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想起他刚才的模样,极致平静的面容下却是令人心惊的残忍,那并不是她所熟知的温润的南宫尘,倒像是披着人皮的痞厉恶鬼。
    南宫尘越是沉默,桃桃越是心惊。
    她并不是怕他,而是害怕他击碎炼狱之门背后的真正原因。
    南宫,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是。南宫尘轻声道。
    那你告诉我,炼狱之门究竟为什么破碎?
    他没有回答,桃桃却明白了什么:所以,真是你击碎的?
    她缓缓站起,虚弱得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提起桃夭直指他的咽喉。
    南宫尘面不改色:我被天雷伤后永劫同身咒力量衰微,但它依然存在,我不会为你解咒,杀了我就是把你自己也杀了。
    桃桃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她收回桃夭横在自己颈上:既然永劫同身咒生死相连,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一起下地狱?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同你一起赴死,你太可怕了。
    南宫尘抬起眼眸凝视着她:你说过的,你不怕我。
    可你要毁了人间。我不恨你,但你绝不能留在世上。她手控制不住地抖,桃夭在她白净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南宫尘的眸色暗了,他缓缓走上前,抓住了桃夭的剑刃。
    凤指桃木对邪祟有克制作用,他忍受着手掌传来那不适的灼烧感,脸色阴沉:桃桃,永远不要拿你自己的生死来衡量任何事,炼狱之门已经破碎,哪怕你再死一次,我依然会带你重返人间。
    为什么。桃桃颤抖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南宫尘的眼眸颜色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那夜的迷津渡也是这般黑暗,不同的是,那时天上的月并不像今夜这样浅白,而是一轮比血还浓重的颜色,整个像从血水里拎出来的,被浸得透透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朝外喷涌鲜血了。
    血色的月亮上缭绕着阴惨的白雾,在漆幽的山坳里映下诡异的红光。
    往生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幽蓝色的巨门浮现在两座石山之间。
    门上的竖眼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他是这世间的罪人。
    破口处成百上千的强大邪灵越狱而出,四散逃窜。
    他走到布有诅咒法阵的祭坛之上,望向祭坛中央新翻起的黄土,在黄土之下,掩埋着一具棺椁。
    承受过一百零八道天雷的灵魂已堪堪破碎。
    他望向那漫天妖邪,抬手挥出了最后一丝力量。
    顷刻间,无数邪祟掉头折返。
    在他的操控下,无数恶鬼咬住了黄土之下那厚重的棺板。
    就着血月暗红色的光亮,他看到了她。
    那令他甘愿在阿修罗海中浮沉三百年的少女安详躺于棺中,静得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可他知道,她活着。
    为了将她命数已尽的灵魂从阿修罗海永生的浮沉之中带回世间,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恶鬼消散。
    南宫尘抱起了棺中满身是血的少女。
    天命奈何你不了。他温柔地吻向她的鬓角,如触碰这世间罕有的昂贵至宝,桃桃,好好活下去。
    桃桃执拗地问:说话,你发过誓不会骗我。
    他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夜曾说过,如果欺骗桃桃,就永沉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渡,不得轮回,生生世世被炼狱的业火灼烧。
    桃桃至今记得。
    南宫尘笑:人间一天,阿修罗海一年,骗你又如何,我在阿修罗海浮沉了数不清的年月,早就不会痛了。
    可我想知道。桃桃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到血肉里,南宫尘,请你,不要再骗我了。
    南宫尘垂下眼,敛去眸中的暗色。
    再抬眸时,他望向了她:我这一生所求不多,所爱寥寥,见过深渊里的人性,也见过腥红色的人间。世事于我如浮云过眼,世人于我如蝼蚁草芥,唯有一人,常在我心。
    天道要拉她入炼狱,那我就与天为敌,如果沉入阿修罗海是她注定的宿命,那我偏要为她逆天改命,哪怕这代价是拉举世一同沉沦。他声音清冷寒凉,一字一顿,我不在乎。
    所以桃桃感到浑身难以控制地发冷,是为了我?
    南宫尘不答,不答意味着默认。
    冷意更甚了。
    于棺材里醒来时听到的话言犹在耳,桃桃从前以为是它搞错了,直到此刻才明白,天真的不过是自己。
    它没错,错的是她。
    桃桃望向南宫尘:人间沦为血海炼狱,你不会于心有愧?
    苍生负我,我亦负过苍生,很公平。至于心他偏头,目光落于清冷的月色之上,我早就没有这样东西了。
    少女脱力地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可我有愧,我承担不起,你救我回来,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他看似温润,可能不顾一切亲手击碎十方炼狱之门的人真的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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