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伏天将近,一日热过一日,不过什么天都不耽误商人做生意,卖冰元子冰梅汤的小贩如往年一样在街头巷尾吆喝,不过近些日子,帝京最时兴的还是冰酪。
    不大的一家小店,也不知店家哪里来的点子,寻常冰酪富裕人家的厨子都能做上一做,可她们家是独一份的,入口凉爽绵密,奶香里还带着果子的清甜。包括山水楼在内的许多酒楼都去跟这小店买过做法,可那女掌柜一口回绝,只卖冰酪不卖方子,而且她的冰酪每日卖多少都是有数的。
    自古物以稀为贵,她越是不卖,旁人越是好奇,见天排着长队。
    两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各自下来个丫鬟,其中一个身高腿长,剩下那个走得慢些。
    现在时候不早,步子慢些的小丫鬟眼看着最后一份冰酪被女子买走,她知道冰酪店的规矩,说卖多少就是多少,每日不留多的,只好往前赶几步,“这位姐姐,我家夫人许久不曾出府,今日就为了这冰酪而来,若是姐姐接受,我愿意出叁倍银钱买下这份。”
    她态度诚恳,说话也客气,没有咄咄相逼的意思。
    长身女子回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待我问问主子。”
    小丫鬟看到她从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想必那小姐也在等,遂跟着女子走到简陋的车前。
    撩帘的空档,小丫鬟只看到一段天青色裙角,里面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为自己夫人考虑,她大着嗓子又加一句,“奴是靖远侯府上的丫鬟,还望小姐割爱,夫人定会重谢。”
    许是这一句管用了,车帘再次撩开,下来的却不是方才的丫鬟,而是个同样高挑的女子。
    她单手端着冰酪,对小丫鬟一笑,“原是靖远侯夫人,那这冰酪需要我亲自送去才行。”
    早些年,靖远侯一家在帝京可谓是无人不知,除开才女沉知楼,靖远侯夫人的半生也为人称奇。靖远侯夫人名叫沉琼,但与靖远侯的沉家并无关系,她原是一介孤女,为保村寨练出一支妇孺组成的民兵退敌,与驻守边塞的靖远侯相识,靖远侯对沉琼日久生情,不顾一切求娶,但沉琼屡屡拒绝,奈何珩皇欲遣散这支民兵,下令将沉琼许人,靖远侯在沉琼门前连跪叁日,终于得她应允。
    二人婚后只有沉知楼一女,两个战场厮杀的武将之女竟然似文曲星下凡,难免养得娇了些。沉家与季家交好,沉琼本给女儿看中了季家的季惊鸾,可两个孩子更似兄妹,谁也不见起意,她便没再多提,本想着不急,她们这种人家,寻个入赘的男子也不是难事。谁想到沉知楼上街玩耍一次,回来便神不守舍,随身丫鬟说遇到个清俊公子,沉琼派人去查,实打实的看不上石鸣之,偏沉知楼的性子随了靖远侯,看着软和实际倔到不行,宁可与侯府断了关系也要下嫁。沉琼也被激起脾气,母女二人真就数年不见,沉知楼同石鸣之赴任,靖远侯府大门紧闭,侯夫人鲜少出门。
    冰酪,是沉知楼幼时最爱。
    靖远侯夫人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她在府里待了太久,只觉街上过于吵闹燥热,光晕透进车内,她以为是丫鬟回来,睁眼一看,却是别人,向来能干的丫鬟在车外有些无措。
    她没什么被人打扰的不安,面前女子看着有些面熟。
    女子微微一笑,递过一碗冰酪,“长宁真是多年没见过沉夫人了。”
    沉琼凝眸一看,虽没有另外一个那么相像,一双凤眼与女皇别无二样。
    又有几个女子能自称长宁。
    她指指马车对面,“公主坐。”
    程玉也不过多客气,坐到沉琼对面。其实她与沉琼并不熟悉,仅在一些宴请中见过数次,她对沉琼的在意,多半是感慨其与女皇相近的经历,同样的巾帼女子,都被珩皇用婚事磋磨,靖远侯堪称痴情,可若是没有珩皇旨意,今日她是否已凭自己封侯。
    若不是心有不甘,怎会多年对沉知楼不管不顾。
    沉琼知晓程玉定是寻她有事,她虽不出府,外面的事皆有所闻,只不知道她怎会寻上自己,靖远侯府人丁稀少,又世代从武,对她正办的差事使不上劲,最多,不过是与季家交好。
    其实连这都只是外人所见,与季家交好的是上任家主沉父,她对季家人并无过多好感,先前不过是看中他们家的儿子季惊鸾,沉知楼出嫁后,她与季夫人往来不多,连带着靖远侯都跟季家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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