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丁亮第一次体会到了羞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种尊严被别人践踏的感觉,好像要将整个心肺都撕碎了。他感觉,有一种叫做恨的东西留在了他的心间。
    就这样,丁亮失魂落魄的再次回到山里。
    每天再不练刀,也不打猎,就这样呆呆的坐在他与桃花在一起时的那座茅草屋里,仿佛这屋里子,还有桃花留下的淡淡体香。这一坐,便是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有一天,父亲来找他了,问他:“你心里恨吗?”
    丁亮点点头。
    父亲将一柄雪亮的长刀扔在了他的脚下,说:“你恨谁,那就去杀谁。刀,就是用来杀人的,不然练刀干什么?去吧。”
    丁亮提着刀,再次返回了府台衙门,入夜时分,从仆人到衙役,再到管事,师爷,府台大人的妾室,妻子,全部被他一一砍杀。
    直到杀到了府台大人时,桃花出现了,当在府台大人身前。
    她哭的梨花带雨,乞求着说,原意跟他回到山里,希望他放过自己的父亲。
    而此时,丁亮的心里只有恨,恨意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目,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府台大人的脑袋。
    接着,他将目光移向着桃花,狠狠的盯着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齿的道:“想必你并不知道这里的疼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吧?你可以自己尝尝……”
    话音落,刀子已经捅进了桃花的心脏。
    桃花泪流满面,喃声自语:“我知道……离开你时,我便知道……”
    此刻的丁亮,又哪里能够听得到她在说什么,依旧恨道:“你不是恨我吗?我也终于尝到恨是什么滋味了。”
    桃花双目带泪:“不恨,骗你,从未恨……”
    说到这里,桃花将手轻轻移到已然鼓起的小腹上,面带微笑,依旧那样好看:“平平……安安……”
    桃花倒地,鲜血飘散,如桃林里飞舞的桃花。
    鲜血溅在了丁亮的双目之中,激灵灵一个冷颤,看着倒在地上,已然身怀有孕的桃花,一时间竟呆若木鸡,宛如失了魂。
    过了半响,他醒过神来,急恍恍抱起桃花的尸体,发出如同野兽失孤一般的哭声,那哭声,整整在府衙里响一整夜。此时的他,才明白,相比于原来的心痛,这个时候才是世间最大的痛楚。可是,为时已晚,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以及孩子。
    天亮后,他像一只狼狈的疯狗一样,抱着桃花,跑回了山里。
    桃花被他安葬在一处山坡之上,那里没有桃林,也没有桃花,只有荒草,凄凄的荒草,爬满山坡,亦,爬满他的心。
    这时,父亲来找他了,对他说:“若是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你有什么想法?”
    “若是我告诉你,你送桃花回家之后,我便要挟那个府台,不要将桃花嫁给你,不然我杀他满门,你有什么想法?”
    “若是我告诉你,桃花说恨你的话,也是我教给她的,不同意的话,我就当着她的面杀了你,你有什么要法?”
    一连串的问题让丁亮完全不敢置信,质问道:“为什么?”
    父亲答:“不为什么,因为我想要你恨我,你恨我的时候,我才有理由去杀你。”
    “为什么?”
    “提起你的刀,来杀我吧,这样一来杀你的理由更加充分。”
    丁亮咆哮:“为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是我仇人的儿子,那个仇人已经死了,我没法子找他报仇。所以只能将你养大,教你刀法,然后再亲手杀了你,这样一来,我便可以真正报仇了。但是很可惜。”
    “可惜在将你养大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一不小心真的将你当成了我的儿子,于是我发现,我竟然没办法再下手杀你了。可是我想报仇,非常想,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恨我,只有你恨我,想杀我,我才可以给自己找个理由杀掉你你。这样,你明白了吗?”
    丁亮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恨可以让一个人变成这样。他不懂,他只是一个涉事未深的少年。
    “啊!!”
    听完父亲的话,丁亮大叫,刚刚已然息灭的仇恨火焰再次腾升而起,提刀便斩!
    父子二人一场苦战,最终,将自己养大的父亲倒地,在他将要斩下最后一刀时,父亲笑了,笑的很开心,也很灿烂,仿佛他并没有重伤一般,开口说道:“果然啊,绝情的刀法,只有这样的刀法,才能叫做魔之刀!”
    丁亮不明所以,看着父亲。
    父亲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去过府台大人家,也没有对桃花说过那些话,那些事情只是顺势发生而已,都在我的预料当中,但我并没有阻止。还有,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圆月魔刀’的唯一传人。”
    “在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圆月山庄真的存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你练成这绝情一刀,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魔刀斩’,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恢复‘圆月山庄’昔日的辉煌。西北丁家庄?他们,不行的……”
    父亲就这样死了,丁亮也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疯了多久,或许一二天,或许一两年,也许更久。整整个人浑浑噩噩,痴痴呆呆,不知自己去过哪里,亦不知自己到过什么地方,就这样,形如乞丐。
    直到有一天,一阵潮湿的风吹过,他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莫名奇妙的到了海边,这里是东海。他碰到了一伙渡海而来倭国人,于是,他开始磨刀……
    ……
    这便是丁亮最后的意识,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瞧着已然倒下的丁亮,石窟之内再没有半点声音。
    过了许久,白天羽才说道:“他不该死,他死了,这世上便少了一个绝世的刀客。当真可惜。”
    韩陆微微摇头道:“可他犯的是死罪,又有什么理由不死呢?”
    班定道:“若他不死,那些被他残害的无辜之人难道就该死吗?白少主,在班某看来,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不能因为他是一个绝世刀客,便有理由宽恕他所犯的罪行。若是如此的话,那些为恶世间的败类便不该杀了吗?”
    白天羽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去理会这个话题,向着倒下的丁亮拱手道:“丁家刀客,你之所托,白某必定办到。丁家庄人会得到完好无损的‘丁氏神刀斩’,请你放心。”
    李乐瞧着他们的样子,不由啧的笑了一声,道:“谁告诉你们他死了?”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竭为愕然,十分不解的瞧着他。
    白天羽道:“知安何出此言?他明明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存在了。”
    李乐笑道:“封住了他的心脉,让他假死过去。这样对他的伤势有所帮助,不然被你斩了那一刀,用不了多久他也得死。”
    班定不解,有些气着问道:“大哥,难道你准备放过就此他?那被他杀害的那些人又怎么算?这世间还有天理王法吗?大哥的抱负,稽查天下,扫清世间毒瘤,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
    李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千里寨那边审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先前我就说过,杀人的,都是那三个倭国人,与丁亮无关。你若不信,可以回千里寨去查看文书,至于那些疯掉的,大不了本公子费点力气,把她们都治好就行了,能算个什么大事?”
    “七郎啊,公正侠义自然重要,但也要分得清是非对错,不然的话,与原先的‘夜不归’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大哥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他呢,哪能让他这样就死了,比如,这暗器的来历,再比如,从佐井嘴里知道的那个蒙面太监是谁,等等一些事情,你能回答吗?”
    班定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道:“七郎明白了,全听大哥的。”
    接着,李乐指挥韩陆道:“六子,将丁亮带里千里寨,让龙二先生精心医治。等京里的事情处理完,三五天后本公子亲自去千里寨审问。审问完之后,便将他关在千里寨的大牢里,别废他武功,这人本公子以后还有用处,关在第七层吧,那里保险些。”
    韩陆应了一声:“知道了,三公子。”
    接着便将丁亮扛起来,跟李乐与白天羽告辞之后,就准备回千里寨。班定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夜路,怕出什么意外,也跟着去了。
    等他们走后,李乐与白天羽两人也出了山洞,像的京城方向而去。不能不回去啊,至尊的寿宴结束呢,好歹回去露个脸,不然的话,那帮子言官们肯定又会以“失仪”的借口来参他了。虽然不怕,但也麻烦。
    两人运起轻功,就着茫茫夜色,一路急赶。
    其间,李乐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白家跟丁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天羽嗯了一声道:“圆月山庄,你知道吗?”
    李乐道:“四十多年前,乱世魔刀丁鹏的圆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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