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辞艰难地转过头,支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温娴一把将他按回榻上,第五辞懵了一瞬,复又趴在枕上,眼神迷离,面色酡红。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喘着粗气说:因为我,又一次打搅你平静的生活了
    温娴指尖贴近他的嘴,第五辞想说的话骤然憋回了喉咙,他神色怏怏,无法开口,只能闭上眼,无声地坠下一滴泪,顺着鼻梁滑入嘴里,苦到人心肝发颤。
    好好的,没事的。温娴掰开他的手掌,又打来一盆清水,拧干帕子,一点一点去擦拭他指间的污垢,然后是臂膀,腰腹
    等约摸收拾好,那边的药也煎齐了,温娴慢慢搅拌去了去热度,喂着第五辞喝了下去。
    他竟也意外地听话,喝了药就闭眼睡,一点都不给温娴添麻烦。
    就是高热始终不退,人瞧着也虚弱,温娴不停地帮他换着额上的巾子,外加喂了两帖药,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稳定了不少。
    她也疲惫极了,可还是忍着困意,牢牢盯着面前的第五辞,然后用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身。
    过了一宿,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五辞的烧总算退了,他也彻底熬过去了。
    大夫于晨时过来检查他的伤势,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缓缓再治,第五辞有些发虚,经不起折腾,稍有不慎,极可能在动刀时晕厥过去。
    再熬两副药喝着,等补充了体力,剩下的慢慢来。
    温娴有些犹豫,第五辞却是斩钉截铁地强调道:
    我受得住,大夫只管动手即可。
    小郎君怕是不清楚,咱们这等偏僻地方,麻沸散可是个稀罕物。大夫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番,这些日子打仗伤亡多,好的药材全都充入了军中,你若是一味坚持,可能会吃着苦头。
    无碍。第五辞骨头硬,脾气更硬,死人堆里趟过一回,开刀我也是不怕的。
    大夫叹息一声,说:好。
    反正人家都不介意,她又何必跟着强求,叫药童搬来药箱,取出一应的工具,摊开来摆放在身边。
    一卷白绸布包裹着形状不一,大小不等的刀刃,大夫选了针,刃刀,镊子各三把,分别放于油灯上慢慢炙烤。
    温娴看着有些发怵,趁大夫动手之前,插话道:要不再等等
    第五辞笑着打断她说:男子汉大丈夫,掉脑袋都不带皱眉的,还怕动这两下刀子不成,我没事。
    温娴自然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找到一块干净的布巾,塞进他的手心,说:疼你就咬着。
    不过她也确实小看了第五辞的耐劲儿,这个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年郎,遇事只会硬抗,绝不会嚷嚷半声。
    第五辞受的是军规四十道鞭刑,放在常人身上几乎熬不过刑罚结束,他却硬生生挺到了第二日还去上工,最后只因受尽了劳累,这才发烧昏迷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他的背部布满了伤痕,有些红肿,有些已经溃烂,肿块鼓得老高,溃烂的皮肤边缘更是裹着数个脓包,正在不停地往外渗着暗黄色的汁液。
    整片裸背,血肉翻飞,竟瞧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温娴捂住嘴巴,抑制喉咙深处的惊叫,看大夫拿起银针挑开淤血,一点点放出里头的脓水,再用平滑的刃刀割去肌肤溃烂之处的表皮,最后用镊子小心夹除淤血外围的腐肉
    大夫行医多年,治过病人无数,处理起这些外伤几乎是信手拈来,但她鲜少见能第五辞这般淡然之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夸赞道:原是我方才小瞧了郎君。
    温娴就蹲在榻边,与第五辞隔着咫尺的距离,见他汗出得厉害,又实在没力气开口,故而替他回道:还是多亏了大夫医术精湛。
    大夫笑笑没说话,慢条斯理替第五辞撒上金疮药粉,最后缠上干净的布条。
    整个过程极其磨人,耗时一个时辰之久。
    伤口碰不得水,若是发痒也不能用手去挠,切记勿要用力,能多躺着就尽量不要下地活动。
    大夫声声叮嘱完,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转回诊台继续拟写方子。
    夜色已深,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隔壁院落几道急促的争执声和炉子上熬煮的沸水咕噜咕噜冒着的气泡音。
    温娴起身出去,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她刚把盆放在地上,第五辞便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歇会儿吧。
    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他挪动着身子想要往里靠,这巴掌大的地方,不过一动便蹭到了墙。
    温娴摇头,侧坐在榻边,去翻看他后背的伤势,见没有渗血,才无奈地说道:你若是能早些痊愈,我便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那当然能啊。第五辞兴奋地探头,嘴角上扬,全然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有娘子在榻边细心照佛,加之我这胜人的体力,不出十日,我便能够行动自如,届时痊愈,怎么着也能大战个三百回合。
    某人自信,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逞逞口舌之快,温娴嗔他一眼,没好气道:省点力气吧,你如今可是连喝水还得靠我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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