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需得坚持到傍晚,才会坐上去往皇宫的花轿。侯府里的这一天也是热闹非凡,但闻人笑一整天都要坐在房间里,不得出去见客,也不得有所懈怠,按照规矩更加不能进食。
    等到宫里嬷嬷们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梳妆打扮之后,都已经将近午时了。闻人笑看着铜镜里待出嫁的女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复杂和沉重更多一些。
    后来宫人们收拾妥当以后,就相继退出去了,只留下少数几个嬷嬷守在院子里。翡意和花苗在旁边,都呆呆愣愣的,像丢了魂儿一样。
    闻人笑打了一个响指,才把两丫头的魂儿给及时招了回来。
    翡意难掩兴奋之色,和花苗粉拳紧握,险些跳起来,道:“小姐出嫁真是太美了!太子殿下见到一定会被小姐给迷了去的!”
    随后两个丫头就在房里陪着闻人笑。外头宾客正宣,房里却安安静静的。闻人笑唯一听到很大声的,便是自己独自咕咕咕的叫唤。
    闻人笑幽怨地把两丫头盯着。
    翡意十分着急且无辜,道:“小姐再忍忍吧,等到了晚上就会好了,现在外面有嬷嬷守着呢,奴婢出去也带不进吃的来呀,万一弄花了妆容就得不偿失了……”
    “结婚真苦逼。”闻人笑盘腿坐在自个床上,道,“那你们给小姐拿点可以不用弄花妆容的东西来吃好吗?这么一饿,晚上进了宫,怎么跟太子洞房?”
    翡意红着脸很为难:“可是,可是嬷嬷不让呀……奴婢再去试试……”
    “等等。”闻人笑勾了勾手指,“你去告诉侯爷,折春苑里的这些嬷嬷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让他莫要亏待了。”
    “哦。”翡意小跑着出去传话了。
    果真不一会儿,便有管事的来叫嬷嬷们出去用午膳。嬷嬷盛情难却,又委实饿了,索性先去吃了再回来守着。翡意和花苗便可趁着这一空当给闻人笑捞吃的。
    但俩丫头前脚才去,后脚便有家丁模样的人端着食物走进了折春苑,道:“小姐,这是侯爷命小的送来的。”
    家丁半低着头,身量有些颀长,约摸是想显得卑微一些,后背微微有些佝偻。
    他说话的声音好听,似一汪清泉洗涤了双耳。
    闻人笑道:“你放桌上吧。”
    家丁便把食物放在桌上,是一盘小巧的点心,入口不会弄花唇脂的那种。想得倒挺周到。
    家丁要走,闻人笑道:“你先吃一个。”
    家丁愣了愣,随即还是伸出手拿了一个来吃。
    闻人笑又问:“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家丁道:“小姐请放心食用吧,不会有问题。”见闻人笑抬脚朝他走来,他略略抬了抬头,露出半个轮廓,转身就离开了。
    闻人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再看了看桌上的点心,想着他说的话,不卑不亢,拿点心的手不是下人的粗手,他根本不是府里的下人。可是他说的话,却像是自有一种安全感,让人相信这点心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翡意和花苗回来时,见闻人笑正要开动那点心,大惊失色地上前阻止,道:“小姐这里怎么会有点心?”
    “有人送来的。”
    “谁送来的?”翡意道,“小姐可千万不要乱吃,万一遇到有心之人想害小姐怎么办?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花苗,快把你偷来的点心给小姐拿出来。”
    闻人笑看了看桌上的点心,还是吃花苗偷来的比较好。
    而闻人雪院子里,一直没有任何响动,冷冷清清。今日她没有出来面客,侯府似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二小姐。
    午后,江氏抽空来院里看看闻人雪,见闻人雪坐在窗边发呆,桌上的饭食她动也未动。整个人形容枯槁,憔悴不堪。
    江氏每每见状,都不由心痛一番。她如何能不恨,都是闻人笑把她的女儿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笔账,一定会跟她算回来!
    江氏进了屋子,揽了闻人雪,劝道:“雪儿,好歹也吃点儿东西,这样一直饿着,身体怎么受得了,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娘着想啊。”江氏说着眼圈就红了,“你这般样子,娘看了多难受多心疼。”
    闻人雪缓缓回头,看着江氏,摇头道:“不,不,闻人笑的喜宴我不会吃的,她和太子的喜宴我打死也不会吃的。娘……”她抓着江氏的袖摆,哽了哽喉,“你安排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要了她的命?”
    江氏宽慰道:“放心吧,娘都打点好了。就是不能要她的命,也能彻底毁了她让她和太子彻底决裂。”
    闻人雪眼里含泪,却是狠辣非常:“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若活着,我也要让她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
    侯府里再度掀起了第二轮热闹高潮。唢呐的声音响彻内外,还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地一通爆响,满地都是细细碎碎的鞭炮纸,无不充满了喜庆。
    宫里来迎的仪仗队,从侯府大门一直排了整条街。侍卫分别守着几个出入口。中间一顶大红色的花轿极其夺目,红纱幔帐,华丽无边。
    翡意和花苗好像比闻人笑还要激动,见外面的嬷嬷们都迎了进来,便一边扶着闻人笑,脸上忍不住挂着灿烂的笑意,道:“小姐,该上花轿啦。”
    嬷嬷赶紧将喜帕取来,盖在闻人笑的凤冠之上,哆道:“没大没小的,连喜帕都忘了。进了宫里还这么莽撞,怕是得吃苦头。”
    翡意和花苗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说道:“多谢嬷嬷提点,我们会努力学习的。”
    闻人笑一言不发地被搀扶着出了折春苑,又款款走出了侯府的大门。时至今日,她盖着喜帕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莲步轻移,走得缓慢细致,身姿婀娜摇曳,才总算有了两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府中宾客看不见她的模样,却无不暗暗叫好。能被太子看中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站在门口,转头对着钦国侯拜了三拜。钦国侯扶她起来,语气里难掩沧桑,道:“笑儿,千万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隔着红纱珠帘,闻人笑略略抬眼,仿佛看见了钦国侯同样通红的双眼。
    外边天色垂了下来,万丈霞光将天边卷得绯红透彻。
    闻人笑坐上了花轿。四周入目都是一片绯红。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心里躺着一块绿入骨髓的玉,有些微微的汗湿。
    这块玉是先前她对钦国侯下跪之际,钦国侯扶她起来之时暗中递给她的。她并不知道这块玉的含义所在,以前也从没有见过。
    玉的样式很普通,就像是一滴透彻的水的形状,上面也没有什么纹路,但是玉质上乘,极为难得。
    也不知道为什么,闻人笑看到它时,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准确地说,是她的这具身体有了反应。她总觉得,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仍旧还在,她手指动了动,轻轻挑了挑花轿的那层窗纱。
    花轿起轿,微微晃动了一下。她透过缝隙,朝人群中望去,试图找到那样一双眼睛的来源。可是她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找到。
    一抹人影,背对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会是他吗?
    他到底是谁?
    花轿起轿后,整个仪仗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闻人笑离开家门,人群被落在了后面,那些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远。
    她一垂下眼睛,似乎钦国侯方才垂泪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仍旧挥之不去。闻人笑不知不觉竟湿润了眼眶,一股浓浓的心酸袭来。
    闻人笑不禁嗤笑自己,你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而今不过是出个嫁,用得着跟古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吗?
    她揩了揩自己的眼角,这一揩还不能止了。泪意汹涌澎湃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悬落在雪白如瓷的脸蛋上。
    这好像还是她穿越过后的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哭呢。越哭还越来劲了。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嫁进皇宫成为东宫太子妃,又朝人生颠覆迈进了一步。
    她的对象可是太子,将来是要当皇上的。啐,妈的,要不是看在那太子是谢郁的份儿上……
    天皇老子她都懒得嫁。
    闻人笑如是想,瞠了瞠眼,连自己都有些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吓住了。为什么会是谢郁?如果太子不是谢郁呢……
    闻人笑不想往下继续想。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她抽了抽鼻子,幸好轿子只有她一个人,不然被瞧见了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哭一哭也没什么丢人的,哪个女孩儿嫁人不得哭一哭,虽然她是个穿越的,可侯府她早已经当成了自己的家,而钦国侯那老头子她也早当成了自己的亲爹。
    闻人笑调整了心态,没关系,不过就是嫁进东宫么,又不是生离死别。谢郁那个男人索性本质还不坏,往后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里长街,点起了灯笼。一眼望不到头。
    仿佛这是在为她指明方向,一直通往那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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