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晚上风尘仆仆的回来后,也听到了“阮青青同人私奔”这个版本的流言。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背后的人,可以啊。
    前几日泼平国公府女眷的脏水,虽说有些下作,但那脏水却是极好洗去的,只要她们做点什么好事,那些“心地歹毒”的传言就会不攻自破。
    眼下倒是长进了,造的谣言成了直接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这是瞅准了她们死去的娘不会跳出来反驳他是吧?
    ……
    方菡娘头一次心里头生出了想杀人的冲动。
    她自己是不怎么看重名声的,但眼下这个时代,人活着,有时候名声能左右很大一部分人生。
    像是她的弟弟妹妹,若是背上了私生子的名头,几年后妹妹婚配,弟弟科考,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等于是断人前程了。
    绿莺有些担忧的看着方菡娘。
    她特特在方菡娘进芙蕖堂前把这消息先跟她通个气,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的性质太过恶劣,绿莺生怕到时候方菡娘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再被气着了。
    跟在方菡娘身后的方芝娘虽然没听见绿莺小声的同姐姐说了什么,但见她家大姐蓦然僵直的身影,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小的事情。
    “大姐,怎么了?”方芝娘小心翼翼的问。
    方明淮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
    方菡娘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弟弟妹妹,心里面那些腾起的杀气总算是被抚平了下去。
    “没事,只是绿莺姐姐同我说了件小事罢了。”方菡娘并不想让这事伤到弟弟妹妹,他们还太小,这种毁人一生的歹毒阴事,眼下还不适合他们去接触。
    方芝娘跟方明淮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虽然来平国公府不过几天的时间,但他们也能看得出,绿莺姐姐可以称得上是芙蕖堂里头仆妇里的头一人了。
    眼下的事情,竟然要让绿莺姐姐亲自跑来私底下同他们大姐说……
    两人都不是愚笨的孩子,他们就知道,这事定然不会小了。
    两个孩子没有再追问下去。
    毕竟,他们知道,他们大姐并非那种把他们当成小孩,事事都要瞒着他们的人。
    但是,若他们大姐真的打算瞒着他们,那么,定然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方芝娘跟方明淮都十分懂事的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们见方菡娘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费口舌,便转移了话题,方芝娘懂事的细声道:“……那,大姐,我们快点进去吧,外祖母应该还在等着我们呢。”
    方菡娘柔柔的笑着,摸了摸方芝娘细细软软的头发,笑道:“好。”
    方菡娘把满腔情绪都吞到了肚子里头,笑得温温柔柔的。
    但她自己却很清楚,她不会放过故意造出这个流言的人的。
    绝对不会。
    方菡娘同方芝娘方明淮进了芙蕖堂正厅。
    因着绿莺在芙蕖堂里头严格把关,平国公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个在外头已经甚嚣尘上的流言。
    若是知道了,怕是最为疼爱早逝苦命闺女的老夫人,会当场被气晕过去。
    平国公老夫人笑吟吟的拉着方芝娘方明淮的手,一边一迭声的嘱咐绿莺赶紧吩咐厨房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一边亲昵的问着两个孩子今儿可曾遇到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其实施衣施粮值得说的地方倒是有挺多的,但是有的事是太苦了,不方便同平国公老夫人说;有的事是太险了,他们不愿意同平国公老夫人说,怕她担心。
    方明淮想了想,就挑了桩不轻不重,又比较有意思的事同平国公老夫人说了:“……说起来,今儿我们在街上倒是遇见不少穿着我们送的那些棉衣的人。看来大家穿的暖和了,也就有精力出来溜达溜达了。”
    平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除了爱看子孙绕膝外,就是爱听一些邻里百姓的琐碎之事。
    平国公老夫人一想想那场面,就颇为感兴趣:“大家还不知道这是咱们家送的吧?”
    方明淮道:“不知道呢。大姐在我们身份这一块瞒得可严了。这两日不少乡亲都说要给我们立生祠,大姐硬是不留半分痕迹,还劝乡亲们有立生祠的钱,可以多买些种子。因着今年被冻死的人不少,明年田地怕是要有些荒了的……”方明淮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毕竟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让人心里头发沉的地方。
    方明淮即便费劲心思想同平国公老夫人说些开心点的事,说着说着也难免带出几分湿漉漉的泥土来。
    方芝娘也是个心思灵巧的,她见弟弟情绪低沉下去,老夫人眉眼之间也带上了几分悲色,想了想,又细声细气道:“说起来……眼下好多人倒是知道了那棉衣是粗云楼做的。好些个百姓都在打听粗云楼在哪里呢,都说这种义举之店,他们更加信赖店家不是那种黑心商人,布匹啊衣服啊肯定更有质量。”
    方菡娘也笑道:“所以那粗云楼的东家云老板,今儿送货时还同我说,前几日还不明白我非要在棉衣上做印记的举动,觉得我这竖立品牌意识的行为是在多此一举。今儿他算是明白了,这印记是在给他们粗云楼赢百姓之间的口碑呢……”
    反应过来的方明淮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也嘿嘿笑道:“今天那粗云楼的老板还非要请大姐吃饭呢。”
    姐弟几个三言两语的,就把气氛给抬了起来。
    平国公老夫人受到这氛围的感染,也打趣道:“呦,咱们家菡娘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啊……不行不行,我得把我的棺材本拿出来给菡儿,让菡儿也帮我做点生意,翻个本儿。”
    当然,这就是纯粹的戏谑之语了。
    身为平国公府的老祖宗,老夫人的私库那是难以想象的丰厚,不用做什么生意,光躺在上头,都够子孙挥霍数十年了。
    一番说笑之后,厨房那边也把热好的饭菜送上来了。
    姐弟三人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方菡娘回了屋子里头,卸去钗环,洗漱过后,往床上一躺,便又琢磨起了那个流言的事情。
    这个流言,很明显,最受影响的就是他们姐弟三人了。
    而且,这个流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拒绝了公主府那边的求亲后,大面积井喷似的流传开来,说是幕后没有推手,方菡娘肯定不会相信。
    方菡娘在床上翻了个个,微微沉吟。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头鹰叫。
    方菡娘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一下子跳得非常厉害。
    虽说这个猫头鹰叫,是方菡娘同俞七约好的联络暗号,但方菡娘不知怎地,就是有些笃定,外头来的绝对不是俞七,而是姬谨行。
    今儿守夜的是小雅,小雅见方菡娘猛的从床上坐起,颇有些担心的举着灯台过来:“姑娘,是不是渴了?炉子上有温着的水,奴婢给您冲杯蜂蜜花露水您润润肺?”
    方菡娘轻轻咳了一声,随口拈了个说辞:“小雅,今儿不用你守夜了,你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雅有些犹豫:“可是……”
    方菡娘打从最初就是不愿意让人守夜的,然而平国公老夫人知道以后,却是头一个坚决反对。尤其是出了阮二老爷那个私生子,守夜的丫鬟玩忽职守睡着了,竟然都不知道小主子什么时候去的事情以后,平国公老夫人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方菡娘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忤逆老夫人,便退了一步,算是接受了。
    她的房间里头是整夜都烧着银霜炭的,暖和的很,外头守夜丫鬟躺着的软塌被子又软又厚实,也不算是太受罪的事。
    眼下方菡娘突然又提起不让人值夜的事情,小雅着实有些踌躇。
    方菡娘也没有怪罪小雅的意思,她咳了一声:“就今儿一天,我心思有些乱,有些事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
    小雅一听,想起她们家姑娘天天的在外头施衣施粮,也是劳累的很,说不定就在途中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也是能理解的。
    最终,小雅低眉顺眼的应了退了下去。
    方菡娘镇定的坐在床上,一副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
    然而小雅刚退出房门,关紧了门,步伐声渐渐远去之后,方菡娘身手十分矫健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趿着寝鞋就往窗户那儿跑,心急的直接开了窗户。
    风雪迎面扑来,打在脸上,刮得有些疼,有些冷。
    一个白衣身影,就这样跃进了屋子里头。
    那如玉如冰的眉眼,不是姬谨行又是谁?
    方菡娘有些雀跃,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心里头闪过的头一个念头,却是,风雪这么大,是定然不能穿夜行衣的,穿这白衣身影融在雪中,倒也隐蔽……
    念头到了后头一歪,就成了——
    姬谨行穿白衣可真是好看啊!
    姬谨行进了屋子的头一件事,却是转身关了窗户。
    吹打在方菡娘脸上的风雪顿时消减了,方菡娘眉眼亮晶晶的看着姬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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