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机笑着摇摇头,又有些遗憾的道:“唉,其实你今天是不该来的,虽然这一战李家小子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实在太过凶险了,老夫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不过你既然来了,皇帝又赏识你,那就随着一起战上一场吧。若是力有不逮,赶紧逃命,那个时候没人会笑话你的,毕竟,唉……”
    说着话,他又叹息的摇了摇头。
    郭逸的内心却升起了阵阵苦涩的,心说,老人家看待事务还是江湖上的那一套啊,朝堂上的事情这位“天下第一”又怎么可能会懂?这里所有人都可以逃,唯独自己不能逃,不光不能逃,还要死战到底。
    因为自己是一个外人,而且还是冒然参与进来的外人,若是真的逃了,知道了这样天大的秘密,皇帝日后会怎样对付郭家,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但若是自己战死在这里,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会泄漏,郭氏一族也得保全。而自己若是侥幸不死,凭这一战表现忠诚,郭某人便可以成为皇帝的“自己人”。
    如李知安,以及玄衣那样的自己人。
    那个时候他将会被皇帝依为亲信,郭氏亦当兴!
    绕来绕去,郭逸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起点,他来这里起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搏一把吗?只不过原本想像中的“简单级别”升级成了“地狱级别”,到时候无非一死而已。现在想来,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郭逸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声音开始变得沉稳许多,笑了笑道:“老人家,不管是夜不归成员郭逸也好,辑寇司司官郭逸也罢,任何一个身份的郭逸都是大商子民,而任何一个大商子民,能为至尊效死乃是无上荣光,郭逸又怎能临阵脱逃?到时惟死而已,方可上报皇恩!”
    听到这样的回来,素来以侠义家国为己任的孙天机很是欣慰的点点头,又遗憾的摇摇头。却又再没多说什么。
    而郭逸这些话本身就是在对新武皇帝表忠心,反正是死是活就在这一把了,他也是豁出去了。
    新武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句:“郭卿家忠勇可佳。”之后,便再没言语。
    接着便见郭逸向李乐拱了拱手,道:“大督都,我儿郭定还小,若郭某战死,还请大督都看在与夏姑娘往日的交情上,照顾一下我儿,郭某感激不尽!”
    他这话刚说完,白袍已然突进,轰的一声,高大的寨门倒塌,击起层层尘土。
    李乐提刀,回了声:“汝子吾养之!”
    脚下“啪”的一声音暴,运转双飞翼轻功,一个闪忽便来到了损虎卫阵营的最前端。
    郭逸得到了这样的承诺,二话不说亦运起轻功跟了上去,只是他的身法比李乐慢太多了,落在了后面。
    而梁九溪与孙天机两人却依旧站在高台上,没有任何动作,现在还不是他们出手的时候,冒然出手会打乱计划。
    李乐落地,喝道:“损虎听令!”
    “尊大督帅令!”
    一千五损虎齐声大喝。
    “小校以下二十人结‘六出梅花阵’专杀白袍,马宗宝,六总校以及郭司官从旁查遗补漏,进行策应。校尉以上人等五人一组结成‘封刀阵’与本督帅一起向前突进!击来犯者头颅,行致命一击!”
    “诺!”
    衣袍飘带的声音中,损虎迅速就位,眨眼间完成结阵。
    亦在此时,最前端的一名白袍到来,手中链子锤带着哗啦啦的响声砸向李乐。
    李乐左踏一步,让过锤锋,如一道流光般向前突进,百戮刀以及其刁钻的角度斩出。
    乌光一闪,人头落地。
    同一时间,由二十名校尉组成的四个“封刀阵”在李乐斩杀一人后,与汹汹而来白袍神奴撞在了一起。轰然一声,血浪滔天!
    封刀阵,边军重甲大陌刀营阵法,常常用以对付北元重骑,轻骑这种大规模骑兵兵团。为铁苍军主力兵团配置,由二三流这类武道高手组成,杀伤力极大,但极为稀有。十数万铁苍军,重甲大陌刀营不足五千之数。
    损虎司以实力为宗,校尉人等皆为一流顶尖的高手,如今虽有四阵,但这样的阵法组合,若是在武林当中,哪怕对方有五千人亦可杀个对穿,杀伤力十分巨大。
    但是如今,这四阵所面对的白袍却全部都是宗师。
    虽然他们只是些行尸走肉,空有武技本能而没有灵智的宗师,他们杀起来非常困难。
    即便是在封刀阵运转之下,这些活死人就算是被砍掉腿,砍掉手,他们亦会以宗师顽强的生命力对损虎校尉们产生巨大的威胁。
    这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比的,即便再悍勇的武林人,被砍成两节还可以继续战斗的少之又少。
    四组的前行十分困难,一刻钟的突进时间,只杀了不到三十个白袍。
    随后,他们的阵行便陷入了阻塞,这与大督帅刚才所说的跟进突进完全不符。
    不是他们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了。
    校尉黄三泰眼看着一名明明被斩了半个脑袋的白袍,却因为扑来的速度太快,惯性之下,他细长软剑洞穿了自己身边一名兄弟的眼窝。
    那名叫杨山的兄弟在临死前挥动陌刀砍掉了另一个白袍的脑袋,然后身体便软了下去。
    黄三泰双目通红,不甘的大叫一声:“为什么我们不是宗师啊……”
    迅速组合阵法,三人挥动陌刀间将一名白袍砍成四断。
    “叫个屁,杀人!”
    这个声音黄三泰听到了,那是与他一起入选玄衣,一起进入损虎的老兄弟许浪的声音。
    他没有分神,专注而又机械的挥动着大陌刀。
    混战中,在他们在三人合力之下,又杀了一个白袍之后,许浪的后脑被一柄流星镖击穿了。
    于是,原本五人一队的封刀阵只剩下黄三泰与孟烦两人了。
    他们这一队的封刀阵已然完全崩毁,二人迅速后撤,与另外三人组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又一个完整的封刀阵。
    黄三泰悍勇挥刀:“为什么我们不是宗师……”
    他这样想着。
    而此时,短短不到半刻钟时间,四组突击的封刀阵此时已然变成了两组,十名损虎校尉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死了。如此迅速的战损,这是所有损虎都没有想到的。
    白袍鬼们则好像永远都杀不完,如同不可逆转的白色海潮汹涌而来,下一刻便要将他们彻底淹没。
    便在此时,“轰”的一声,由小校以下众损虎组成的‘六出梅花阵’杀到,与白死海潮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将剩余的两组封刀阵完全包裹了起来。
    “杀!”
    他们齐声怒吼,一个个奔跑的损虎以特殊方位迅速穿插在白袍洪流之中,他们手中拿着或是刀枪剑戟,或是另类的奇门兵器,却极有韵律的组合转动着,如同一朵朵绽放在白色海潮中的黑色花朵。这,便是六出梅花阵。
    六出梅花阵,分为大中小三种梅花阵形,以六人为一组,便可组成一个的小形的梅花阵。而十二人为一组的则中等梅花,最后便是二十四人为一组的大梅花。这样的阵法,出自九军之一的击浪军。
    由镇边九将,枢密院副使,海务行军大总管俞继虎所创,转门对付海上巨盗以及临国水师所用。海上不比大陆,多数时候都是船与船之间的跳板战,以及登陆海岛的抢滩战,基本都是被分成数块的小规模战斗,难像陆地平原上那样,组织起大规模的冲击阵形。
    所以“六出梅花阵”便成了击浪军克敌制胜的不二法宝。
    而这样的阵形对于士兵的要求并不高,普通的兵卒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亦能完成组合,就算面对落单的一二流高手,一个中等梅花阵也能将其斩杀。
    损虎为玄衣最强战力,是负责正面硬扛的一支队伍,普通损虎最差都有二流身手,使用中等梅花阵,击杀一般宗师人物不在话下。
    可是他们现在面对的却是与他们数量相仿的白袍恶鬼宗师,而且还是一群只知道杀戮,没有任何畏缩与恐惧情绪的恶鬼。如此一来,他们的战况便出现了一种畸形的阻塞。
    片刻的混战当中,他们虽然击杀了百多名白袍,算是战果不菲,但自身亦出现了太多伤亡。
    面对这些白袍鬼,这一刻骄傲的损虎们感觉到异常无力。自认天下最强军团的玄衣损虎们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年初的皇宫夺位战,面对万余江湖人他们也如斩瓜切菜般的随意砍杀,最后的战损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玄衣十一卫,损虎为最强。
    除了那些阴森鬼气,像是滑腻毒蛇般的棘蛇们,他们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任何人。他们亦自认为,他们是世上最强的一支队伍。
    然而今夜,这些白袍恶鬼却生生的打碎了他们这种目空一切的骄傲,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锋,他们便死了一百多人,与那些死掉的白袍齐平。而这还是有将主马宗宝,十位总校以及那位辑寇司宗师郭司官从旁策应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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