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月,安焰柔的日子难得和谐。安夫人再也没找过她麻烦,府里那些下人更是从来不愿搭理她,她每天只要赶绣品和料理家务,闲暇的时候还能和狐仙大人一起晒太阳。
    如何侍奉好狐仙大人是安焰柔的新烦恼——当然,对方也没要求她侍奉,只是她单方面地想观察祂平时都做些什么,又喜好什么。
    这半月的观察下来,她发现狐仙大人除了晒太阳就是睡觉,要么就是晒着太阳睡觉,而且什么都不吃,仿佛喝露水就能活着,她做的点心小菜之类的对方也只是恩赐般地尝尝,便又缩在她腿上睡了。
    真好养,比养什么小猫小狗容易多了…打住,安焰柔,你怎么能拿狐仙大人和猫猫狗狗比呢?
    她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清闲到甚至可以偷偷溜出府去街上集市逛逛。
    这天,安焰柔特地在衣柜内左翻右找,终于寻出一件平日舍不得穿的、带有刺绣的粉嫩罗裙。她穿戴整齐,在梳妆台久未打磨的铜镜前戴上那对母亲留给自己的红豆耳坠,又在林嬷嬷的帮助下梳了个垂挂髻,打扮完毕后开心地拎着裙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能不渴望打扮得漂亮些?
    林嬷嬷感叹:“小姐都长成大姑娘啦。”
    安焰柔看向趴在桌子上的白狐,踌躇了一下,出声问道:“狐仙大人,您…见过人间的集市吗?”ńρгǒμщêń.īńfǒ(nprouwen.info)
    “今日是花朝节,街上会很热闹的,晚上还能放花灯呢,您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楚随想,这小家伙在说什么废话。集市上都是人,她身边也没护卫,保不齐出什么意外。
    白狐直接跳到了她肩头,尾巴一扫盘了她后颈一圈,像是伪装成狐裘大衣的毛领。
    真的好软好舒服啊。安焰柔忍住摸上那条带着热度的毛绒围脖的冲动,和林嬷嬷道别后便出门了。只是刚走到院落门口,她就有些担忧地说:“白狐罕见,我们这样出去,会不会…太显眼了?”
    少女没意识到,就算没有白狐,以她的身段姿容,出去也少不了瞩目。
    楚随难得为这种小事思索了一会。没有侍卫丫鬟的貌美女子,走在街上会有不少麻烦。而且他也把寒毒驱得差不多,不必一直维持狐形了。
    眨眼间,白光闪烁,她肩上的狐狸跳了下去,化成了高她一头的长发白衫公子。
    安焰柔看清他的容貌时,吃惊地捂住了嘴。
    这…这不就是那天落水后,她梦到的狐耳公子吗?虽然他现下是黑发,容貌似乎也没那么惊艳,但不难看出,他们就是一个人。
    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她面上有些发热。
    “狐仙大人…”
    “我叫楚随。”
    她眨眨眼,试探着问:“那我叫您,楚公子?”
    “随你。”
    有楚随的障眼法,两人畅通无阻地出了府。街上果然热闹非凡,许多店铺门口都插满了如迎春、月季、芍药等五颜六色的鲜花,好些小商贩摆着摊兜售花束、雕像、古玩字画、糕点和许多稀奇的小玩意,逛的也大多是年轻人,有姐妹兄弟也有眷侣,他们因节日到来洋溢着欢愉的神采,连空中飞舞的花瓣都透着股明快。
    梁国近年连吃败仗,当朝皇帝又昏庸,赋税苛重,民不聊生,连这梁国富饶的都城都是人心惶惶,也唯有节日能够让大家暂时放下生活的重负畅玩了。
    安焰柔带着楚随在砖石路上漫步,趁机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狐…楚公子,为什么您会叁番两次的救我呢?”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楚随很快回答了她:“你前世曾在捕兽夹下救了我。”
    原来是来报恩的吗?
    “那您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您不用回去吗?”她举起食指指了指天空。
    “你不用忧心这些。人类的寿数不过昙花一现,就算等你阳寿了却也绰绰有余。”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吗?
    心里仿佛有股陌生的、奇异的暖流划过,安焰柔有些匆忙地移开视线,打量着街上的铺子,忽然停下脚步。
    她扯扯楚随的袖子,开心地说:“楚公子,那儿有卖糖画的,我们去看看?”
    做糖画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见一对年轻男女走到自己摊前,笑吟吟地问他们:“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十二生肖、飞禽走兽我都可以画出来。”
    安焰柔看看楚随,又看看老爷爷:“可以做狐狸样子的糖画吗?”
    “没问题。”
    他熟练地把熬好的糖倒在摆着竹签的台面上,不一会就画出了一个竖着耳朵、拖着大尾巴的糖狐狸。
    安焰柔付好银子接过,看着这只色泽诱人、憨态可掬的糖狐狸,勾唇笑了笑:“真的好像呀。”
    楚随沉默。他的原形才没这么蠢。
    她有点不舍得吃,只在糖狐狸的耳朵尖上舔了舔,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便习惯性问道:“楚公子,您要吃吗?”
    平常在府里做了什么菜或糕点,她总会这么问一句。
    楚随颔首,直接就着她舔过的地方一口咬下了耳朵。
    味道一般,又黏又甜的,她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安焰柔红了脸。她的本意是给他也买一串,怎么成了共食…
    她努力克制悸动的心跳,告诉自己,狐仙大人不理凡俗,不知道什么男女大防,这样做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哗闹声。
    “都让开!马受惊了!让开!!”
    一名华服少年忽然骑着匹骏马疾驰而来,闹得整个集市鸡飞蛋打的,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生怕一个不注意命丧铁蹄之下。骏马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追到了他们面前,眼见着就要撞上两人,任凭少年怎么勒缰绳夹马腹都不管用。
    她拿着糖画,眼里是不断放大的马头。
    然后就被人揽过了腰。再回神,那少年已经向着城门方向狂奔过去了,后面还追着一群姗姗来迟的护卫。
    楚随低头看向怀里脸色煞白的女孩,心想果然应该跟出来。
    安焰柔长吁一口气,心却依旧狂跳不止。倒不是因为被马惊得后怕,而是因为…她离狐仙大人好近,近到能够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味。横在腰腹的手臂是那样坚实炙热,让她充分明白这是个强大到足以保护她的男子。
    不是狐仙大人,不是祂,而是一位男子。一位令人心动的男子。
    这个想法让她接下来的集市逛得魂不守舍,等到了傍晚去买花灯时,那老板问她要几盏,她一下子还回不上来。
    那老板又问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地和老板道歉:“我要两盏,谢谢。”
    老板给了她两盏百合状的花灯,笑着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安焰柔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和他,我们,不是…”
    楚随却神色自若地接过那两盏灯:“走了。”
    她忙小跑着追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楚公子,被人误会了,您不会生气吗?”
    “如果这点小事都能令我动摇,何谈成仙?”
    安焰柔亮晶晶的眼神暗了下来。也是,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渺小的凡人,他碍于报恩才会待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慌里慌张的?
    两人来到河岸边,她将花灯放到水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林嬷嬷能够无病无灾,安度晚年。
    许完愿,她又忍不住看向楚随:“楚公子,您有什么愿望吗?”
    “成仙。”
    安焰柔有些吃惊:“您还没有成仙吗?”那她还一直狐仙大人叫了半天。
    “只差一步。”
    “那除了成仙,您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没有。”
    “那成仙以后,您要做什么?”
    “继续悟道。知也无涯,道无止境。”
    她没能问出口,这样的日子不会无聊吗?
    “我看过志怪小说,传说那些修仙之人,也是会找道侣结伴修行的,您有道侣吗?”
    他摇头:“双修之法大多是人类在习,也有妖会用它吸食精气,我不需要这些歪门邪道。元阳精纯,更有益于修行。”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元阳已经不在了。
    他扫了一眼对方的小腹:“觉得热吗?”
    安焰柔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
    “啊,说起来,我刚醒来那几天是觉得,肚子…有点烫,而且最近好像动一动就好容易出汗,水也喝得比平时多,还更怕热了…楚公子,我这是怎么了?”
    他很平淡地说:“因为你体内有我的元阳。你是凡人,经脉不纯,难以消化它很正常。”
    “元阳,是什么?”
    他难得顿住了,看向这个一脸懵懂的少女,耳根诡异地有些发烫。
    “你只需知道,它对你的身体有益。”
    安焰柔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天色已晚,他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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