,但难得搞一次这样的行动,能多检查几条当然要多检查几条。
    大检查刚刚开始,几个检查点附近的锚地不是很紧张。再过几个小时,锚地肯定会变得非常紧张。江船好说,我担心的是大海轮,锚泊的太密集,进入锚地很容易发生事故。
    我们要求人家去锚地接受检查,不可能让人家花钱找拖轮和引水协助,而我们现在能调用的就陵港拖001这一条拖轮,所以我想麻烦你们扎袋口,我赶紧回去照看大型船舶进出入锚地。”
    “差点忘了,你也是引水员。”
    “裴支,我让张教和海关的同志留下来配合你们,我和边检的同志先回去,怎么样?”
    “现在就走?”
    “嗯。”
    “还想请你吃顿饭的。”
    “下次,下次……下次让我们滨江市打私办的领导请你们。”
    “让领导请我们,我还以为你请客呢。”
    “别笑话我了,笑话我有意思吗?我欠银行一屁股债,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你开玩笑的,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回去,顺便帮我给你家处长问个好。”
    “行。”
    ……
    之前不知道裴支在基地,就算知道也不敢肯定上级会不会同意他们参加行动,所以开大001过来布设“口袋阵”。
    现在有一个支队帮着扎袋口,韩渝不放心学姐那边,一刻不敢耽误,等张平和海关的两位关员上了裴支不知道从哪个单位借的交通艇,就请黄队长起锚准备返航。
    11点28分,大001赶到陵海分战场的检查水域。
    上级要求“亮灯检查”,六条在江面上穿梭的执法船艇都开着警灯。
    只是江面太宽,宽到站在江北看不到南岸,所以很难营造出岸上同行在渡口或治安卡口检查时的那种紧张气氛。
    “陵港拖001呼叫监督48,陵港拖001呼叫监督48!”
    “48收到,大001请讲!”
    “我船已安全返回海轮锚地,需要我船协助海轮进出锚地请下命令。”
    “太好了,请你们先备车待命。”
    “收到。”
    就在黄队长呼叫韩向柠的时候,韩渝已乘坐交通艇赶到了江海河港池。
    港池里有几个泊位属于港监局,专门用于锚泊暂扣的船只。
    陈子坤等人早上查扣的机驳船就暂扣在这儿,正靠泊在左侧的3号泊位,水上公安分局副局长赵红星、民警徐杨,正跟两个海关的关员一起,看着码头职工操作吊车把船舱里的货物往岸上吊。
    韩渝爬上岸,快步走过来问:“赵局,邹科,那两个船员呢?”
    赵红星转身道:“蹲在那儿呢。”
    顺着赵红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三十多少的男子垂头丧气地蹲在不远处的货场上,没给他们上铐子,但有三名来自边检站的武警战士看着他们,并且是持枪看押的。
    “赵局,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交代?”
    “交代了,说是这批鱼粉质量不好,他们想以次充好贩到杨州等地去卖个好价钱,但我怀疑他们是在避重就轻。毕竟鱼粉的质量怎么样,无论海关还是我们公安都检查不出来,并且销售假冒伪劣产品不归我们管,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个一看见我们检查就调头逃窜。”
    “船舱有没有检查?”
    “检查了,连机舱都检查了,没发现可疑。”赵红星指指货仓,补充道:“那两个家伙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所以请码头帮忙把鱼粉都吊上来,看看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水上打私不完全在水上进行,岸上一样有打击力量。
    赵红星就是岸上打击小组的组长,不但从水上分局抽调了六个干警,还从几个区县公安局抽调了二十一个民警,并且那些民警全部来自辖区或责任区在江边的派出所和刑警队。
    韩渝走过去闻了闻已吊上来的一垛鱼粉,一阵腥臭味儿把他恶心的想吐,连忙回到赵红星身边,低声问:“赵局,王炎那边布置好了吗?”
    “放心,早布置好了。张益东和东启公安局的陶局都很支持,他们都是打私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也必须支持。”
    赵红星正准备说石胜勇和刘锡辉早上也来过,手机突然响了。
    韩渝提醒道:“赵局,先接电话。”
    “哦。”
    赵红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摁下通话键把手机举到耳边:“小刘,徽安同行是不是有反馈了?是吗,太好了,你把人家的回函传到陵海港监处,我这就安排人去拿。”
    韩渝好奇地问:“什么回函?”
    赵红星放下手机,一边带着韩渝往两个船员那边走,一边解释道:“他们两个不老实,我们肯定要摸摸他们的底,就根据身份证、船民证上面的信息,用传真机给他们老家公安局发了一封协查函,没想到人家这么帮忙,这么快就有了回复。”
    “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有前科,一个……一个怎么说呢,虽然算不上逃犯但也差不多。”
    赵红星顾不上多解释,走到两个船员面前,呵斥道:“唐雨生,唐庆宝,你们两兄弟可以啊。一个因为运输赃物判了一年。一个更厉害,在被东海公安局收审时趁民警不注意跑了,这跟越狱差不多。都给我把头抬起来,唐庆宝,你不是会跑吗,再跑一个让我看看!”
    两个船员没想到底细这么快就被公安查清楚了,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两百吨鱼粉,吊起来很快,货仓里到底有没有别的东西,很快就能知道。你们是打算现在交代,还是等人赃俱获之后再交代?”
    “公安同志,货仓里真没别的东西,我们运的都是鱼粉。”
    “真没有?”
    “真没有,如果有别的东西我天打五雷轰。”
    “那见着我们在江上检查为什么要跑?”
    “我们害怕……”
    “公安同志,小宝是从收容所跑出来的,这些你们都知道。”
    “就因为害怕被我们抓?”
    “嗯。”
    被关进收容所跟关进看守所性质是不一样的,但在大多人看来从收容所跑掉,跟从看守所或监狱跑掉差不多,他们害怕被抓也正常。
    韩渝回头看看正在往岸上吊的鱼粉,问道:“鱼粉是从哪儿来的?”
    “买的。”
    “跟谁买的?”
    “跟浙海的一个老板买的。”唐雨生不敢再心存侥幸,老老实实地说:“那个老板其实不是浙海人,只是厂开在浙海,他是东广人。我们给他运过好几次货,知道鱼粉利润大,想多赚点钱,就跟他买了两百吨。”
    “为什么没货单?”
    “他们厂在河边,我们直接去他们厂装的货,没去码头。”
    “就算没去码头装货一样要有货单,从船员证上看你是老运输户老驾驶员,应该清楚关于货运的相关规定。”
    公安、港监、海关、武警都来了,甚至是带枪来的。
    唐雨生暗想到这一关不好过,犹豫一下,如丧考妣地说:“我们知道要有货单,但那个老板不会给我们开的。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连收据都不会给我们开。”
    韩渝意识到这一批鱼粉可能存在很大问题,追问道:“他卖给你们多少钱一吨?”
    “两千二。”
    “多少?”
    “两千二。”
    韩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翻找电话号码。
    赵红星不懂这些,追上来用老家话问:“咸鱼,怎么了?”
    “鱼粉是饲料主要的原材料之一,前几年涨的厉害,进口的鱼粉都已经涨八千多一吨了。国产鱼粉由于原料和工艺的关系,质量没进口鱼粉好,也要五六千一吨,并且产量很少。”
    “这么说这批鱼粉存在严重质量问题,里面很可能都没鱼的成分?”
    “我甚至担心这批鱼粉有毒害成分,一旦流入市场制成饲料会把家禽家畜吃死,会给养殖户造成巨大经济损失。”
    “你怎么懂这些的?”
    “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跟渔政经常打交道,渔政站的同志说由于不加控制地滥捕,近海渔业资源越来越少。再加上近海水产养殖的发展,现在东山和浙海的鱼粉生产企业都采购不到原料了。”
    韩渝想想又说道:“我前几年不是去东广办过桉么,我去的那个地方下面有个叫岗麻的乡镇,前些年就因为大肆制售掺有泥巴的伪劣鱼粉惊动了上头,领导批示严厉打击。”
    赵红星不敢相信鱼粉的水居然也这么深,追问道:“那个乡镇叫岗麻,区县叫什么?”
    “好像是白电县,跟我去办过桉的高州隶属于同一个地级市。”
    “我去问问。”
    “问什么?”
    “问问那两个家伙,卖鱼粉给他们的老板是东广哪里人。”
    赵红星掏出香烟,解释道:“像这种违法犯罪行为一旦在一个地方形成气候,不管怎么打击都很难禁绝。有些不法分子被查处完之后会卷土重来,有些漏网之鱼会去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干,毕竟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
    “行,你过去问,我打电话向周局汇报。”
    “周局是农业局副局长,这好像不归他管。”
    “但他肯定认识技术监督局的领导,也肯定认识工商局的领导。”
    “你还不如直接向秦市长汇报呢,毕竟这个桉子是在打私行动中查获的,而且工商局和技术监督局都有人加入了打私专桉组。”
    “也行,我直接向秦市长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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