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筝学的不是西洋画,他在画板上铺上毛毡,又在毛毡上扑上宣纸。打了桶清水,将毛笔悉数在水中泡软,细心磨了砚,沾上墨水,在宣纸上提笔勾勒。
    没想到,沈家一门行商,沈先生却是个学美术的。姜凝抿唇笑笑。
    沈月筝道:见笑了,这是沈某的个人爱好,我年幼自也随大伯一起行商。
    别的不说,但要说沈家人有美术天赋,这宝乐是信的。
    那不知,沈先生要画些什么呢?
    随便画画,入不了眼。
    姜凝皮笑肉不笑的客套了一句:谦虚了。
    宝乐寻思之前听沈云芙和李谙的意思,这沈月筝是沈大小姐她爹给她找的小女婿。沈家世代单传,虽说沈月筝喊沈思维大伯,想必并无血缘关系,所以他也自称是外门人。虽说沈云芙是一万个看不上他,可对于沈月筝来说,这门婚事应当属于攀高枝了吧,可也不见他有多积极。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问问。
    沈先生为何也没去游河呀?
    沈月筝画画的手微微一顿,但只是短暂停滞后,便又恢复寻常。
    云芙妹妹不喜欢我,何必去自讨没趣?沈月筝淡淡道,姜小姐不用再试探,只管转告云芙妹妹,很多事,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得选,哪里会有人在乎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宝乐寻思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彼时沈家的画舫游了一圈儿正好回来,李谙先行下了船,从拂堤杨柳后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她当时并未看着前面的路,而是回过头和身后的人说说笑笑。青翠的杨柳掩映间,并不能看清她在和谁说话,只是岸上的三人都知道,那虚掩着的姑娘,一定是十六岁的沈家少主沈云芙。
    宝乐回头看了眼沈月筝,倒不是想看他这个人,而是想看他的画。
    沈月筝本来一直是在画岸边的景色,之前宝乐也看了,并无什么特别,就懒得再去关注。可这会儿,那泼墨般的江南山水图中,俨然有了不同的景色。
    细看之下,可不是眼前这番景象么。
    只是今天李谙穿的是件斑马纹的裙子,又是件洋服,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沈月筝的画中,画着一个穿着旗袍,举手投足皆风情的美丽女人。与其说这画的是李谙,不如说宝乐看向一边,翘着腿优雅品茶的姜凝,她今天穿的倒是一件白色的旗袍。
    小姑娘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盯着那幅画认真看了两眼,然后恍然大悟,骂骂咧咧道:靠,这不就是高行那厮让我修复的画么!装裱成那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名家大作,原来是你画的啊!
    第140章
    春雷滚滚,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不久后大雨倾盆而至。连绵几日的阴天,难得放晴。可谁想到,这还没到中午又下起了雷阵雨,可谓猝不及防。
    这莫不是有道友途经此地渡劫来了?
    宝乐嘟囔一句,站在屋檐下避雨。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左半边的身体被斜着吹进来的雨水打湿,衣服沾了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姜凝就不一样了,眼疾手快选择了靠里的位置,瞧着她这番狼狈,还能递块巾帕过来做人情。小姑娘接过带着淡淡香气的巾帕,尴尬的说了句谢谢。
    姜凝看向前方,只见那姓沈的年轻人还在雨里挣扎。他带的东西多,自然不可能短时间内收好。可是就算淋雨,他也是先将方才作的画收好,再把装着画卷的盒子护在怀里,一件件收起桌上的颜料画具,才向她们这边赶来。
    姜小姐,你觉得这个叫沈月筝的是个怎样的人?
    这问题把宝乐问到了,她其实对沈月筝不感兴趣,只是既然姜凝这么问了,她不免又回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朝她们赶来的年轻人。
    宝乐斟酌了一番用词,随后答道:会画画,又会做生意,年轻有为,风度翩翩。
    这回答把姜凝逗乐了,只见她乐完,又带了几分不屑道:他不过是个穷小子,颜料不用到最后一截儿,都舍不得丢。身上衣服穿得旧了,腋下洗的发白,就套一件外套在外面遮着。平日靠着卖画补贴家用,可这个吃不饱饭的年代,画能值几个钱?纵然有几分才气,却最怕别人称赞他。哪里是老实,分明是打心底瞧不起那些位高权重,却连艺术都不懂的有钱人。
    宝乐震惊,这是姜凝短短几分钟里看出来的?
    姜美人环胸,玩着自己耳边的碎发,侧过头朝小姑娘道:你当这沈大小姐不愿意嫁他,他又愿意娶她了?这两人互相是看不顺眼的,小姐有小姐的脾气,他呢也有他寒门的傲气。
    宝乐哼哼:沈老板可不是这么想的,如今他说了算。
    也是,姜凝冷笑,只是这沈月筝刚才画画的时候,偷瞄了我十几次,想来比起沈小姐,他更中意我一些。
    宝乐大惊:你,你,你该不会
    瞎想什么呢,姜凝红艳艳的指甲戳在她脸上,眼中却无半分光彩,他又没钱,我自然也看不上他。
    这话糙理不糙,只是说起来和听起来都让人怪不舒服的。
    良久,就在沈月筝要到达她们站着的屋檐下时,姜凝又轻飘飘说了一句。那时沈月筝离得已经不远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他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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