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一次,我没陪着她。
    谢淮眼睛红了一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身体在不由自主的颤抖。韩子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且并未将手挪开。平静了一番心绪,谢淮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放在桌上。
    我一晚上没联系到她,找了她整整一宿,最后听到有人说樱花园出了事。那几天北京天气一直不好,因此晚上的时候也下了雪,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全,我赶到樱花园的时候已经围了几个人。樱花园有一片成林的樱花树,冬天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所以林间摆了一只摇篮就特别扎眼。
    在谢淮平静叙述的时候,君之和姜凝都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里的照片不是专业的痕检人员拍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谢淮赶到现场,亲眼目睹了女友的尸体后,拍下了这张照片。照片里的姜宝乐赤|裸着四肢,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被姜凝时不时就要嘲笑两句的小胳膊小腿挂在摇篮的框上,毫无生气的垂着。一头短发又剪着齐刘海的小姑娘,看上去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头靠在摇篮的扶手上,双目紧闭,宛如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的四肢倒是齐全,君之疑惑,听之前那起案子,还以为凶手有分尸的习惯,毕竟美院里那个,也被割了头颅。
    谢淮靠着墙,仰着朝上:你没说错。
    韩子阳突然觉得要让谢淮本人亲口说出这些话,属实有些残忍了,他企图抢先一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淮速度比他更快一些。韩子阳不知道,在过去五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谢淮其实一直在练习今天的这一幕。
    大四那年,他本有无限光明的前途,法学系的高材生,保研北大,无数事务所抛来橄榄枝。可他在人生的路上停下了,放弃在律法学上的继续深造,自学了一年的犯罪心理学,又考上了美国的专业学府,等到学成归来,加入市刑警队,一步一步朝着当年的真相靠近。
    他比谁都清楚,在抓到凶手之前,那个女孩儿在他心里就只能是被害者。
    他要比任何人都能熟练的将她的名字、背景、死因、死法,平淡而又不带个人情绪的说出来。
    可是,这真的很难。
    谢淮背过身,看着墙,努力镇定的描述着:那天我到的比警察早,不想看她被埋在雪里,就准备把她从摇篮里抱出来。可我挖了很久,才发现整个摇篮里只有雪。
    姜凝难以置信:你是说,是说
    雪里没有埋着她的躯干,凶手将她的四肢和头颅全部砍了下来,带走了她的身体。
    简直禽兽。姜美人愤愤,感觉心头蹿火,一下与谢淮有了共情。
    警方来问过我很多问题,可我除了知道她曾觉得自己被人跟踪外,一无所知。她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儿,从室友到导师,甚至是我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没有任何的仇人。我实在是想不通,除了无差别即兴杀人外,怎么会有人想杀了她,谢淮重新转了过来,但如果跟踪是事实,说明这场谋杀蓄谋已久,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凶手与她应该是认识的。后来联系两起案子,我曾为凶手做过一次心理侧写。但无论怎么分析,以我对年年的了解,她的人生里不可能和那样的人有过交集。我知道我漏了什么,但五年来,这个凶手再也没有露过面,根本无从查起。
    后来就是女萝山上发现的断肢,其中一个确定为陈小橙的左臂。另外三具也是分属于三个不同的人,法医的报告显示,肢体被切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生理反应,应当是死后分尸所致,案发时间分布在2017年之后以及今年二月之前。死者为三名男性,年龄均在三十岁左右。如今正在比对各地库里的DNA,但如果死者被判定成自然死亡,也有概率匹配不到DNA,从而无法得知断肢身份。
    接下去就是南京的这起案子,案件中有与摇篮相似的小推车。另外车上撒的白色颗粒,鉴定结果为石英砂,非常普通的工业用料,但形体上与雪有所相似。南京比北京冬季气温要高,尤其这几年,几乎没有怎么下雪,雪地抛尸的难度的确很大。因此用石英砂替代白雪,是可以理解的。最重要的是,这次的死者罗心是陈小橙的室友。罗心在陈小橙死后就来了南京发展,后来在美院任教。目前死者之间有联系的只有罗心和陈小橙,姜宝乐和她们互不认识。
    所以警方也认为,罗心的案子,应该是当年雪夜女尸案的一个突破口。
    君之点头:确实合理,要是我是警察,也一定把工作重心放在南京。
    韩子阳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么说,是代表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想法了。想想可笑,亏他之前还真认为这些人能有什么高见。明知他们不是警察,怀疑专业的自己,去期待一个外行,韩子阳觉得今天一定是被谢淮影响了。赵局喊他看着他,结果自己倒好,非但没看出,还一起同流合污起来。
    老韩同志没好气的拉扯了一把谢淮:他们也没什么高见,说完就得了。走吧,还有工作要做。
    谁知谢淮抬手,反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韩子阳满脸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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