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从前,弥烟罗会救她。
    此刻,只有自己。
    少女凝视着她,平静,淡然,令人感受不到恨意。
    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死吧。
    帝钟的钟声响彻天际。
    那不是敲钟,而是砸。
    一拳,一脚,每一下都让那巨钟发出了几乎破碎的震颤之音。
    帝钟鸣,天下清。
    深黑的云翳消散,幽冥灵火幡被关风与撕成了两半。
    恶鬼匍匐在天空,没有了依托,不一会儿就消散在了深夜的云霭中。
    一轮红色的圆月当空。
    桃桃的拳头在钟壁上砸出了道道血痕。
    一开始,钟壁内还能听到凄厉的叫声。
    到后来,几十上百下钟鸣过后,世界安静了。
    桃桃静站了一会儿,收起帝钟。
    崔故伶以手撑地,半跪在钟内,眼、耳、鼻、嘴,都流出暗红的血来,头发蓬乱,仿佛地狱爬出来的鬼魂般凄厉。
    她仰头,望着面前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
    桃桃的手垂在身侧,血滴答滴答流进地上的土壤,身上也处处是伤口。
    那一头乌发在大道无为的钟声里变为了雪白的颜色,一眼看上去,倒和那个人很配。
    崔故伶吐掉嘴里的鲜血,声音破碎而柔软:桃桃,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示弱,伪装,她向来擅长。
    可少女眼里只有冰冷的颜色:没有我,那也照样不会是你的因果,相反,没有我,他根本不会走下高塔为你种一株灵脉,你早已死在了北域的风沙里,你该谢我。
    从她的语气里,崔故伶明白她不会放过自己。
    她眼眸暗下来:别忘了,就连他都不会杀我,杀了我,以那些灵师的天真和愚蠢,以后世间的平衡该由谁来维系?你也不会想要看到血流漂橹,生灵涂炭吧?
    天道不仁,亲手将痛苦、恐惧带给人间,用平衡世间作为借口,剥夺别人存在的权利,你所做的一切,和它又有什么区别?桃桃缓缓拔下背上的木剑,由你平衡的人间,只叫我觉得恶心。
    说罢,她一剑斩在了崔故伶的腿上,将她残破的身体击飞。
    这一剑,是为了师祖。
    第二剑紧接着落在了崔故伶的左臂,鲜血四溅,骨断筋折。
    这一剑,是为了师父。
    第三剑落在了她的右臂。
    这一剑,是为了千千万万死在你手下的灵师。
    这一剑,是为了被你屠戮的凡人。
    这一剑。桃桃斩去了她的四肢,一剑插在她的胸膛,是为了我。
    桃桃回手,将崔故伶的头颅从脖颈上一剑斩下,冷冷道:这一剑,是为了南宫。
    你早该死了。
    崔故伶肢体四散,在桃桃的术法控制下,她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口。
    桃夭上沾满了鲜血,如同三百年前在血海中浸染的一样。
    剑剑断骨。
    第一次将一个人活生生斩成碎尸,桃桃的手有些颤抖,但依然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不远处,崔玄一握着一颗心脏缓缓走近。
    桃桃掀起眼眸看着他,他抱起崔故伶的头颅。
    女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面对少年平静的眼神,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惊惧。
    记忆中,少年总是用一种仰望、亲近的眼神看向她,像这样,如同看待死物的目光她从未见过,更不明白。
    小玄满是鲜血的头颅上嘴唇蠕动,看起来十分惊悚。
    我是小玄。少年缓缓道,可你不是老师。
    他抱着崔故伶的头颅,走向那道阵法中央。
    棺椁犹在,四壁贴着阴邪的符箓。
    崔故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倏然瞪大了眼眸。
    这阵法是针对桃桃设下的。
    藏灵身被囚禁在棺材内,死后会永坠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生。
    但这世上不止有一个藏灵身。
    我亲手杀死了老师
    而你,杀死了我的小妹。
    少年将那颗头颅放进棺材里,他轻声说,我们都不可原谅。
    不,小玄,你不能这样对我
    小玄
    在崔故伶惊惧的目光之中,少年用力推上棺盖,将她的惨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在棺材上钉了钉,扬了土,而后跪坐在了那道阵法里。
    手里的心脏变冷了。
    他低头,翻出一枚破碎的发卡。
    樱花的花瓣碎了一半还可以复原,但消逝于世界上的人却永远都无法回来。
    正如那弄堂里的少女,永远永远,都无法再看见她骑在单车上明媚而温暖的笑容。
    崔玄一出神地想。
    要是没有那样善心泛滥,没有带他回家,没有尝试帮他寻找家人,她还有悠长而灿烂的人生。
    岁月悠悠,还可以不紧不慢地走。
    幼时的星光,老师空灵的声音,弄堂傍晚的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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